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葉蔓蔓給陸開發(fā)了信息，問他為什么要那么說，她又不是一定能上b大。

    陸開問她那妳考試時會放水嗎？她說沒有那個道理。

    他說那妳就一定能上。

    她臨走都沒能參透他這股迷之信心的根源。

    朱英杰打了車來接她，兩人的行李都不多，他默默給她放行李，從年初一起朱英杰就沒主動聯(lián)系過她，像是在鬧什么脾氣。

    坐進(jìn)車?yán)?，車行一半朱英杰仍是一言不發(fā)，葉蔓蔓肯定他的確是在鬧脾氣。

    朱英杰的脾氣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這么堅持不懈的冷戰(zhàn)就顯得很不同尋常。

    “你住哪個朋友家，靠譜嗎？”

    “這會才想起來？妳怎么不等下了動車見著冉冉升起的紅旗再問?！敝煊⒔鼙еp肘對著司機(jī)椅背沒什么好語氣。

    葉蔓蔓說，“我就是試試你是不是真不理我了?！?/br>
    朱英杰差點(diǎn)沒咬了舌頭。

    他熬紅了一雙眼，陷入在自我矛盾掙扎中，無時無刻不與自己的內(nèi)心辯論，幾乎要成了一個只有自己認(rèn)識的瘋子。

    他不屑于墮落，也無法使自己更好，停滯在這種無解的憤恨中，被深深的無力感淹沒。想以頭搶地，想仰天長吼，想對著擁有輝煌穹頂?shù)乃聫R大聲控訴。

    可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沉默。

    這種長年累月終于爆發(fā)的沉默在身邊這個無情無義的人看來，只是一場普通的小打小鬧。

    他就該咬爛了舌頭，噴出一口帶著腥味的血，讓她看到自己已經(jīng)從內(nèi)心蔓延開的腐爛。

    “妳可閉嘴吧，”朱英杰嘆了口氣，“我暫時不想聽見妳的聲音。”

    葉蔓蔓就拿出手機(jī)玩，車內(nèi)司機(jī)播放的評書讓人昏昏欲睡。

    朱英杰忽然地?fù)屵^了她的手機(jī)，葉蔓蔓錯愕地轉(zhuǎn)過頭，滿頭的問號。

    “妳什么時候這么離不開微信了？”朱英杰手里的手機(jī)還停留在微信界面，大段的對話從下往上刷。

    葉蔓蔓對他這種指責(zé)毫無頭緒，“我在看班級群?！?/br>
    朱英杰跟著瞄了眼那群名，很莫名地提起嘴角，諷刺，“你們班群還挺熱鬧，沒個正事，妳也對這種八卦感興趣了？”

    她對他話語中的輕蔑感到不適，勾得火氣也有點(diǎn)往上頂。

    見她變了臉色，朱英杰愣了下，把手機(jī)扔還給她，卻并沒打算放過她，“葉蔓蔓，妳告訴我，自己的事和別人的事哪個重要？”

    “自己的?！彼敛谎陲椬约旱淖运健?/br>
    而這是她和朱英杰在很久以前便在私下達(dá)成的共識。

    “一時的事和一世的事哪個重要？”

    “當(dāng)然是一世，你這是在做什么人性測驗(yàn)嗎？”

    “我是在讓妳清醒一點(diǎn)，妳知道自己現(xiàn)在要去做什么嗎？是能夠決定妳一生的事。而妳腦子里在想些什么？妳在想著談戀愛！”

    葉蔓蔓像被一把很鈍的錘子砸了下，還沒感覺到疼痛就先被那錘子的體積嚇了一跳。

    “我沒有?！彼靡回瀳远ɡ潇o的語氣否認(rèn)。

    但朱英杰并不是別人，他甚至比她更為堅定，“妳有?！?/br>
    “我沒有！”

    “那妳現(xiàn)在就把姓陸的微信刪了，畢業(yè)前再不跟他私下聯(lián)系！”

    “你憑什么這樣要求我？”

    朱英杰哼了聲，“我什么時候?qū)呌羞^要求？是妳違背了對自己的要求?！?/br>
    葉蔓蔓突然就偃旗息鼓，面目凜冽的高大男生眼中沉得發(fā)亮。

    在某段不短的時間，那時他的五官還帶著稚氣，經(jīng)常被她氣得哇哇亂叫，氣得無所顧及地?fù)涞剿砩弦煌▉y撓。

    跟個小姑娘似的。

    而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的怒意變得內(nèi)斂而不可琢磨。

    她有種自己做錯了事的羞愧，她按滅了手機(jī)屏幕，盯著那黑屏發(fā)了會愣。

    “我不。”過了好久，葉蔓蔓的拇指輕蹭屏幕，吐字清晰，“我不會那么做的?！?/br>
    朱英杰的臉變成了豬肝色，難看得叫人不敢直視。

    “那妳是承認(rèn)了？”他的嗓音極其難聽。

    “我說沒有就沒有，你愛信不信?！?/br>
    她說著任性的話，而她已經(jīng)很多年都沒有用這種任性的語氣對自己下過結(jié)論。

    從她說話做事講求實(shí)際，講求效率，以冷漠去面對所有與己無關(guān)的事情后，那個其實(shí)非常任性的小姑娘的影子就幾乎從她的身上消失了。

    朱英杰一下就xiele氣，他多想就落下一句“我再也不管妳了”的狠話，然后就真的再也不管她。

    可實(shí)際上他很清楚自己無法為那句狠話收尾，就像他甚至做不到不理她。

    他像霜打的茄子軟在窗玻璃上，逃避這車?yán)锬茏屗罨顨馑赖膼毫迎h(huán)境。

    葉蔓蔓偷瞄了他好幾眼，緊抿著嘴角，不讓自己再多透露些什么。

    “好吧，我相信妳，妳說沒有就沒有?！敝煊⒔芟褚郧八麄儬巿?zhí)的幾千幾萬次那樣，率先服軟。

    只是之前他的服軟是帶著無奈的誘哄，這次則更多是無力的妥協(xié)。

    聽上去，讓人覺得有點(diǎn)難過。

    他絮絮叨叨說了好幾次“相信妳”，在車子等完一個紅燈突然啟動時，借著發(fā)動機(jī)猛的加速聲，他扯了下嘴角，“真的，妳可別談什么戀愛，就妳那腦子，懂什么是愛嗎？”

    最冷的時節(jié)過去，新的學(xué)期，伯賢私立高中高二一班發(fā)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是因早戀問題秦偉和賀雯筠被劉長喜叫去了辦公室。

    第二件是葉蔓蔓在b大冬令營中成績優(yōu)異，得到了保送名額。

    第一件事的敗露源自于寒假期間賀雯筠朋友圈的大膽秀恩愛行為，她甚至沒有屏蔽凌鑰，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將兩人照片洗版一樣頻繁上傳，驚掉一眾眼球。

    第二件事在葉蔓蔓看來則是個迷，保送的事尚未蓋棺定論，畢竟還有最后的考試和面試，可消息已經(jīng)在她到達(dá)學(xué)校前不脛而走。

    她被叫去辦公室時，正好和秦偉賀雯筠是前后腳。

    凌鑰看著他們的眼神截然不同，好像明明是站在一排，卻是兩個次元的物種。

    凌鑰首先注意到的是賀雯筠臉頰上那道不算隱晦的紅印，她可憐巴巴畏首畏尾，圓圓的臉上滿是消沉，看著不像是被叫進(jìn)辦公室，倒像是進(jìn)了派出所。

    “臉怎么了？”凌鑰問的賀雯筠，不善的目光卻對著秦偉。

    秦偉仿佛已經(jīng)被這問題擾煩了，即使對著凌鑰也露出滿臉不耐，搶在所有人前說了句，“跟我沒關(guān)系?！?/br>
    “我問你了？”

    賀雯筠這才慢吞吞道：“不小心磕的?！?/br>
    凌鑰一臉沒轍，很給兩個孩子留臉地提了句，“該說的劉主任都跟你們說明白了，到我這也沒什么新鮮的，檢查盡快交上來，都自己寫?！?/br>
    她最后一句話意有所指。

    秦偉轉(zhuǎn)身要走，本來已經(jīng)打算讓他們走的凌鑰一見這又將他喝住，給氣笑了，“你還挺不滿？”

    秦偉偏消瘦的臉像承不住他的憤怒一樣，漲得發(fā)青，“我是被冤枉的！是她陷害我，我們倆根本沒事！普通同學(xué)就不能私下一塊玩嗎？都什么年代了幾張照片能代表什么，又不是床照……”

    賀雯筠臉色更加難看，凌鑰用眼神喝住秦偉，問他，“劉主任是不是跟你說再狡辯就叫你家長來？”

    秦偉沒吱聲。

    “現(xiàn)在我也是這句話，你要么寫檢查要么把家長叫來！檢查不能少于三千字！”

    賀雯筠慌張道：“我寫檢查。凌老師，能別叫我家長嗎？”

    凌鑰對著她那張慘兮兮的臉，嘆了口氣，正好葉蔓蔓也在，話自然就往那引了去，“妳說妳，跟葉蔓蔓一個宿舍，怎么就沒學(xué)點(diǎn)好？人家住宿得了保送，妳呢？妳看看自己上學(xué)期的成績?！?/br>
    葉蔓蔓對這把突然對準(zhǔn)自己的槍口不為所動。

    她什么也沒說。

    就像所有時候一樣。

    凌鑰自覺冷落了她，有點(diǎn)不好意思，放軟了語氣，“其實(shí)叫妳來沒什么事，妳提前準(zhǔn)備份演講稿，b大那邊面試過后在升旗儀式上做個簡短的學(xué)習(xí)匯報。”

    “也要三千字嗎？”她問。

    凌鑰愣了下，嗤笑了聲，“校方要求是五分鐘演講，妳自己掌握?！?/br>
    葉蔓蔓很順從地點(diǎn)頭，眼神都沒往邊上掃一下。

    但秦偉就是從她那種令人討厭的不卑不亢中聞到一絲挑釁的味道。

    不過成績好點(diǎn)而已，狂什么？

    “有什么可匯報的？匯報自己在早戀的同時怎么提高成績，能有帶頭作用嗎？”他不冷不熱地在一旁道。

    這下辦公室里其他老師都往這邊扒頭，凌鑰都搞不懂秦偉這是吃錯什么了，要處處與她作對。

    “你說誰呢？這是由你誣陷同學(xué)的場合嗎？”

    秦偉并沒被嚇住，他只覺得不公平，只不過幾張合照被看到就扣個早戀的帽子在他頭上，如果照片那么管用那校園網(wǎng)上滿都是葉蔓蔓和陸開形影不離的照片，怎么就沒人找他們？

    還不是一個成績好，一個家里有勢力，不敢管。

    “我誣陷誰了？這事還有誰不知道的嗎，凌老師干嘛不自己問。”

    凌鑰看他那么理直氣壯，一時也拿不準(zhǔn)主意。

    但看葉蔓蔓……

    她在心中翻了個白眼，自己怎么會被秦偉這種小伎倆帶偏。

    她沒讓葉蔓蔓說，已經(jīng)做出了聽到無比可笑的笑話的表情，問秦偉，“行啊，都是一個戰(zhàn)壕的兄弟，你倒是說說，葉蔓蔓跟誰早戀了？”

    葉蔓蔓不斷質(zhì)問自己，怎么就挑這么個時候來辦公室。

    她在腦中編造好了超過三千字的理由，以搪塞秦偉可能說出的任何話。

    但當(dāng)秦偉真正說出陸開的名字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做到對自己謊話的坦然，她不確定自己的辯解會不會露餡。

    倒是凌鑰一愣過后，本還有些緊張的肩膀明顯松弛了下來，辦公室其他老師也都各干各的，對狀元班可能報出的大料失去了興趣。

    她的這種反應(yīng)明顯讓在場的學(xué)生不解，秦偉更是滿頭的問號。

    “行了，說你自己的事，別把別人都想得跟你一樣?！绷梃€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不是，凌老師，妳連問都不問嗎？”

    “你要說別人我可能會問一嘴?，F(xiàn)在吧，我只覺得你這孩子心思有點(diǎn)歪，男女同學(xué)關(guān)系好點(diǎn)就是早戀？”

    秦偉：？？？

    葉蔓蔓：……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進(jìn)入伯賢是走了誰的關(guān)系，凌鑰不可能不知道。

    就像那座圖書館，它就在那里。其實(shí)在老師眼里，所有都是透明的，只在乎于他們的品德與立場不應(yīng)當(dāng)眾去議論。

    葉蔓蔓像是才明白一件自己本該早已知曉的大事，她的瞳孔因此微微睜大。

    這種心照不宣更把結(jié)論推向一種名為陰謀的庇護(hù)，秦偉的臉由青變紫，嬌生慣養(yǎng)的少爺何曾受過如此的奇恥大辱，被人當(dāng)傻子般對待。

    他惡狠狠地盯著葉蔓蔓，盯著她背后的那個一切都凌駕于自己之上的同齡男生。

    出了辦公室，三個人本該是朝著一個方向走，卻偏走出了一種各奔東西的不體面。

    葉蔓蔓走在最后，賀雯筠緊跟著臉色陰沉的秦偉，沒走出幾步秦偉厭煩之極地甩開了她。

    “妳能不能離我遠(yuǎn)點(diǎn)？害我寫檢查妳怎么這么能耐呢！”

    賀雯筠因此差點(diǎn)撞上葉蔓蔓，但她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她只看著秦偉，細(xì)聲細(xì)氣地哄，“我?guī)湍銓懀ＷC兩份不重復(fù)，老師看不出來的。”

    “妳放屁吧！凌鑰心里明鏡似的妳是聽不出來嗎？”秦偉注意到葉蔓蔓在看著，樓道里還有其他學(xué)生，他剜了賀雯筠一眼，再次警告她不要跟著自己。

    賀雯筠于是沒再跟上去，原地等著他走得遠(yuǎn)了再走。

    葉蔓蔓就一直在她邊上跟著一起等。

    秦偉細(xì)如竹竿又怒氣沖沖的背影走得很快，很快便被其他同樣的校服擋住了。

    賀雯筠有些泄氣，但已經(jīng)沒了在辦公室那種讓人看著可憐的沮喪。

    她借勢靠在墻上，沉思什么似的，沒有抬眼地問葉蔓蔓，“他不會真生我氣吧？”

    “那妳呢，就不在乎被老師談話？也許還要被全校點(diǎn)名?！比~蔓蔓問。

    “又不會被退學(xué)，有什么可怕的呢？”賀雯筠說著，又笑了下，“他根本也不是怕，他是煩，覺得為了我不值當(dāng)惹這種麻煩，他怎么能這么自私？”

    可她又怎么知道？葉蔓蔓只知道，她不可能再對賀雯筠勸說什么，賀雯筠明顯沒有改變決定，也深知秦偉并沒把她看得同等重要。

    “疼嗎？去醫(yī)務(wù)室抹點(diǎn)藥？”她問。

    賀雯筠摸自己臉頰，“那么明顯啊？”

    “明顯，像被打了?！?/br>
    “真是磕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