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賢的成績出得很快，基本是當(dāng)天考完老師們當(dāng)天通宵判卷，轉(zhuǎn)天一早連年級排名都展覽得明明白白，絕不讓學(xué)生過一個好周末。

    葉蔓蔓考場十三，成績年級第一，數(shù)學(xué)和物理滿分，完成了一口吃成個胖子的壯舉。

    除了一班學(xué)生外，其他人看到這個名次都瘋了。

    對這個結(jié)果本人倒很淡定。比起成績，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總有人在她周圍議論這次的年級最后一名周連同學(xué)語文交了白卷。

    這個憨憨竟然一直在等著她傳答案一個字都沒寫，難怪會氣成那樣。

    葉蔓蔓頭疼，周末去麥豪打工時還都在想惹了校霸的可能后果，墜著顆心干事情都有點不在狀態(tài)。

    她提著個裝滿零食的籃子，在自己的工作場所迷路了。

    “這是210，妳這是要送去201的。”剛從210里出來的同事及時把她攔下來。

    葉蔓蔓輕嘆口氣，強迫自己打起精神。那同事看她沒精打采的，反而迷之笑了下，“快去吧，一會妳就高興了?！?/br>
    葉蔓蔓從對方的表情讀出了深意，她聰明的腦子即刻做出回應(yīng)，“我認識？”

    “哎呀，妳真沒意思，”那同事頓時因為自己大嘴巴而有些不好意思，“應(yīng)該是妳同學(xué)特地來捧妳場的，一群人興高采烈的一進門就偷偷問前臺妳在不在這上班，說要給妳個驚喜?！?/br>
    葉蔓蔓腦袋里出現(xiàn)的第一也是唯一的人就是陸開。

    她提著小食籃，看到201里出來人手里還舉著手機。

    直覺讓她停了下來，同時那個舉著手機的男生也看到了她，眼睛倏地瞪大朝門里喊了聲什么，舉著手機就跑了過來。

    葉蔓蔓扭頭就跑。

    ktv里的路其實特別簡單，就算她占著熟悉地理的優(yōu)勢也跑不過幾個男生，后面幾個生面孔一邊跑一邊大叫“就是她”，那氣勢還以為他們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

    但她真的不認識。

    心里疑惑，腳下就猶豫了下便被追了上來。她甚至能感覺到幾部開著錄像功能的手機全聚焦在她身后，要把她后腦燒出個洞來。

    “葉蔓蔓！”后面那些人又叫了聲。

    她反射性就想回頭，這時旁邊通往包間的叉口突兀地沖出個人，那人像憑空變出來的一樣，兩步就閃到了她眼前。

    但因為貼得太近，她甚至沒能看清對方的臉，只覺得一只手掌果斷地罩在了她欲回頭的后腦上，用了些力氣將她的頭壓在了他身上。

    然后掌風(fēng)刮耳，那人身體前傾，帶得她全身也是一震。

    身后一聲悶響，同時是什么硬物掉到地上的碰撞聲，那個剛才出聲叫她名字的男生罵了句臟話，聲音有點凄慘。

    “走?！?/br>
    耳邊男生的聲音壓得極低，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

    那個聲音讓葉蔓蔓緊繃的身體放松了下來，連被人拉住手都沒有反抗，就像個十分好拐的無知兒童。等她回過神，自己已經(jīng)被很強硬地拉著又跑進了那條小叉口，跑過三四個包間，男生推開盡頭的門，里面的應(yīng)急燈應(yīng)聲而亮。

    這里是緊急通道。

    葉蔓蔓從被拉著到與之并肩，兩人跑出去到外面后，她甚至轉(zhuǎn)而充當(dāng)了帶路的作用，領(lǐng)著他在后巷繞了幾個彎才拐進了大路。

    路燈很亮，車輛不多。兩個人都再三確認對方?jīng)]能跟上來，才慢慢地放緩了腳步，守著一盞路燈對著順氣。

    臉上都很狼狽，不論是莫名被人找上門的葉蔓蔓，還是更莫名地出現(xiàn)解圍的陸開。

    剛才那十分鐘像夢一樣，現(xiàn)在依舊沒有真實感。

    “那些人，找我的？”葉蔓蔓一向脆而穩(wěn)的語調(diào)被呼吸打亂了。

    因為突如其來的激烈運動，她眼角有著絲不明顯的紅，被路燈直直地照下來，那一小片肌膚就像是被淡彩親吻過的宣紙，帶著薄薄的脆弱。

    “周連找的人，”陸開顯然比她恢復(fù)的快得多，只是聲音有些發(fā)緊，“妳打工的事，還告訴誰了？”

    葉蔓蔓一下就明白了過來，琉璃色的眸子又露出了那種初生幼貓般的驚訝。配著眼尾那一點未退的粉紅，好看得叫人移不開視線。

    好在陸開現(xiàn)下語帶質(zhì)問，也不用移開視線，瞧得光明磊落。

    伯賢是不允許學(xué)生校外打工的，嚴重的要記過，而她這種就算是嚴重的，屬于學(xué)校最避諱的“在娛樂場所從事深夜服務(wù)性工作”。

    葉蔓蔓沒擔(dān)憂過這方面，是因為她的確沒有把打工的事告訴過任何人，也沒想到真有人就為了“考試沒借他抄答案”而大費周張到這種程度。

    顯然是從她的震驚里瞧出了這些東西，陸開說，“校霸的閑暇時間是很充足的。”

    陸開說得老謀深算，其實他自己也沒想到周連能小心眼到這份上。一開始只是順嘴提醒她一句，可之后總是會想起那天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現(xiàn)在這樣。

    掩藏在直白目光之下的，其實是一份不自知的信任。

    她自己沒有察覺，他卻被搞得有些寢食難安?？傆X得，不能就那樣落下句話就不管了，像是辜負了誰似的。

    這份自大他覺得可笑，但還是讓林瓏留意周連和他的朋友。林瓏海交，和周連是打街球偶然碰面的關(guān)系，和周連的球友也都有微信。

    周連如果真想做什么一定不會單打獨斗，從那人打球的風(fēng)格就能看出來，他是那種干什么都吆五喝六，面子大于天的人。

    所以當(dāng)林瓏告訴他周連那群朋友去了麥豪時，他一下就警覺了起來。

    這些他都沒跟葉蔓蔓說，只是緩了緩，有些無奈地問她，“給妳發(fā)微信，為什么不回？”

    葉蔓蔓下意識地在身上摸了摸，手機還在更衣室里，“沒帶，你說什么了？”

    “我說，讓妳上班小心點，可能有人要拿妳打工的事找茬。本來還覺得是我自己多想了，但看妳沒回，打電話也沒反應(yīng)，我就只能過來看看了?！?/br>
    幸虧還來得及，雖然說也是千鈞一發(fā)了。

    葉蔓蔓的耳尖一點點染上了紅色，粉紅的唇邊還粘著一縷假發(fā)。她不適應(yīng)地垂下腦袋，同時把那縷頭發(fā)勾走，動作很流暢。

    她原本頭發(fā)應(yīng)該也挺長的，陸開卻在這時走了神。

    “你手破了?！?/br>
    葉蔓蔓這樣說時，他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于是“嗯？”了聲。

    她白白的指尖隔著空氣指了指他垂在身側(cè)的手，他手背上有道不深但挺長的的劃痕，破了不過沒流血。

    他剛才揮拳揍了那個跑在最前面的人，不知道刮著了對方身上有什么硬核裝飾。他苦笑，覺得有點丟人似的，“就打了一下，還把自己弄傷了?！敝豢戳搜?，也沒在乎。

    “能借你手機用一下嗎？”葉蔓蔓對他的自我調(diào)侃沒給予反應(yīng)，突然說了個跟哪都不搭的事，然后覺得自己太過自來熟了，聲音也低了下來，小小聲地，“我就查個東西，不碰別的?！?/br>
    陸開大方地把手機解鎖后遞到她眼前，“登錄妳微信也行?！彼詾樗且o誰發(fā)信息。

    葉蔓蔓接過手機，打開了瀏覽器，低聲說了句，“走吧?！?/br>
    而且是說走就走，像是要抱著他手機跑路一樣走得還挺急。

    他愣了下，也跟了上去。

    她走的不是回去的路，不知是不是怕那些人還在蹲點，帶著他一路沿著大路走，反而離ktv越來越遠。

    她那個全神貫注盯著手機屏幕所散發(fā)的氣場明顯就是無暇說話，可陸開還是忍了又忍，忍不住問她，“妳東西就這么不要了？”不回去拿嗎？

    葉蔓蔓站定，突然看他，“你在這等一下，我馬上回來?！?/br>
    陸開差點樂了，要不是現(xiàn)在氣氛不對，他都想問她該不會是要去買橘子。結(jié)果一抬頭，葉蔓蔓進了藥店。

    她果然很快就出來了，顯然目標明確，成果頗豐。

    她手里提著個藥箱。

    陸開看得眼都直了。

    看這路上也沒什么行人，葉蔓蔓所幸就在藥店門前臺階坐了下來，并且招呼他也跟過去坐。

    男生腿長，舒展開來十分矚目。

    “人家會不會嫌我們礙事？”他問。

    “很快就好?！比~蔓蔓說，“手給我?！?/br>
    “哪只？”

    她沒理他，直接拉起他右手放在自己膝蓋上，另一邊打開藥箱，從里面先拿出了小瓶裝的碘伏，小心地將棉簽探進去讓白白的尖端吸滿棕黃的液體，然后輕輕地在他那道淺傷口來回擦拭。

    陸開直到這會人才清醒了點，比起提著藥箱坐臺階上聊天，他終于明白過來她要做什么，這回真忍不住笑了，“不至于的，都沒流血?！?/br>
    “破了，”說到這，葉蔓蔓眉頭擰起，十分正經(jīng)又糾結(jié)地看他，“用不用打破傷風(fēng)？”

    “不用。”

    她表示懷疑。陸開于是動了動那只手，“腆伏干了，再不抓緊傷都要好了。”

    葉蔓蔓冷了他一眼，厚紗布小心地貼在他那一不小心就自愈了的傷口處，然后十分慎重地拿出了繃帶。

    “這個……”陸少爺欲言又止，因為對方已經(jīng)動手了。

    繃帶繞過虎口，將他四指并攏包起，一圈圈向下繞。

    她包的很專心，手法很專業(yè)，的確不是在整蠱。輕巧柔軟的手指在他眼前一圈圈地晃，另只扶著他手腕防止他亂動的手，拇指正好壓在他動脈的位置。

    手腕處動脈突突地跳，也不知道她是否同樣感覺得到。

    剛才兩人拉著手跑是情急之下的選擇，在時間稍有充裕后就很自然的分開了。這個年頭，沒有人再因為男生女生手拉手而臉紅心跳。

    但動脈還是會跳動，不以情緒為轉(zhuǎn)移，永遠生機勃勃。

    葉蔓蔓一心撲在醫(yī)療事業(yè)上，心中五味雜陳，直到包扎完畢了，對著自己的成果也有些發(fā)愣。

    “是不是有點太夸張了？”她問。

    陸開晃了晃他哆拉a夢一樣的右手，笑了下，“還行，這下打拳方便了，我的教練看到能感動哭?！?/br>
    “你打拳？”

    “五年，看不出來？”他挑眉。

    她很不給面子地搖頭，陸開也不覺得丟臉，甚至帶著幾分迷之優(yōu)越，“打拳又不是打架，打架也不能當(dāng)成打拳，兩回事。”

    他這得瑟的樣子，引得葉蔓蔓也沒像剛才那么難受了，甚至還有了點調(diào)侃的心情。

    “怕把人打壞?。俊彼Ａ讼卵?，聲音帶上了點輕快。

    “怕把我爸送上熱搜?！标戦_說。

    葉蔓蔓愣了下，那點笑意還掛在嘴角，低聲附和，“還真是?！?/br>
    “真的，我從來不打架，”陸開嘴角抿了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包括初三那次。我就是……樂于助人?！彼偨Y(jié)。

    這話要是被林瓏聽見他能吐了，張兆京能直接用眼鏡把自己捅瞎，但他說得毫不臉紅。

    而且葉蔓蔓信了。

    “所以妳也別有什么心理負擔(dān)?！彼瘟讼伦约耗侵焕p著繃帶的手，帶著無所謂的笑。

    “行?！比~蔓蔓隨手把假發(fā)扒拉了下來，拿在手里玩。

    那情景，怎么看怎么詭異，但可能她的動作太自然了，臉上的表情也太平常，竟顯出幾分隨性灑脫。

    不別扭。

    她撩長發(fā)的時候很順手，露出自己短短的發(fā)茬時也很自然。葉蔓蔓有一種很吸引人的特質(zhì)，就是她仿佛永遠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清楚到不會去在乎旁人的眼光。他更懷疑，甚至于連她本人的喜好都被排在其次。

    “妳這打工應(yīng)該是不能再繼續(xù)了?！?/br>
    這竟然和她此時所想不謀而合，葉蔓蔓無意識地手指繞著假發(fā)，“沒事，本來就是臨時的?！?/br>
    陸開斟酌了下，看看天看看地覺得此時時機應(yīng)該不錯，于是緩聲問，“不打工不行嗎？”

    葉蔓蔓指節(jié)彎了下，又被已經(jīng)纏上的發(fā)繃住，她在陸開臉上看到了一種類似于糾結(jié)的情緒，這是在學(xué)校從來不可能見到的。

    此時的陸少爺眉間不自知地蹙著，像是在發(fā)什么小脾氣，又實在惹不起發(fā)脾氣的對象，忍得痛苦，看著實在違和。

    其實在她看來，他整個人一直都很違和。

    “你是不是覺得我缺錢？”

    她的球太直接，砸得陸開嘴角抿緊，克制著怕一不注意就要吐出什么不合適的話。

    葉蔓蔓就那樣毫無預(yù)警地對著他笑了。

    “我不缺錢，我媽每個月都給我生活費?！彼蠓降?，“打工是我自己的主意。不過，的確不想讓她知道。”

    其實比起學(xué)?？赡芙o予的處分，她更怕朱漣欣知道這件事。所以對陸開的這份“熱心腸”，她是真的感激。

    這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談天，也是第一次不避諱地在彼此面前提到自己父母。

    不別扭。

    陸開聰明地沒再問下去，為什么她要瞞著朱漣欣。

    他覺得，當(dāng)下這樣就挺好。

    葉蔓蔓蜷著腿，制服褲子因此向上繃起一截，露出她細細的腳踝。

    她腳踝很細，腳窩深陷，充滿著緊繃的爆發(fā)力。

    最后陸開還是堅持送她回麥豪換衣服拿手機，宿舍這個時間是肯定回不去的，就又攔了出租車，把她送回了家后，才又自己回去。

    他是偷跑出來的，但因為家里本就沒人，所以沒人發(fā)現(xiàn)。

    躺在床上時陸開琢磨著要不要再給葉蔓蔓發(fā)個信息，但一想人都是他親自送回去的，大半夜再發(fā)什么信息假惺惺地噓寒問暖，不合適。

    他于是關(guān)了微信，在手機桌面一眾圖標上瀏覽一圈，鬼使神差地就打開了瀏覽器。

    瀏覽記錄還保留在那里：手部創(chuàng)傷的包扎方法圖解

    他點開，接著進入第一個推送網(wǎng)頁，里面的步驟在他右手上實踐得極其完美。

    這令人嘆為觀止的學(xué)習(xí)能力。

    陸開很沒形象地用枕頭焐住腦袋，枕頭底下發(fā)出兩聲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