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公寓隔音效果非常好。 以至于在聞靳深拉開門前,一點(diǎn)兒沒聽見旁邊爆發(fā)的劇烈爭吵。 外賣小哥將裝有兩盒燒烤的袋子遞過來時,都還在扭過頭小心瞧旁邊的熱鬧,一邊瞧一邊忍不住嘖嘖,自言自語般:“這也太兇了?!?/br> 聞靳深接過袋子。 小哥才反應(yīng)過來,點(diǎn)頭哈腰:“先生您的餐哈。” “謝謝?!?/br> “不客氣,您用餐愉快?!?/br> 要不是還有其他餐急著要送,小哥可能會繼續(xù)駐足看熱鬧。 聞靳深的余光里,是女人披散著長發(fā),撕心裂肺地吶喊:“——滾!”他轉(zhuǎn)過頭去時,她凜冽地一人對著那兩個男人,紅著眼,發(fā)著抖,像一只窮途末路的困獸。 覺察到他的目光,她轉(zhuǎn)過臉來,滿目瘡痍,眼角卻沒有一滴淚。也只看了一眼,便很快收回視線。 胖男人單手叉在堆滿肥rou的腰上,指著時盞說:“你怎么這么白眼狼阿?好歹我們也是你親哥,更何況我對你還有救命之恩,做人真不能沒有一點(diǎn)人情味阿。” 瘦猴樣的男人接話:“對,大哥說得是這個道理。” 過于激動的情緒令時盞雙腿發(fā)軟,她扶著門沿冷笑:“救命之恩?”她重復(fù)著這個詞語,如聞笑誕,“什么救命之恩?” 時亨揚(yáng)了音調(diào):“你十三歲時差點(diǎn)被一只大型獒犬活活咬死,要不是我的尖叫聲引來鄰居,你怎么會只有腿上受傷阿?沒有我,也沒有今天因為兩個臭錢瞎雞/巴顯擺的你?!?/br> 腿上的疤傳來痛感。 明明那一塊肌膚沒有知覺的,卻在聽這話時,還是體味到幾分痛感。 陳嘉樹端著半罐兒啤酒跑到門口,問正沉默注視一切的聞靳深:“什么事阿,這么吵?!比缓螅惣螛渚涂匆娏苏驹诟舯诘臅r盞。 “誒誒誒——”陳嘉樹一時語塞,“你不是那個、那個、那個......” 時亨沖兩人擺擺手:“你們進(jìn)去吧,沒啥好看的,這是我親妹子,正在說家事兒?!?/br> 陳嘉樹覷一眼時盞蒼白臉色,說:“什么家事阿,把人搞這樣?” “關(guān)你什么事阿,你誰阿?”時亨那張油光膩亮的臉上滿是不耐煩,本來要錢不順利就夠他惱火的,他可不想分功夫應(yīng)付好事的鄰居。 陳嘉樹很久沒被人這么沖過,直接幾步跨到時盞身前擋著,“我是她主治醫(yī)生,怎么,不該管阿?” 時亨問:“她要死了?” 陳嘉樹:“你才要死了,我是她精神科醫(yī)生。” 陳嘉樹直接在心里罵了句傻逼。 有人施以援手,這一點(diǎn)分明是好的,卻在此刻將時盞襯得愈發(fā)狼狽可憐。她微微發(fā)著顫,寒意自腳底竄起,在心里告訴自己,你看,連只有一面之緣的陳嘉樹都愿意替她說上兩句,可他偏偏扮演著一個絕對稱職的旁觀者角色。 難怪他說別迷戀他,否則會受傷。這般冷漠,連她也要自愧不如。 “精神科醫(yī)生?”時亨扁扁嘴,嘖兩聲,“那不就是和江湖騙子沒什么兩樣阿!精神還能生病阿,要我看純粹就是一天到晚想得太多,有錢人就是矯情,動不動就是就搞精神出現(xiàn)問題這一套。有閑錢去看什么精神科醫(yī)生,還不如拿給我倆?!?/br> 陳嘉樹:“......” 他沒忍住,直接罵了出來,“你是個傻逼吧?” 時亨擼了擼袖子,嚷道:“你他媽罵誰傻逼!” 陳嘉樹也上了頭,逼上前一步,指著時亨的臉上懟:“我罵你傻逼,怎么你這是要動手阿?你動一個試試看阿?” 時通急忙拉住時亨,低低勸道:“大哥......能住這里的人一看就很有錢,咱們?nèi)遣黄?,快點(diǎn)要錢吧,要完錢我們就走,別和他們廢話?!?/br> 時亨一想,也是這個道理,恨恨然看陳嘉樹一眼后,越過他對時盞說:“趕緊,一人十萬,多的也不要你的,別給臉不要臉。” 時盞的手緩緩從門沿滑下。 她舉步向前,越過陳嘉樹,停在兩人面前,雙目如利刃般鎖住時亨的臉。 “時亨,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赡阏媸且稽c(diǎn)兒臉也不要,什么叫做你對我有救命之恩?那只獒犬被我活活捅死,你尖叫不過是被滿地的鮮血嚇到,所以引來鄰居,你跟我裝什么好人?難道你敢說你不知道那只獒犬是席月皎她故意支走所有人后,放在屋里只等我回家嗎?” 那只獒犬是黑色的,體型碩大,牙齒鋒利。 沒人想象她如何逃生。 席月皎直言過,她能活下來簡直是個奇跡。她也不懂,為什么mama為什么如此恨她,恨到付諸于行動要她死,要她徹底消失在這個人世間。 那是一段她始終不愿意回憶的往事。 時亨不認(rèn)同她的話,辯駁道:“后來我也跟著鄰居送你到醫(yī)院了阿。你不能一點(diǎn)兒情誼不講吧,十萬塊又不多,你給我們,我們也就不鬧了?!?/br> “做夢?!睍r盞冷笑?!澳銈円窃俑襾?,我就請人二十四小時守在門口,見你們一次打你們一次。” “你確實該請人守著你。”時亨氣急了,話也說得十分難聽,“畢竟你從小到大都不知道被人保護(hù)是什么滋味,所以養(yǎng)成如今這幅兇悍性格!” 時通再次拉住欲要暴走的時亨,“算了算了!大哥,今天我們先走吧!” ...... 兩人離開。 樓道里呈出墓地般的靜。 時盞在回味那話,覺得說得沒錯,她確實沒嘗過被保護(hù)的滋味,凡事靠自己一身尖刺,如今想來,何嘗又不是一種可悲呢。 她的存在就是種可悲。 陳嘉樹晃著半罐兒啤酒,噗嚕的響兒里,他笑著對她說:“過來坐坐嘛,正好點(diǎn)了燒烤,還有啤酒,要是你喝不慣啤酒的話,靳深那兒還有各種洋酒和紅酒?!?/br> 熟極而流的口吻,就像是在邀請人進(jìn)自己家一樣。 公寓主人從始至終沉默,維持著他一成不變的高高在上。他的身影融進(jìn)她眼角余光里,模糊成一團(tuán)看不清的暗色。 “不用了?!?/br> 陳嘉樹厚著臉皮,攔著她,“哎呀,過來坐,來來來?!?/br> 陳嘉樹索性一巴掌拍上她的公寓門,從她的身后推著她往前。對于這種觸碰,時盞感到強(qiáng)烈的不適感,她脊背一麻,腳下提速脫離開陳嘉樹的手,卻不慎撞到聞靳深身上。 他手里拎著燒烤袋,單手扶她一把,視線深沉,卻依舊一言不發(fā)。 她厭惡他的沉默。 已經(jīng)被陳嘉樹推到這里,再掉頭回去難免就顯得有些矯情。時盞沒看男人,徑直進(jìn)屋,到沙發(fā)一側(cè)上坐下,陳嘉樹一屁股坐在她旁邊,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時大作家,你真喜歡靳深阿?喜歡到直接買下他隔壁的公寓,準(zhǔn)備來一手近水樓臺先得月?” 她確實是這么想的,不過好像不起作用。 時盞皮笑rou不笑,應(yīng)一句:“是阿,昨晚剛表白,被拒絕了?!?/br> 陳嘉樹:“......” 他沉默兩秒,還是把那個問題問了出來,“睡到了沒阿?” 聞靳深后腳已至身前,眼風(fēng)輕飄飄地落過來,不咸不淡三個字:“陳嘉樹?!?/br> 陳嘉樹渾身一緊,“行行行,我不問。” 陳嘉樹掏出手機(jī),翻出江鶴欽的一張照片,遞到時盞眼皮子底下,“來,你看看我這個兄弟,也非常帥!他比聞靳深好搞多了,你瞧瞧能不能看上,能的話我把微信推給你,正好他最近馬上回國了。” 照片上的人男生女相,妖孽得很,臉又瘦又小卻又沒有羸弱感。時盞不吝夸獎:“是,是還挺好看?!敝辽俜犀F(xiàn)在許多年輕女孩的審美。 陳嘉樹樂呵道:“是不錯吧?” 他的動作快,已經(jīng)點(diǎn)開微信,“來,我推給你。” “陳嘉樹?!?/br> 男人清冷的嗓音再度響起,參著幾絲難以察覺的寒,生生截斷話頭。 陳嘉樹:“?” 他不解,盯著沙發(fā)上面無表情的聞靳深,“你一直喊我做什么阿?你又不喜歡別人,昨兒給別人拒絕了,還不準(zhǔn)我給人拉紅線阿?” 聞靳深淡淡地回:“她剛剛才吵了架,哪有心情聽你說那些男女事兒,而且——” 時盞打斷他,清清冷冷兩個字:“我有?!?/br> 陳嘉樹有了底氣,說:“你看你看,人家時作家有興趣?!?/br> “不過——”時盞頓了頓,目光落在對面男人的眼里,“我只對聞院長有興趣,我非他不可,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拿來濫竽充數(shù)?!?/br> 聞靳深:“......” 陳嘉樹:“......” 尷尬數(shù)秒后,陳嘉樹悻悻然道:“真不行就算了吧,他真不好搞,我見過他拒絕的女人能排上好幾里路。 時盞展出微笑,“無論如何,我都要試試。” 陳嘉樹:“......” 好家伙,只能說句好家伙。 當(dāng)事人聞靳深沒有接話,不動聲色地單手起開一罐啤酒,垂眸淺飲,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話。越是沉默的人,越難琢磨,尤其他這樣的,誰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只要他不說,你就永遠(yuǎn)不知道。 第20章 九萬19 一程山水一程夢 chapter19 喝到后半夜, 陳嘉樹已經(jīng)神志不清,晃晃悠悠地在沙發(fā)上東倒西歪。酒后姿態(tài)這東西,真不好說, 但陳嘉樹排不上好看那一類。 他嘴里不住嘟囔著:“......喬喬, 錯了?!?/br> 然后握住邊上時盞的細(xì)腕。 喬喬是他女朋友的名字吧,時盞心里忖著, 想要抽手卻發(fā)現(xiàn)被握得更緊。 陳嘉樹:“別阿喬喬——”他酒意濃重,含糊不清地挽留認(rèn)錯, “以后都秒回你......別走好不好???” 時盞腕上使勁, 卻依舊掙不開。一只手橫伸過來, 輕扣陳嘉樹的手腕, 她的頭頂落下男人沉郁嗓音,冷冷淡淡三個字:“陳嘉樹?!?/br> 聞靳深的聲音有懾人魔力, 輕輕一聲,陳嘉樹立馬撒手,面朝下栽進(jìn)沙發(fā)里去。 他松開陳嘉樹, 開始收拾狼藉的桌面,一邊往桶里扔被捏扁的啤酒罐, 一邊說:“很晚了, 你回去了吧?!?/br> 話對她說的, 卻沒看她一眼。 時盞默默起身, 平靜地對他道聲晚安, 他恍若未聞, 繼續(xù)低頭慢條斯理地收拾著。她覺得自己真病得不輕, 光這么看著他收收撿撿都會覺得溫柔。 到底哪里溫柔阿?她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