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媳婦兒叫鄒秀云，她和別的男人跑了，那個男人叫白漢旗，他們就住在……”

    孟建志剛念到一半，打字員猛地停住了。

    回過頭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著孟建志。

    “你叫孟建志？”

    孟建志一愣，“你咋知道我的名兒呢？”

    剛才還客客氣氣的打字員，一下子暴怒起來，抄起凳子就朝孟建志身上砸，一邊砸一邊罵，“你還有臉來我這復印？你這個畜生，你這個敗類，我要代表廣大熱心的網(wǎng)友消滅你?。　?/br>
    孟建志連滾帶爬地跑出了復印部。

    一個下午，這一片兒出奇的熱鬧，胡同口堆滿了各大媒體的車。

    “張大嬸您好，我是北京晚報的記者，我想向您打聽一下，您認識鄒秀云這個人么？”

    “小鄒嘛！怎么不認識？我們這一片兒的老頭老太太都去她那吃早點，人可實在啦！”

    “那我問問您，您認識她這么久，有見過他的丈夫來看她么？或是聽說過她的丈夫給她′郵寄生活費么？”

    “哪??！我和小鄒認識兩年多了，也沒聽說他有丈夫啊！我也不好意思問人家，人家一個婦女帶孩子怪不容易的。”

    房菲帶著電視臺的工作人員在這晃蕩了一下午，終于瞧見了罪魁禍首，頓時一陣激動，拽著攝像師的胳膊說：“快點兒拍，他就在那?！?/br>
    孟建志瞧見身邊突然圍過來四五個人，鏡頭全都對準他，心里還美呢。這下好了，我也不用拿喇叭喊了，我直接讓你們上電視，我看你們還敢不敢和我橫！說著，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磚頭，就開始往白墻上寫字，寫得格外醒目，低俗露骨。

    下午放學，白洛因收拾好書包，習慣性地回頭。

    “你今天……”

    “我哥讓我回去。”顧海打斷了白洛因的話。

    白洛因還想說什么，顧海已經(jīng)提著書包從后門走了，背影冷峻生硬。

    第一卷：悸動青春 107老爸你結婚吧！

    白洛因回到家，看見一群人圍在他們家門口。

    這些人手里都拿著東西，全往中間砸，一邊砸一邊罵，有幾個站在里圈兒的人都已經(jīng)動手了。白洛因個子高，站在稍微偏后的位置，也能看清里面的景象。一個人躺在中間的空地上，正在遭受眾人的圍攻，有往他身上扔菜葉子的，有扔生雞蛋的，有扔石子的……

    “我要不是看了今天的晚報，還真不知道有這么一號人?！?/br>
    “是啊！這人怎么能這么缺德呢？”

    “我是在電視上看見的，真讓人搓火兒，飯都沒吃好?！?/br>
    “這種人渣就應該直接關局子里頭，省得禍害人?！?/br>
    白洛因瞧見隔壁胡同的劉老頭手里捏了一份報紙，挺和氣地問了聲，“劉大爺，能把這份報紙給我瞧瞧么？”

    劉大爺把眼鏡放低，抬起眼皮看了白洛因一眼，就把報紙遞給了他，還不停的拍著他的肩膀安慰道：“孩子，委屈你了?；仡^好好勸勸你爸，讓他想開點兒，甭和這種人計較。你爸是什么人，咱們街坊四鄰的心里都有數(shù)……”

    “是??！”張大嬸也在一旁附和，“那天我說的話有點兒重了，夠你爸聽的，回頭你也幫我賠個不是?！?/br>
    白洛因進門之后，還聽見外邊傳來的喊罵聲。

    “以后別來這片兒，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你要是敢去小鄒的飯館搗亂，我第一個不饒你?！?/br>
    “滾蛋！趕緊滾！”

    手里拿著一份北京晚報，都被攥得不像樣兒了，上面用了整整一個版面記述這件事。看得出來，編輯是搶著發(fā)稿的，上面貼的圖片也是下午抓拍的。包括電視臺的新聞，也是要經(jīng)過層層過濾的，很少有社會糾紛當天就報道出來的。

    白洛因知道，炒作可以憑運氣，但是讓正規(guī)的媒體單位報道是需要實力的。

    這一片兒很多中老年人，他們幾乎不上網(wǎng)，他們獲知消息的途徑還是報紙和電視。而這些人恰恰就是和白漢旗交往最密切的，他們的想法和態(tài)度能夠直接左右白漢旗的情緒，所以白洛因很需要這些媒體的支持……

    顧洋坐在客廳的一個角落熨褲子，眼睛時不時瞟顧海一眼。

    顧海正在看球賽，手里面牢牢地攥著一個手機，像一尊頗有氣勢的雕塑，他已經(jīng)保持這個僵硬的姿勢很久了。

    “咳咳……”

    顧洋輕咳了幾聲，冷冷地問了句，“看廣告也看得這么入神？”

    顧海的目光這才在電視屏幕上聚焦，而后拿起遙控器，漫不經(jīng)心地換臺。

    顧洋默不作聲地拿起自己的手機，給顧海發(fā)了一條短信。

    顧海一激靈，像是等待了許久的一瞬間終于在這一刻降臨了。他馬上調整姿勢，鄭重其事地將手機屏幕打開，側臉上帶著無法言喻的激動，從額頭到下巴的這個線條全都歡快靈動起來。

    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這是一條空白信息，發(fā)件人是顧洋。

    臉驟時黑了下來，目光緩緩后移。

    “你找抽吧？”

    顧洋將熨好的褲子拿到一旁，小心地疊整齊，犀利的目光在顧海的臉上掃了一通。

    “不小心發(fā)錯了?！?/br>
    顧海真想咆哮，我在這等個電話容易么我？你丫一不小心發(fā)錯了，浪費我多少感情！

    “你在等電話？”顧洋坐到顧海身邊看著他。

    顧海把手機扔到一旁，故意擺出一副輕狂冷傲的表情，“我等誰電話？等你電話??！”

    “那我就不知道了?！?/br>
    顧海起身去衛(wèi)生間，為了等這么一個電話，他的膀胱都要憋炸了。

    顧洋瞅著顧海的背影，嘴角微微的上揚，也就只有看他這個弟弟的時候，他的臉上才能透出些許溫暖。

    顧海進去沒多久，他的手機就響了，是條短信。

    “你等的短信到了?！?/br>
    顧海擦擦手上的水，看著顧洋身邊的手機正在一閃一閃的，眼底掠過一抹邪彩。

    “我已經(jīng)跟你說了，我沒等誰的短信?！?/br>
    顧洋瞧見顧海眸底溢出的那抹悸動，心里不由得冷笑，就你那點兒小心思，從小到大都寫在臉上，還想瞞過我？

    “那你就別看了?！?/br>
    顧洋說著，就把手機拿到了自己這一邊。

    顧海瞟了顧洋一眼，后者正用看玩味的眼神打量著他，一副等著看笑話的表情。從小到大，顧洋就是顧海的煞星，他最大的愛好就是揣摩顧海的心理防線在哪個位置，然后一舉攻破。顧海心一橫，拿起遙控器繼續(xù)換臺，側臉的線條繃出一股不服輸?shù)木髣艃骸?/br>
    過了五分鐘，手機信息的提示音又響了起來。

    顧洋特悠閑地坐在沙發(fā)上吃瓜子，翹起的二郎腿透著一股勢在必得的霸氣。

    顧海的心就像是沙袋，那兩條短信就像某個人的兩個拳頭，正在瘋狂地對他發(fā)起攻擊。每一分鐘就是一種超越自我的歷練，顧海沒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在沙發(fā)扶手上敲著，脊背繃得如同一塊鐵板，上下嘴唇微微開闔……一切的跡象都在出賣他的心情，焦躁不安，六神無主。

    這種僵局很快在電話響起的那一瞬間打破。

    顧洋拿起手機，朝屏幕看了兩眼。

    “因子……貌似是你小哥哥來的電話。要不，我?guī)湍銙炝税桑俊?/br>
    顧海如同野豹沖出山林一樣撲到顧洋的腿上，搶過他把著的手機，緊著步子回了自己的臥室，咣當一下撞上門，將二人之間的基情演繹得淋漓盡致。

    白洛因發(fā)了兩條短信，顧海都沒回，緊接著又打了這么一個電話，等了許久那邊才接，而且接通之后一句話都不說，連個“喂”字都沒有。

    白洛因到了嘴邊的話也有點兒噎住了。

    兩個人沉默了良久，還是顧海先開的口，語氣有些冷硬。

    “干什么？”

    白洛因站在棗樹底下，看著晃著尾巴的阿郎問道：“記者是不是你找的？”

    顧海冷哼一聲，“不是我。”

    “真不是你？”

    “你都沒把事兒告訴我，我憑什么給你聯(lián)系記者？”顧海的語氣刁鉆刻薄，“你不是挺能個的么？自己發(fā)帖，找人頂貼，弄個小團伙炒作，版面上到處都掛著你們的杰作。媒體去找你們也是應該的啊，和我有什么關系？”

    白洛因聽出來了，這廝又抽了。

    他就是典型的鋼鐵一樣的身軀，豆腐腦一樣的內心。

    得了，誰讓他是你弟弟呢，你就讓他一次。

    “我不告訴你，是因為你的身份太特殊，我不想讓你摻合到這種事兒里面，我想讓你低調。我不希望這么一件小事兒，給你帶來負面影響?！?/br>
    “我低調？那你就該高調么？咱們兩個人的身份有什么區(qū)別？你媽不是我媽么？我爸不是你爸么？”

    白洛因沉默了半晌，淡淡回道：“我媽是你嬸兒，我爸是你叔?！?/br>
    顧海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

    “我們都沒有認可現(xiàn)在的這種身份，不是么？”

    顧海無言以對。

    “我覺得，我有能力獨立解決這個問題?！?/br>
    顧海的聲音隔著手機傳過來，削弱了幾分銳度，卻能聽到里面細膩的小情緒。

    “我從沒懷疑過你的能力，我承認有時候你比我還睿智，比我還冷靜，比我應對能力強?？赡阋膊辉摬m著我吧？就連尤其和楊猛兩個人都能參與到你的小計劃里面，為什么唯獨把我撇在外邊？難道我就不能幫你看看帖子，難道我就不能幫你聯(lián)系版主，難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一個只會仗著我爹為虎作倀的官二代么？”

    “知道我為什么找我表姐么？因為我尊重你，我不想讓你的辛苦白白浪費！我要真想用那種方式插手這件事，孟建志早就沒了，還用等到現(xiàn)在么？白洛因，你現(xiàn)在和我平起平坐了，你去找你媽或是我爸，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解決這件事。為什么你不去？為什么你覺得自己可以獨立解決，卻認為我一定要用那種方式？”

    “你自始至終都在我和你之間挖了一道鴻溝，這道鴻溝，還跨得過去么？”

    這一次，輪到白洛因沉默了，一直到顧海那邊的手機掛斷。

    白洛因從屋子里走出來，白漢旗正在院子里逗鄒嬸的孩子玩。

    “爸?！?/br>
    白漢旗站起身，靜靜地看著白洛因，眼神里帶著nongnong的感動和欣慰。

    “兒子，你長大了，能拿得起事兒了，爸老了，已經(jīng)不如你了?！?/br>
    白洛因淡淡一笑，“爸，結婚吧?！?/br>
    白漢旗的眼神瞬間在白洛因的臉上定住，大腦仿佛停止了運轉。

    “結婚吧。”白洛因又說了一句。

    白漢旗的眼睛里突然蒙起了一層水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