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種·光

    ①

    我看了看手機，她終于發(fā)了一條微信過來，簡單的兩個字——到了，和她這個人一樣，她的文字充滿著冷漠與疏離，還好，我已經(jīng)足夠習(xí)慣。

    我不放心，發(fā)過去幾句叮囑。

    ——等我，老家這幾天熱，別貪涼，容易感冒。

    會議室桌上的文件夾上放著一支鋼筆，是她第一次見我時送的。

    我摩挲著這只筆，想著她早年和現(xiàn)在不一樣，總愛笑，第一次在家里的飯桌上笑著把這個禮物給我，說“陳敘，你好?！?/br>
    她聲音很好聽，慢慢道來，聽著更舒服了，笑的時候，又可愛又漂亮，所以不得不承認(rèn)，從第一次見面，她就讓我覺得很舒心。

    后來呢，那個女人推推她，“是哥哥?！?/br>
    我不愿聽著這個稱呼，可她叫得很好聽。“哥哥，你好?！卑俎D(zhuǎn)千繞，帶著南方嬌軟的語調(diào)。

    當(dāng)時，我是怎么回的。

    對，我對著那個女人罵了一聲，“婊子?！?/br>
    ②

    我回到了老城區(qū)，這里真是骯臟又陰郁，發(fā)黃的墻邊，青苔鋪陳在潮濕的墻角，上面很多小孩的粉筆卡通畫，可愛童趣，與之強烈對比的是，旁邊更多的是一些下賤輕薄的臟話，誰誰誰怎么不去死的惡毒詛咒，誰誰sao氣沖天的污言穢語。

    還有我的，“我想死?！?/br>
    我不懂為什么天天游手好閑的父親會愛上別人，會為了她好好找工作，為了她與母親離婚，為什么母親會自殺。

    我只知道，我的生活在七歲這年徹底改變了。我原來就像活在單親家庭里，現(xiàn)在更是一個沒家的人了。

    我不想依靠陳原升，但是沒辦法，我只能這樣活著。

    我們就這么硬湊著活在了這塊骯臟的城區(qū)里，我看著李俐與陳原升陷入甜蜜的愛戀，他倆每天都黏在一起，全然不顧我們的眼光，只有彼此，那街坊的閑言碎語在他們看來更不值一提。

    真愛為大。

    真可笑。

    連陸與眠注視著那兩人的眼神都只是看似怯懦，我讀懂了她眼睛里的悲憫與嘲諷，我知道，我們是同類。

    我對她一直沒有怨恨，我知道所有根源其實都在大人身上，我們都是大人們情感關(guān)系間的受害者。

    沒想過他們倆開始鬧矛盾是那么快的事情，也就是陳述兩歲的時候，我聽著李俐嘴里吐出“愛”這個字眼，她配嗎？

    一切都變了。

    可我還是每天都想死。

    ③

    他們總在吵，這個氛圍持續(xù)了很多年，這個家的空氣越來越潮濕陰毒，我吸一口氣，仿佛這股冷凌的寒意進入了肺里，我咳了咳。

    只看見陸與眠站在陽臺門口手里拉著陳述，陳述怯生生地躲在她后面。

    “哥哥，別進去?！彼_口，我懂了。

    我站在她身旁，聽著里面的吵架聲，心里更加煩躁。

    “你聽見沒？”

    “什么？”我沒想過她會主動跟我搭話，畢竟我們一直生活在一起，卻從未有多的交流。

    我歪頭看她靠在墻邊，身上短袖不合身，畢竟李俐已經(jīng)很久沒有管過她了。她抬手，白嫩的腹部可以露出來，指指陽臺，“那只鳥在叫?！?/br>
    我側(cè)耳，細(xì)碎的尖細(xì)的叫聲，“聽見了。”

    我看著陸與眠，她也看了過來，這是很久的對視。

    “哥哥，什么時候可以得救。”她眼睛里有水瑩瑩的光，“你和我?！?/br>
    我才知道，她也看穿我，在這黑暗的被淤泥扯過腳骨不得掙扎的、痛苦的、骯臟的深淵泥潭。

    她又笑笑，眉眼間皆是溫柔與多情，眼神明亮，像光。

    “哥哥，都會好的?！?/br>
    ④

    我與陸與眠關(guān)系變好實在是難以啟齒，父親對她動手，我難以置信，對女兒實施暴力會是這個男人做出的事情。我替她擋住，那一拳頭可真疼，我抱著陸與眠?？抟部薏怀鰜?，聲音澀澀的。

    “爸，不要這樣?！?/br>
    我知道，爸爸看著我這張和母親有些相似的臉，總會心軟。

    我替她上藥，近距離看她，可以看清紅潤的臉頰上淺淺的絨毛，呼吸可聞間，她掀開上衣。

    后來她拉過我的手，放在她的胸口，又過來咬住我的耳垂，她天生就是妖精。

    我知道，她在引誘我。

    可我想抓住那束光。

    只記得那些體溫相觸的柔軟與僵硬，那些潮濕的試探，透著霧氣的呻吟，蓬勃而亂的氣勢，糾糾纏纏的呼吸。

    我一聲一聲喚出心底的低語。

    眠眠，眠眠。

    是我心肝情愿，是我鬼迷心竅，我是畜生。

    去他媽的兄妹。

    ⑤

    我看見陳原升竟然親吻躺在沙發(fā)上昏睡的眠眠，怒火與羞恥全都爆發(fā)。

    我一拳打了過去。

    “陳原升，你到底是不是人？”

    我掐著他脖子，與他扭打在一起。他的嘴里全不是好話，“李俐欠我的，她女兒還我?！蔽覒嵟爻榱怂话驼疲皇菛|西。

    他似是清醒了，提著褲子一直在道歉，我不愿看他這幅丑態(tài)。

    他嘴里一直喃喃自語，“我愛你，李俐?！?/br>
    我最后又扇了他一巴掌，抱著昏睡的眠眠出去。

    這個家都爛透了。

    遲早會完。

    可我沒想到先毀掉這個家的是流言。

    全街區(qū)都知道，陳家的女兒和兒子搞在了一起，盡管是重組家庭，但是家里女主人的名聲實在不好。

    女兒估計也是一樣的婊子。

    總之這家是luanlun。

    李俐抽了她一巴掌，“你跟你爸一樣，犯賤，竟然搞luanlun?！彼龕憾镜貞嵟厮ご蛑鴸|西，“跟他一樣，愛上血親，背德luanlun，畜生?！?/br>
    眠眠笑著說，“我是跟你一樣罷了。”

    不是的，我和她根本不是親兄妹。

    可街坊四鄰的污言穢語越來越多，指著我罵的已經(jīng)夠多，眠眠回家還要被李俐辱罵，這種狗比日子到底什么時候是個頭。

    我永遠(yuǎn)記得，黑夜她坐在我身上，什么都沒穿，只幾絲頭發(fā)蕩在胸口，一圈一圈的蕩到我心里。

    “你怕不怕？”她捧著我的臉。

    “我只怕你不要我。”我吻過她。

    ⑥

    于是最后我們先后離開，所有老城區(qū)的人以為我們?nèi)チ瞬煌牡胤?，其實前后兩趟火車，我們目的地都是一個城市，在這里的這幾年是我最幸福的幾年。

    我抱著她，才能安睡，我們無數(shù)次瘋狂地親吻，熱烈地zuoai，只有我們在一起，才能將彼此的靈魂燃燒。我曾拉過她手觸碰我對她最直接的欲望，用她曾送過我的鋼筆，挑撥過她。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一個貪欲的人。

    貪欲，也貪心。

    這個夜晚溫柔而沉靜，樓下光線很暗，我卻一眼看清她。

    “我愛你?！?/br>
    “我也愛你。”她的眼神溫柔又繾綣。

    我騙自己相信了。

    ⑦

    我知道，眠眠放不下當(dāng)年的事情，也知道她偷偷找金武做事。

    我不會生氣，甚至愿意幫她。我私下聯(lián)系老金，給她報的價格很低，看見李俐上鉤的速度，我也覺得好笑。

    她一生都只為男人的愛而活，自私又刻薄。

    我給金武示意，讓那個年輕男人拍下和李俐的性愛視頻，并且我當(dāng)天就傳給了陳原升。

    我略帶著報復(fù)心理摁下了發(fā)送鍵。

    沒過多久，聽見陳原升進了急診的消息，沒救過來，成了植物人。

    真可憐。

    ⑧

    李俐的死是意外事故，但是沒想到，陳原升也死了。

    我心里沒有多的想法，我對這兩個人都沒什么好感，陳原升他背叛我的母親，母親因為難以忍受流言蜚語而自殺，他卻愛上了一個婊子，更何況他試圖對陸與眠下手。

    我不會饒恕他。

    “走啊?！彼^來拉著我朝著外面走，走出老城區(qū)，世界一下子都明朗而亮了。

    飛機起飛，我看著她的側(cè)臉，滿心的歡喜。

    我慢慢念一遍她的名字，像第一次她念我名字那個語調(diào)。

    “陸與眠。”

    我生命里所有光和熱，所有的欲與望，所有的舍與不得，皆為她起，我光是念她一遍名字，所有的蝕骨銷魂，所有纏綿的愛意，都墜入guntang的云彩。

    她只是愛我，我卻見她，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