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73;ō壹捌@c.Cōм 三十七、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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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奚的眼睫顫著,想要去描摹他的面頰,卻驚覺自己的視線不清,將他置于眼底也覺模糊。于是只好歪過頭,將目光投向窗外,借以舒緩情緒。 沒想到卻愣住了,她輕喃:“爸,下雪了。” 港城是不輕易下雪的。 高奚喜歡港城,這是她的家鄉(xiāng),除了繁華,還有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大海。如果可以,她寧愿從未離開過。她熟諳一年四時之間海上的種種變化。夏季時爛漫的日光在海面上迸濺成細(xì)碎的金箔;冬季時此地少見皓雪,偶見輕巧的雪花自凝重的灰云間篩下,只在海面上輕輕一踮,霎時便消散成無影無蹤的一尾寒煙。 望著這些似曾相識的圖景,她已然忘卻,許多年前的自己,曾經(jīng)是其中的一部分。 前生她做鬼時,喜歡凝望著人間煙火,華燈初上周而復(fù)始,刺破每一個濃晦蔽塞的長夜。 ……漸漸地,液體順著高奚的臉頰流了下來。他幫她擦了去,她立刻握住了他貼在她臉上的手。剎那間,高奚不可否認(rèn),之前看不清東西,是因?yàn)檠劾锍錆M了淚水。她拼命眨眼,想把他看得更清楚些,還想對他說些什么,但是她的嗓子哽住了并毫不懷疑自己一開口就能失聲哭出來。 “爸,我……” “篤篤——” 她還沒來的及說出口,門外有人敲門:“長官,季監(jiān)獄長來訪。” 季未來。 高奚瞬間有了計較,看向高仇緩緩而笑,溫柔中帶了點(diǎn)揶揄:“爸爸先招待客人,我等你。” 然后高仇眼睜睜看著小姑娘鉆進(jìn)了他的書桌下面,抱著雙膝,乖巧地看著他,用口型道:不用在意我。 下一秒,那從不知禮貌為何物的監(jiān)獄長就推門而入,對他嫵媚地挑眉:“高警官,又見面了?!?/br> “有什么話,直說。”高仇不想多說什么的廢話……畢竟他的小姑娘要是生氣起來可不好哄。 “夠無情的啊,”季沒來攤攤手,眼神卻銳利:“我可更喜歡床上的你,話不多,搞起人家來卻特別爽?!?/br> “……”高仇平靜地注視著面前的狐貍精,目沉如深海,于是讓季未來頃刻收斂了玩笑,道:“好吧,看你的樣子挺忙的,我長話短說?!?/br> 季未來坐在沙發(fā)上,修長的雙腿交迭在一塊,笑道:“那個叫齊越的少年,他不能活?!?/br> 高奚心里一沉,接著聽她說道:“他爸現(xiàn)在是還在我們手里,但到底是個麻煩,以前就算了,最近這些日子他惹出的事夠多了。這小畜生竟也不蠢,上次來探望他爸的時候就察覺到什么了。高仇,這種人留著,會變成禍患。” 高仇不置可否,道:“消息是你散播出去的?” 季未來挑起自己的長發(fā),于指間慢卷輕捻,眼神媚得像勾子:“是啊,給那個女人找點(diǎn)不痛快,怎么,心疼老情人?” 高仇靠著椅背,冷笑道:“還有呢,你不止通知媒體來看熱鬧吧?” “還是你了解我?!奔疚磥砣の妒愕恼f道:“我把他爸搶了十個億珠寶的事散布出去了,特別是那些黑幫,等著看吧……”她眼里瘋狂之色漸濃:“那個小畜生很快就會過上朝不保夕的日子,看著他一點(diǎn)點(diǎn)被逼入死巷,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要看他絕望的臉色了,然后我會帶他進(jìn)監(jiān)獄,等我玩夠了,親自送他上路?!?/br> 說完,她輕出一口氣,平復(fù)了心緒后施施然起身:“好了,他馬上就要從警局出去了,我得提前做個準(zhǔn)備,在監(jiān)獄里為他準(zhǔn)備一間豪華單人房。” 等她走了,高仇將手伸給高奚,“出來吧?!?/br> 她卻沒有拉住他的手。 出來后高奚整理了一下衣服,對他笑著說:“大伯母定了酒樓,晚飯會在哪里吃,高警官有空就過來吧?!?/br> “……沒有什么想問的嗎?” 高奚凝視了他一會兒,問道:“那位監(jiān)獄長,是不是就用的特制達(dá)姆彈?” 高仇擰起眉頭,最終還是點(diǎn)頭:“沒錯?!?/br> “好,我知道了。”說罷,高奚拎起桌上的東西準(zhǔn)備離開。高仇卻無奈地抓住她的手腕:“好不容易來一趟,做的吃的也不給我留點(diǎn)?” 他當(dāng)她聽見那些話,在憂心齊越的處境,于是遷怒了他。誰知高奚展顏一笑:“誰說這是做給你的?”她輕掙開他的手,卻傾身而來,在他唇上留下一個吻,柔聲道:“我先走了,晚上見?!?/br> 高仇看著她離去,抬手觸了一下唇上她留下的余溫,目光低沉而晦暗。 離開后,高奚原本臉上掛著的笑容消失不見,留下一抹陰郁。 上輩子她見過齊越背后有一大片駭人的傷疤,大概是生前做醫(yī)生的緣故,使得她判斷出那是一種槍傷,而且有許多年頭了。 可他一貫是不肯告訴她有關(guān)他過往的風(fēng)霜血淚的,把衣服穿上后淡然處之,一笑而過。 她停下來,看向窗外飄落的雪花,晶瑩地倒映在她瞳中。 【你喜歡雪嗎,我小的時候特別喜歡,因?yàn)橹灰幌卵?,我爸就會給我買一塊巧克力,雖然廉價,但是開心啊?!?/br> 止住腦海里紛亂的畫面,高奚輕輕出一口氣,又重拾笑容,抬步往羈押室走去。 ———————————— 景休蘊(yùn)抱著手,眼底有明顯的不屑。就算被人質(zhì)疑,這個少年對她也造成不了什么困擾。本來目的就是他父親,只可惜那個囚犯的嘴撬不開,哪怕事關(guān)他兒子的安危。 “齊越,這世上沒有誰能保誰一輩子,你很快就知道,在警局里和在外面沒有什么不同。”景休蘊(yùn)自然是收到了風(fēng)聲了的,如今外面有許多黑社會集結(jié)的人手,就等著這少年一出去,就把他拆吃入腹。 她有一絲憐憫,不過憐憫本就是對他人的輕視,她道:“記住我和你說的話,以后橋歸橋,路歸路,永遠(yuǎn)不要去肖想不屬于你的東西,或人。” 齊越?jīng)]有出聲,接近窒息般的沉默著。瞿道青看了一眼這個尚未成年的少年,落下一聲嘆息,看向景休蘊(yùn):“景長官,你這算是對未成年人施以言語暴力,他可以告你的。” 不過瞿道青也很清楚,甚至覺得荒謬,畢竟都非法關(guān)押那么久了,還在不在乎幾句話。 可齊越不是不想回答,他只是覺得很累,什么也不想思考,別人說什么也不重要了。今天似乎是圣誕節(jié),今早瞿律師過來,說是今天他就可以走了,還給他帶了一身新的換洗衣服,不過他常常給他帶這些,還有食物,聽他說都是高奚準(zhǔn)備的。 他在警局度過的最后夜晚毫不安靜。當(dāng)他陷在半昏半睡的狀態(tài)里,有幾個少年犯也被關(guān)押在同一間牢房里,他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聽說是因?yàn)楹闷娑盗艘惠v機(jī)動車。 就在這擾人心煩的聲音里,齊越做了一個夢。他夢到了高奚……也不盡然,他說不上來,夢里的他和她都是成年人模樣。 夢里高奚的發(fā)尾落在枕上,又被纏到他手上,如同一握冰雪。 他舍不得放開,很長時間,掌心的雪由沁涼而變溫?zé)?,主人才慢慢醒過來,神色并不驚訝,安閑地躺在原處與他對視。兩雙瞳仁都是透澈的棕褐,近于菩提珠的顏色。 “我做了一個夢?!泵赖昧钊诵念澋呐烁嬖V他:“在夢里,我消散以后,重又見到了你?!?/br> 他夢里的人說起自己的夢境,這似乎很是荒誕。 “重逢的是你和我嗎?”齊越聽見夢里的他平靜地說,“云化為雨,雨水落地,匯入江海,再蒸騰上天,形成的還是同一片云嗎?” “不需要那么久?!备咿苫卮?,“我的朋友、我的同路人、我親愛的另一半,我是你的過去,你是我的未來。我的時間到頭了,所以,路是你的了,剩下的擔(dān)子也是你的了。你走,就是我們兩走?!?/br> 這并非托付。 夢里的齊越答道:“你不必到現(xiàn)在還要叮囑我?!?/br> 高奚慢慢握住了他的手:“我一直像信任自己一樣信任你?!?/br> 齊越展開那只手,低頭看著兩人清晰的掌紋:“你對自己又能有幾分信任?”他了解她,正如同了解自己。感情在高奚手中,可以是有用的兵刃和撬棍,但絕不會是護(hù)盾。 “百分之一百的不信任。”美人微笑說,“我有一顆心。它愛著你,也不止愛著你?!?/br> “如果我們終將重逢的話,”過了片刻,她說,“你可以帶我走?!?/br> “我也愛你?!饼R越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聲,在她身旁的枕頭上找到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幾乎立刻睡著了。 夢境再次變化。 在聽不清吟唱聲中,云破天驚,雷霆轟然擊下,壓過了一切嘈雜和叫喊。太陽從閃電的縫隙里出現(xiàn),曙光把云霄的洪流推向天邊,放出輝煌的黎明。這一刻的永恒光輝眩得他雙眼模糊。 很多事情在同一個瞬間發(fā)生。他聽到禽鳥再度飛入天空,振動羽翼的回聲。他聽到河水解凍,冰塊碰在一起鏗然的脆響。他聽到麥芽萌發(fā),鉆破種皮的余音。他與復(fù)活的一切以相同的頻率共振,他的愛情無所不及。高奚曾想告訴他的話,此刻終于在焚身的烈火中,在他的耳邊說出,明明白白,因?yàn)樗劳鰪奈丛谒麄冎g經(jīng)過,因?yàn)樗麄儾⒎羌磳⒅胤?,而是從未分離。 “一朵花里有一個天堂,一粒沙里有一個世界。我愛你如同愛我自己,亦如同愛這世界萬物?!?/br> 夢里的畫面很離奇,齊越看不懂,但不妨礙他覺得驚心動魄。 高奚說愛他,簡直是期盼不來的美夢。 這時室外逐漸亮起,室內(nèi)仍是黑暗。但在報曉的第一聲鳥叫之前,仍會有很長時間。齊越翻了個身,將世界隔絕在外。 于是在面對所有人都向他投來目光的此刻,他腦海里還是盤旋著那個人的身影。 “齊越?!?/br>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被吸引了過去,包括齊越自己。 此刻,夢里的聲音傳到了現(xiàn)實(shí)里。 她今天穿了一身矢車菊藍(lán)洛麗塔裙,烏黑的長發(fā)編成俏麗的發(fā)辮垂在腦后,雪膚紅唇,笑意盈盈。 此刻這間屋子里有不少人,眾人知道她是高仇女兒且有兩回前車之鑒,也不敢攔她,默默為她讓路,又顯得她是被眾人簇?fù)碇?/br> 如同一位眾星捧月的小公主。 齊越在心里默默嘆了一口氣。她走到離他還有兩米的地方,看了看手表,語調(diào)輕快:“還有十秒呢?!?/br> 是在說他可以從這里離開的時間。 “叁,二,一。”然后,她再次抬步走到他身邊,目光輕柔:“圣誕快樂?!?/br> 齊越抬著頭仰視著她,又澄澈又寂靜,帶著點(diǎn)懵懂和不可置信。 高奚很想嘆氣,也是夠折騰的了,可憐越仔不久之前才被打了一頓,傷好沒多久又被抓來進(jìn)行精神折磨,不過看起來沒有怨懟難平,就是人有點(diǎn)傻了的樣子。 高奚一半欣慰,一半辛酸。 她心念一動,捧著他的臉輕輕在他額頭落下一個吻來。然后直起身,看著齊越瞪大眼睛定定看著她。 其實(shí)是想起前生這人是很少流露脆弱的神色的,高奚反躬自省,看著他表現(xiàn)出色又有些委屈,于是就想親親他,大概母愛泛濫是未婚女性中一種普遍的疾病,可憐齊越正好撞到她發(fā)病了吧。 高奚拍拍他的肩膀:“你的傷口出血了,我給你重新?lián)Q個藥吧。” 她帶來的東西里就有醫(yī)藥品,給自己的手消毒后,她拆開齊越額頭上的紗布,看著那有叁公分長的傷疤,動作輕柔地再次給他消毒上藥。 可能是前生他沒有好好處理的緣故,這道傷口最終還是變成了疤痕。不過和他其他的傷疤比起來,簡直是微不足道。 “有巧克力的味道?!饼R越悶悶地說,高奚給他處理傷口,他動也不敢動一下,雖然她的動作溫柔,根本感受不到多少的疼痛。 高奚笑了笑:“是啊,過圣誕節(jié)嘛。好啦?!彼匦沦N好紗布,轉(zhuǎn)身把巧克力和可可奶遞給他。 齊越低聲道謝,沒有問她怎么知道他最喜歡吃巧克力。 或許是個巧合。 這一幕落在很多人眼里,各人心中各有想法。 “高奚?!本靶萏N(yùn)在背后叫她,高奚平靜地回望她,“景長官好?!?/br> 景休蘊(yùn)準(zhǔn)備說些什么,可正是時從外面進(jìn)來幾個人,徑直走向景休蘊(yùn),出示了自己的證件:“景長官,我們是廉政公署的調(diào)查員,有證據(jù)表明你涉嫌一樁貪污受賄案,還有你丈夫柏正棋被人指控利用你獲取警局內(nèi)部情報,危害公共安全,希望您和我們回一趟廉政公署,配合調(diào)查?!?/br> 景休蘊(yùn)示意圍上來的手下退開,只是皺了皺眉,沒有反抗:“我自然愿意配合調(diào)查?!?/br> 高奚見狀回過頭,看了眼不動如山的瞿道青,笑了笑,想著這人也不蠢,會再借別人的手做事。 瞿道青暗自翻白眼,決定出了警局的大門就和他們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 有人從人群中鼓掌,眾人再次看去,只見監(jiān)獄長季未來款款而來,雙目看向景休蘊(yùn),挑釁地笑道:“難得一見,景長官也有這么落魄的時候?!?/br> 景休蘊(yùn)根本不將她放在眼里,平靜道:“配合ICAC調(diào)查是每個警員的義務(wù),監(jiān)獄長沒事應(yīng)該多在監(jiān)獄看守犯人,不然說不定哪天他們也會來找你。” “還是這么高姿態(tài),”季未來走近,手掌輕輕搭在她肩膀上,聲音很輕卻暗藏毒辣:“看你還能橫多久?!?/br> 景休蘊(yùn)莞爾一笑:“彼此?!?/br> “你就是齊越?”沒有再針對景休蘊(yùn),她開口,不過目光卻放在高奚身上。 這就是高仇那個該死的迷人混蛋的女兒嗎,又漂亮又嬌貴,眼睛生的很動人。讓季未來很是喜歡,甚至想要挖下來帶回去好好把玩。 季未來心念一動,就要將手伸向高奚,齊越敏銳地察覺到什么,立刻站起來擋在女孩身前,而季未來也被景休蘊(yùn)駭人的聲音喝止。 “賤人,你要是敢,我就把你剝皮拆骨,喂給狗吃。”她語調(diào)很冷,就像數(shù)十年不化的冰雪。于是季未來聳聳肩,無所謂地放下手。 只是笑著對高奚眨眨眼。那我們以后再玩,漂亮的小女孩。 高奚回了一個得體的微笑,目光中有暗茫流動。 她也很期待。 “齊越,你現(xiàn)在走出警局恐怕不安全哦,外面都是等著向你爸爸討債的人呢,不如這樣,跟我走吧,我保護(hù)你啊?!奔疚磥砗谜韵镜貙R越說道。 齊越眼神暗了一瞬,高奚握住了他的手:“不用怕,有我在?!?/br> “不用勞煩監(jiān)獄長,他的安全我自然負(fù)責(zé)。” 高仇不知何時出現(xiàn),信步向他們走來。季未來擰了擰眉,高奚則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因?yàn)樗俏业膬鹤?。?/br> —————————————————— 作者:んàΙτàηɡsんǔωǔ.c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