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他不喜歡小花仙這么說自己,簡簡單單一個‘替身’,好似就要將兩人的過往貶低進(jìn)塵埃,一文不值。 隨著禹黎實力的增強,離淵越來越無法感知到自己的情緒,可他在這一刻卻莫名覺得自己好似要失去些什么了。 離淵想,寧嬌嬌最喜歡看他笑,于是他彎起了眼,長睫倏動,頃刻間便將眉目間霜雪悉數(shù)化為雪水。 溫柔縱容得好似她那個“唯獨”。 寧嬌嬌也看著他笑,“最后一個問題?!彼种噶酥缸约海叭缛舢?dāng)時在凡間初遇時,虞央的那一魄不在我身上?!?/br> “換成任何一人——無論是凡間販夫走卒,還是山林中的妖族精怪,甚至也許是個魔物……” 寧嬌嬌越說越覺得荒誕,明明心中已經(jīng)有了答案,唇畔的笑意也滿是自嘲與譏諷,偏偏眼中還有那一絲掩飾不住的期待。 就是這一絲期待,注定她一敗涂地。 “——是不是任何一人,只要身上有虞央的魂魄,你都會將他帶回來?” 滿室寂靜,這一次,離淵沒有立即回答。 這亦是答案。 寧嬌嬌努力想要揚起唇角讓自己顯得不那么在乎,維持搖搖欲墜的體面,卻第一次失敗了。 在破開了這重重迷霧后,她竟是連‘替身’都算不上。 恍然間,寧嬌嬌又想起自己初上九重天時,總有人在背后帶著艷羨,含著妒意地說她“好命”。 原來,這就是她的好命啊。 第22章 斬仙臺 從上古開始,凡是跌落斬仙臺的…… 滿室寂靜,由鴏常的出現(xiàn)打破。 隨著仙侍們格外熱情的問候聲,鴏常直覺不妙,差點就要轉(zhuǎn)身逃離。 只是在這種情況下,室內(nèi)的人早就發(fā)現(xiàn)了他的出現(xiàn),鴏常不得不硬著頭皮,走了進(jìn)去。 鴏常流連花叢多年,更是三界公認(rèn)的風(fēng)流,什么場面沒見過? 他一看兩人的神色便知要遭,心里吐槽著離淵偏偏讓自己這時候來,面上神色倒是分毫不變,對著離淵行了一禮,又笑嘻嘻地對著寧嬌嬌拱手,叫了聲“寧仙子好”。 絕口不提離淵之前吩咐他要做的事情。 可他不提,卻有人偏偏要提。 “鴏常仙人來此,可是為了要分離我身上的魂魄?”寧嬌嬌笑意盈盈地看著鴏常,完全看不出剛才與離淵的針鋒相對。 小花仙分明是笑著的,鴏常卻覺得格外心驚膽戰(zhàn)。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在那一瞬間,好似有一股分外強大又陌生的威壓投在了他的身上,短短幾秒,卻讓鴏常汗毛倒豎,動也不敢動,好似稍有異動,下一秒就會被什么不知名的深淵巨獸吞噬。 幸好只有一秒。 “呃,分離魂魄這事……”巧舌如簧的鴏常難得卡殼,推脫道,“不急,不急?!?/br> “我來這里……主要、主要還是有事要找帝君?!?/br> 他拼命對離淵使著眼色,希望對方趕緊救他于水火。 離淵掃了鴏常一眼,難得沒有開口反駁。 他同樣迫切地想要弄清自己心中在想什么。 “這幾日少出殿門?!?/br> 因著某些緣故,離淵不便說得太細(xì),他頓了頓,終究是開口:“分離魂魄一事,宜早不宜遲,若是再拖延下去,你與她皆是受罪?!?/br> 這話說得全然是實話,一點錯也沒有。 可惜寧嬌嬌現(xiàn)在根本聽不進(jìn)去。 從方才問話后,寧嬌嬌便一直沉默。如今聽到離淵這般言語,突兀地冷笑了一聲。 她抬眸,看向了離淵,眸中滿是冷嘲,眼神更是從未有過的鋒利。 “將我當(dāng)做溫養(yǎng)心愛之人魂魄的容器,如今用完就要舍棄。”寧嬌嬌冷笑,“帝君大人還真是好算計?!?/br> 一聽這話,站在旁邊的鴏常眼睛發(fā)光,直覺有好戲看,不愿離開,可又礙于離淵的威懾,只能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一面覺得眼前這一幕匪夷所思,同時反倒也對這小花仙高看了一眼,甚至樂得看好戲。 這么多年,可沒有人敢這樣對離淵說話。 鴏常作為離淵的朋友,天然是站在離淵一側(cè)的,故而他才能曾經(jīng)半點不帶私人感情地慫恿旁人提起換魂一事,想要用最簡單的方式解決離淵的心結(jié)。 那時的寧嬌嬌在他心中只是個走了大運的凡間小精怪,尋常普通,隨意可以代替。 如今看來,倒也不然。 敢這樣直面與天界帝君嗆聲的人物,不說絕無僅有,也是舉世罕見。 而離淵作為九重天帝君,殺伐果決、運籌帷幄,從來都是將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貙⑴匀水?dāng)做旗子,竟然也會容忍一個小花仙如此放肆。 栽了栽了。 鴏常心中直樂,他未曾想過,離淵竟然也有今天。 鴏常迫不及待地想要看戲,離淵卻不想被人看戲。 他警告似的看了鴏常一眼,對方戀戀不舍地退出了內(nèi)殿,動作卻也很快。 離淵知道鴏常來此,除了為了原本的剝離魂魄之事,魔域那邊定也出了問題,因而也不再拖沓,留下來,只是覺得有些事必須要說清。 “虞央并非我心愛之人,她是我從小到大的至交,伴我之歲月良久,更曾與我一同上戰(zhàn)場殺敵?!?/br> 短短一句話,離淵自認(rèn)解釋的很清楚,卻不知道對于寧嬌嬌而言,宛如穿腸毒酒,字字?jǐn)烂?/br> 如果是現(xiàn)在喜歡倒也好,畢竟虞央已經(jīng)回來了,如若寧嬌嬌真的下定決心,為了所愛之人,大不了各憑本事。 可偏偏是過往。 正如活人永遠(yuǎn)比不過死人一樣,寧嬌嬌永遠(yuǎn)也無法回到離淵過往的那些歲月中。 離淵必須離開,臨走前,他看著寧嬌嬌,緩和了聲線。 “這幾日盡量不要出門,若是無聊,可叫北芙來陪你?!?/br> 寧嬌嬌閉著眼,根本不看他,象征性地勾起唇角,懶得回復(fù)。 他總是這樣,自以為是地安排好一切,卻從來不告訴她緣由。 等離淵走后,寧嬌嬌緩緩?fù)鲁隽艘豢跐釟猓诖查缴稀?/br> 什么針鋒相對,什么冷眼譏誚,什么嘲諷冷笑。 都是假的。 人世間十年恩怨尚且會爭論不休,又何況這近百年的愛恨糾葛,讓她如何能輕言放下? 到頭來不過空換意難平。 指甲狠狠刺進(jìn)了rou里,寧嬌嬌終于能卸去臉上強作的偽裝,只剩下茫然一片。 她看著華麗卻空曠的仙宮,忽然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又或者能去哪兒。 浮烏山林仍在,可她熟悉的人早已身死道消,此間再無親友。 那些過往的歲月不堪回首,而如今的寧嬌嬌的朋友卻都在九重天上,北芙、緣邱、念元,哪怕是身份不明的禹黎——她卻都舍不得放下。 這是寧嬌嬌在九重天上最后的羈絆。 …… 離淵這次沒有食言,北芙確實來找寧嬌嬌了。 寧嬌嬌見到她總是高興的,甚至難得問起了北芙神魔邊境的情況。 “還行,我在邊境樂得逍遙,沒人管得了我?!北避窖凵耖W爍了下,終究沒有將某些事告知。 當(dāng)時帝君一提起荒地上有魔喬裝潛入,北芙便想起了寧嬌嬌曾提前過的人,事關(guān)天緣大陣的萬年劫數(shù),她沒有猶豫,立即將事情告知。 剩下的便順理成章,離淵下令,若能捉住那人當(dāng)即將他扔下斬仙臺。 那可是斬仙臺啊,一旦跌落,神魂俱滅。 正因著其恐怖之處,在九重天上常年都是禁地。 不過北芙充分相信離淵的判斷,既然離淵讓她不要將這些事泄露,那北芙便不說。 “我看你們最近總是很慢,連念元也不見蹤影,還以為神魔邊界出了什么事?!睂帇蓩梢矝]多想,笑著給北芙倒了杯茶,“沒事就好?!?/br> 北芙接過茶杯:“有帝君在能出什么事?!彼谎鲱^,將杯中的金風(fēng)玉露茶喝了個干凈,掩飾自己不自然的神情。 北芙從來不善于撒謊,她自己也知道這點,因而很快的轉(zhuǎn)移了話題。 “念元啊?!北避降溃八罱徽{(diào)去了別的地方輪班,等過兩日,我變將他叫來陪你?!?/br> 這倒是不曾聽說。 寧嬌嬌順著北芙的話問道:“是去了什么地方?”她玩笑道,“若是風(fēng)景好,我倒也想去看看。” 畢竟離淵只是讓寧嬌嬌少出門,并非明令不讓她出門。 既然他總是這般不說清楚緣故,那寧嬌嬌索性也就將他的話當(dāng)做耳旁風(fēng)。 “沒什么好去的!”北芙連忙擺手,“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br> 見她如此,寧嬌嬌反倒好奇,追問之下,北芙無力招架,只得示意她湊近,壓低了聲線。 “——是斬仙臺?!?/br> 人若犯了錯,有人間的劊子手將他的頭顱砍下。 九重天上的神仙若是犯了錯呢? 那便有了斬仙臺。 斬仙臺,顧名思義,就是要懲罰神仙的地方。 “……總之,斬仙臺就是很恐怖的地方!只有犯了大錯的神仙才會被送去這里?!?/br> 北芙不善言辭,生怕寧嬌嬌因此產(chǎn)生了好奇,拼命在腦中搜尋辭藻無果,索性將她帶去了斬仙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