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庫里南也就隔著那么子一段距離, 停在路邊。 時盞額頭抵在窗上, 向外半偏著臉,長發(fā)半掩。幾縷光線從前窗玻璃滲進來, 混著上方梧桐樹葉的影,斑駁攏著她, 白皙的耳朵上覆蓋著一層淺絨。 他看一眼腕表, 八點四十五。 九點還要開會。刻意挨了十分鐘后, 他起初先喊了幾聲她的名字, 發(fā)現(xiàn)她睡得很沉,沒有絲毫醒的跡象。 他只好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臂, “時盞,醒醒。” 她輕應(yīng)一聲:“嗯?” 他說:“下車?!?/br> 時盞恍惚睜眼,撥開覆在臉上的長發(fā), 看見醫(yī)院的花崗巖門牌,目測還有百米距離, “不開進去么?” 聞靳深修長手指落在檔位上, “我要, 但你在這里下?!?/br> 時盞:“?” 她轉(zhuǎn)過頭, 注視著男人清貴矜冷的側(cè)臉, “為什么?” 聞靳深的理由很直白, 他說不想讓人看見她從他的車上下來, 一是為了避嫌,二還是為了避嫌。除了避嫌就是避嫌。 時盞沒生氣,輕飄飄說:“也不用這樣吧, 你們醫(yī)院的都知道我喜歡你阿?!?/br> 聞靳深手指點了兩下,冷嗤一聲:“沖進會議室對一個陌生男人說你要睡他,你還挺驕傲?” 時盞忽略話中的諷意,笑道:“還行。” 時盞拿起手袋開車,關(guān)上門時還將臉伸進車里,對他說:“我等你下班。” 他沒有回應(yīng),冷著臉搖上車窗。 后視鏡里,時盞行走在濃陰樹下,藍靛色旗袍襯著她腰身,光影斑駁間,每一幀都是賞心悅目的畫面。他默默看著,她此刻在他眼里,是個女人,不過往往大多時候還是個小姑娘。 - 上次在聞靳深家中和陳嘉樹喝過酒,再次見面時,陳嘉樹對她表現(xiàn)得很熱絡(luò),一見她進咨詢室就招呼她坐,還替她泡上一杯紅茶。 陳嘉樹示意她放松,隨隨便便聊聊天。 這是精神病院的常態(tài),醫(yī)生往往不希望患者緊張。大多以閑聊開場,關(guān)心日常飲食,近段時間的睡眠質(zhì)量以及精神狀態(tài),如此比較,抗精神藥物類的使用倒顯得很次要。 時盞確實沒有緊張,也算配合,陳嘉樹問什么她就答什么,兩人間的咨詢氛圍比第一次見面實在好太多。 陳嘉樹也很放松,甚至開始轉(zhuǎn)開話題聊其他的,他說“你還別說,我真覺得你有戲?!?/br> 時盞慢悠悠喝口茶,靜候下文。 陳嘉樹說:“我真沒見過靳深他管過誰的閑事兒,真是人間稀奇。” “什么閑事?”她沒聽明白。 “你的閑事呀?!标惣螛渑牧艘话驼?,“好家伙,昨晚他帶上我去的,他沒告訴你阿?” “昨晚?” “我的閑事?” “我真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時盞的一連三問直接把陳嘉樹整得不自信起來。 他撓撓頭,皺眉想了幾秒,恍然大悟:“嗐,就他那冷冰冰的性格,不說也正常,我給你說!” 昨晚臨近下班的點,陳嘉樹正收拾桌面時,聞靳深單手踹在白大褂里出現(xiàn)在門口,“嘉樹,你今晚有沒有事?” 大多時候聞靳深不會連名帶姓的叫他。 “沒事阿?!?/br> 他回一嘴,把病歷本摞好放進收納夾里,“怎么,找我有事阿?” 聞靳深說:“陪我去趟港星醫(yī)院?!?/br> 陳嘉樹蒙了:“啥情況?” 然后聞靳深告訴陳嘉樹,他要去見一個人。 到港星醫(yī)院后,兩人沒有第一時間進去,聞靳深在醫(yī)院外的門臉房水果店里,買了兩只果籃,又在旁邊買了捧束好的百合。 陳嘉樹心里疑惑,滿腦子只想知道是誰,值得他這樣。 這個問題困擾到進病房的前一秒。 門開了。 里面躺著的人陳嘉樹認得,他怔了怔,很快在腦中搜索到和這張臉匹配的名字。 這不是陶伯么。 游輪宴上他也在,隔兩桌的距離,看著陶伯捂著手疼得吱哇亂叫的。 陶伯手上還包著一圈白色繃帶。其實他這傷勢,壓根兒犯不著住院,他這是故意讓媒體造勢,變相給時盞施壓,逼她出面道歉。 兩人進去時,陶伯還啃著蘋果刷著手機,看上去十分悠哉。 見有人進來,陶伯抬眼一看,驚掉手中的蘋果。被啃得零次不齊的蘋果咕嚕一下滾在白色被單上,留下幾漉水痕,他一邊慌忙去撿,一邊擺出笑臉來打招呼:“喲,這不是聞院長和陳少爺么?” 陳嘉樹還在狀況外,禮貌地笑笑。 聞靳深到病床邊,果籃放在柜上,百合花束插進瓶中時,陶伯扔掉蘋果正要起身,他一手輕輕摁住陶伯肩膀,溫聲道:“陶先生有傷在身。” 陶伯下床的動作生生停住,心里無端開始緊張,他哪兒敢想聞家公子來探自己的病阿? 聞院長從果籃里取出一個新鮮紅富士蘋果,拿起水果刀在病床邊坐下。他慢條斯理地開始削皮,一邊削一邊淡笑著說:“陶先生畢竟在我爺爺?shù)膲垩缟显庥鲆馔猓倚睦锢⒕?,所以來看看?!?/br> 陶伯臉色變了變。 意外? 哪是意外,明擺著的人為傷害。 陳嘉樹往抱手往墻上一靠,靜觀其變。 陶伯臉上盡是不自然的笑,小心打量著床邊削蘋果的男人,說:“聞院長不必放在心上,都是小傷,沒什么大礙的。” “是么?” 他抬眼,低笑一聲,笑意里有著難辨的深意。 陶伯也是在人堆里跌爬滾打出來的人,驚覺勢頭不對,跟著賠笑道:“那位時作家,是您的人阿?還是......陳少爺?shù)???/br> 陳嘉樹頭皮一緊,他可不敢沾那樣的女人。 聞靳深沒有正面回答問題,將削好的蘋果遞給陶伯。陶伯忙接過,連連拘謹?shù)氐乐x。此時,聞靳深淺笑著說:“陶先生,蘋果得趁著氧化變黃前吃掉,知道么?” “知道知道?!?/br> “真的知道么?” 陶伯怔在那里。 聞靳深唇角含笑,笑意絲毫不抵眼底,他已起身,用紙巾拭著自己的指,“陶先生好好養(yǎng)傷,如若過幾日不見好轉(zhuǎn),我和嘉樹再來?!?/br> 還來? 您可別來了。 陶伯被嚇出一身冷汗。 等兩人走后,陶伯拿著那顆被削得干干凈凈的蘋果,消化著聞靳深的話?!O果得盡快吃,否則會變黃,他的意思是,要他適可而止。 卻又帶著陳嘉樹來,一時竟叫人摸不準,那個女人是聞靳深的情兒,還是陳少爺?shù)男職g。 走出醫(yī)院的陳嘉樹恍然大悟,嚷道:“好哇,你個靳深,拉我做擋箭牌!”他替自己點上煙猛吸一口,“要讓喬喬聽到風聲我給別的女人出頭,我真的就完了?!?/br> 聞靳深不置可否,只彎唇笑笑。 陳嘉樹鬧個不停,要聞靳深給他個承諾,要是喬喬因為這件事情和他吵架的話,那聞靳深得親自和喬喬解釋,那是他護的花,不是陳嘉樹的。 聞靳深平日里看上去倒是溫和的,他笑:“好。” 陳嘉樹還告訴時盞,為什么聞靳深拉著他一塊去。 做擋箭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近兩年來陶伯拉的電影投資,基本上是陳嘉樹老爸下面娛樂公司的。見到陳嘉樹,那就該明白意味著什么。 知道來龍去脈的時盞緩了兩秒,然后摸出手機點開微博。果然,熱搜全部被撤,最新的消息是陶伯方放出來的,表示已經(jīng)和她在私下達成和解,還詳細說明這只是一場誤會,態(tài)度和前幾日大相徑庭,惹得多家大v紛紛轉(zhuǎn)載吁嘆,暗指陶伯被人用好處收買。 “你有戲?!标惣螛錇樽约嚎慈说难酃怛湴?,“我真的第一次見他親自管閑事,他是那種門前積雪三尺都懶得拿一下掃帚的人,更別說cao誰的心了。” 時盞說不清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心情,她在回想昨晚。 照陳嘉樹的話來看的話,昨晚那個時間點,聞靳深去港星醫(yī)院見過陶伯回來,在電梯里遇見她和別人手拉手......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他真的動過心思,也在那一刻瞬間消泯吧? 時盞頹散地往椅中靠去,她想,我大概率是涼了。 原來那真不是吃醋,而是生氣。 他在醫(yī)院幫她解決一樁棘手的事情,而她卻...... 陳嘉樹注意到她神色不對,“怎么了?” 時盞緩緩發(fā)問:“他要是生氣的話,怎么樣能讓他消氣?” 陳嘉樹深思片刻,說:“沒辦法,他這人思想很成熟,幾乎不會被旁人的三言兩語影響。真有什么事情的話,除非他自己想通。” “這樣阿——”時盞說,“他平時喜歡吃什么?我今晚請他吃個飯吧。” “怎么,你惹到他了?”陳嘉樹頗有興致,“說說看,我好奇。” “不說。”時盞皺眉,她光回憶那個畫面都覺煩躁。 陳嘉樹沒有進一步探問,笑了兩聲,喝口茶,說:“今晚我們正好要替江鶴欽接風洗塵,你一塊兒來吧,你單獨請他吃飯他還不見得答應(yīng)你?!?/br> 時盞說:“也對。” “誒,對了——”陳嘉樹給她打預(yù)防針,“江鶴欽他丫的出名的浪子一個,情人多如牛毛,人沒個正形兒,嘴巴又賤,他要是開你玩笑說些不正經(jīng)的你別搭理他就行,千萬別往他手上給一叉子?!?/br> 時盞:“......” 自己也沒這么瘋吧,她想。 陳嘉樹被一個小護士叫出去,留她一人在咨詢室里。陳嘉樹讓她等一下,很快就回來。她喝著茶說了句不急。 周圍都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