第5節(jié)
對,是離淵帝君,而非什么“仲獻玉”。 離淵……這名字倒也很好聽,可惜讀多了總帶著一股孤寂蕭索之感。 寧嬌嬌想到。 不過這樣也很好,無論如何,這就是個天地間只要她才知道的名字了。 這么想著,寧嬌嬌又開心了起來。離淵不知道她為什么又開始笑,不過見她高興了,心中也覺著松快。 他不喜歡寧嬌嬌,或者說,帝君離淵真正喜歡的人,不是寧嬌嬌。 “你也別總叫我寧仙子了,聽著怪生疏的?!?/br> 彼時寧嬌嬌剛被帶上天宮,對一切都還陌生,所熟悉的人唯有身邊的離淵。 盡管他看起來那么高高在上,眼神如同冬日西剎海面上凝固的冰那樣讓人冷漠,身份更是尊貴無比,可寧嬌嬌仍是最信賴他。 畢竟是離淵將她帶到天宮的。 “那我應(yīng)該叫你什么?”離淵聲音不大,音色很淡,聽不出喜怒。 他到了天宮后,好像換了一個人一般。 寧嬌嬌倒也不怵他,想了想:“叫我嬌嬌,或者阿嬌,都可以?!?/br> 以前狐貍阿姐喜歡叫她‘嬌嬌’,阿瑾和別的小伙伴總是‘阿嬌’‘嬌嬌’混著叫。 “阿嬌——這個名字不太好?!彪x淵道,“人間有個帝王,他的妻子名叫阿嬌,下場不太好。” 說到這時,離淵對上寧嬌嬌好奇的眼眸,微微笑下,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我不想也落到那樣的境地。” 話中意思是在可憐那位女子,但他又說了‘我’,仿佛是在為那位帝王惋惜。 過往的記憶已經(jīng)在寧嬌嬌腦海中模糊不清了,她只依稀記得似乎確實存在‘阿嬌’,好像還是個人間的皇后,其余別的,卻什么也想不起來。 “唔,那確實寓意不太好——那就不叫阿嬌了,你叫我嬌嬌好了!” 離淵叫了聲‘嬌嬌’,而后皺眉:“也不好。”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走到了寧嬌嬌的身邊座下。 寧嬌嬌正晃著用旭日彩虹搭起的秋千,穿著衣裙是取了不夜天的星河光輝所制成的銀白錦緞——這樣大的手筆,同樣是出自于離淵。 也正是因為這么大的動作,才讓九重天上傳聞頻出。有人羨慕寧嬌嬌走了大運,有人嫉妒寧嬌嬌,每看她一眼都在想,不就是個略微好看些的小花仙嗎?她憑什么這么好命? 這些寧嬌嬌都知道。 她的修為在九重天上不值一提,可花兒天生纖細敏感,對于旁人于她的好惡,能一清二楚的感知。 除非是修為太高深,刻意遮掩。 腦中多了些思緒,寧嬌嬌沒立即留意到身邊多了個人。 “若是叫你‘嬌嬌’,聽著與旁人沒什么不同?!?/br> 淡漠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寧嬌嬌慌亂地抬起頭,恰對上離淵猶如寒潭的雙眸。 四目相對,離淵忽然輕嘆了口氣,“你看,就像現(xiàn)在,我叫你你都無甚反應(yīng)?!?/br> 說這話時,他的唇角小弧度地勾起,語氣溫和帶著些許玩笑。 此刻的離淵,倒是有些像是寧嬌嬌在凡間遇見時,那位溫潤公子的模樣了。 兩人離得近了些,寧嬌嬌又聞到了那股好聞的、仿佛裹挾著冰雪的香氣,無比令人安心。她抬起頭,忽然發(fā)現(xiàn)離淵的眉心處有個極淡極淡的花紋。 看不出是什么形狀,只一閃,便散了。 明知道他只是開玩笑,可寧嬌嬌下意識順著他的話接口:“那你想叫我什么?”她想到之前自己無聊,托阿瑾讓念元帶上來的畫本子,里面男女主人翁rou麻的稱呼,忍不住皺起一張臉:“嬌兒,小嬌兒?” 太rou麻了,光是念到這些稱呼,她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看到她這般反應(yīng),離淵反倒輕笑:“有何不可?” 寧嬌嬌見勢不妙當(dāng)即打算起身離開,但比起離淵,她的修為實在不值一提,只見離淵勾住她的衣袖,輕輕一拽,寧嬌嬌便落到了他的懷里。 緊接著,含笑的聲音便在耳旁響起:“——小嬌兒?” 寧嬌嬌臉上瞬間被一片緋紅覆蓋,心如擂鼓,她偏不愿承認,嘴硬道:“好吧,就當(dāng)我知道你叫‘仲獻玉’的回報,你——平時無人時,隨便叫我什么都可以。” 聽見這話,離淵反倒怔了一下,而后松開了扣在她腕上的手,直起身,帶著淡笑,微微斂眸。 “是該如此?!?/br> * …… 自從那日之后,寧嬌嬌已經(jīng)很久沒見到離淵了。 盡管他還是如往日一樣,時不時叫人給她送些錦羅綢緞,或是八荒中罕見珍惜的寶物。 離淵本人,卻始終沒有露面。 寧嬌嬌百無聊賴地在月華宮的床上翻騰,她的宮婢們遠遠地退在旁邊。 要說在九重天上有什么缺點,那一定就是寧嬌嬌不能如以往在浮烏山林中那樣肆意奔跑,那么隨意地與朋友玩耍了。 畢竟她算是得了機緣飛升,但浮烏山林中的那些小家伙卻不能全被帶上天宮來。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也是有限制的。 世間萬物皆有其命數(shù),饒是九重天上的神仙,也不能僅憑心意將命運隨意更改。 若是有機會…… 寧嬌嬌望向了殿外。 總是悶在殿里修煉確實沒什么意思,自己也該出門逛逛了。 離淵沒給寧嬌嬌下過任何禁足令,不過是她自己不太愿意出門。 一來是因為旁人打量的目光,雖然傷害不到她什么,也沒得惹人心煩。 二來,則是因為寧嬌嬌是個修煉狂魔。 盡管因為當(dāng)日凡間一諾,寧嬌嬌已經(jīng)“飛升”天宮,但她的修為并不算穩(wěn)定,因為在天宮這百余年間,大部分時間都被寧嬌嬌用來鞏固修為了。 可惜她天資委實不高,否則單憑借這份心性與努力,再上一層指日可待。 “小嬌兒別急。”離淵當(dāng)日見狀,曾安撫道,“你只管自己修煉,就算有什么別的事,也無需害怕?!?/br> 被宮殿頂端寶珠散發(fā)出的暖光遮蔽,離淵眸色越發(fā)深沉,似是想起了什么,又看向修煉許久卻毫無進展的寧嬌嬌,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頂。 “想那么多做什么?!彪x淵輕笑,語氣輕松,帶著些許安撫的散漫,“你可是我?guī)咸鞂m的?!?/br> 確實如此。 由帝君離淵帶上天宮,沒有人敢明目張膽地欺負寧嬌嬌。 也正因如此,寧嬌嬌才要加倍努力,她不想自己被人看不起,更不想—— 寧嬌嬌偷偷抬眼,正對上離淵掃過來的眼神,那涼薄的眉眼一旦觸及到寧嬌嬌,就好似被春風(fēng)吹暖,變得無比溫柔。 正如同離淵護著她一眼,寧嬌嬌也不想他因為自己而被旁人譏嘲。 …… 思及此,寧嬌嬌靠在宮殿通往外側(cè)偏門旁,小聲嘆了口氣。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慮,可是寧嬌嬌總覺得如今在天宮的日子太過美滿,既不用她擔(dān)心生死難關(guān),也不用她枉費心機去像別的小精怪一樣謀取機緣……美好的像是一場夢。 而她小心翼翼,努力地改變自己融入進這高高在上的九重天上,生怕這美夢如朝露易碎。 想起離淵之前提起讓她得空前去找他,寧嬌嬌帶上了剛制成的百花釀,頭一次主動出門。 “仙子來此為何?” “我來找離淵……”在仙宮守衛(wèi)北芙冰冷的眼神壓迫下,寧嬌嬌聲音越來越輕,終是吐出了兩個字,“……帝君。” 每次面對這群血脈高貴的九重天仙女們,寧嬌嬌總有些不自在。 她們口中稱她為“仙子”,狀似恭敬守禮,可總讓人覺得有哪兒出了差錯。 北芙看著面前低下頭的青衣小花仙,不屑地冷哼一聲。 她出身北海,在北海誰不尊稱一聲“帝姬”?之后又師從天外天中云鏡海的花同道君。天外天是何等玄妙之地,光是聽著都令諸仙敬畏。 自從北芙到了離淵身邊做事后,天然比旁人高上一截。 她天性驕傲,最是看不起這些依附于旁人的女子。 更何況,寧嬌嬌依附的,還是北芙往日里最愛戴、最崇拜的帝君離淵。 “帝君在殿內(nèi)。”北芙高高地抬起下巴,甚至懶得多解釋一句,又別開頭去。 寧嬌嬌以為她是在給自己指路,剛打算抬腳進去,脖子上突然被冰冷的東西緊貼。 “我有讓你進去嗎?”北芙歪了歪頭,烏黑的發(fā)絲繞著一根紅色絲帶,束在腦后,迎著寧嬌嬌茫然的目光,她惡劣一笑。 “帝君吩咐,除了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入其中?!?/br> 寧嬌嬌一愣,下意識開口:“他——帝君沒說過,我最近會來找他嗎?” “從未提及。”北芙懶洋洋地開口,她收回手,看見寧嬌嬌眼中閃過的無措,不由嗤笑一聲,小聲嘀咕,“……還真以為自己是什么人物了,真當(dāng)?shù)劬涯惴旁谛纳狭??!?/br> 北海帝姬北芙生性驕傲,從不屑于撒謊。 所以…… 離淵是真的從沒和旁人說過她要來。 寧嬌嬌垂眸,藏在袖中的右手指甲緊緊嵌進了rou里。 只是一件小事,她安慰自己。 離淵身為帝君,協(xié)理六界大小事宜,諸事繁忙,偶爾忘記些事情,再正常不過了。 腦子里勸著自己要冷靜,寧嬌嬌卻半點不敢抬頭,生怕對上北芙那雙狹長的鳳眼中流露出的譏嘲。 她們不太看得起她,她一直都知道。 知道后又能怎樣?如同在凡間時那般肆無忌憚嗎? 無非是裝作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