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鯉魚忽然瘋了一般往岸上飛奔，跳上岸就化作了人形，就是光看就不太擅長運(yùn)用雙足走路，一個個橫行、歪行，張牙舞爪地努力逃竄。

    還有不少連化形都化不好的小妖怪，有的頂著魚頭，有的掛著一身鱗片，光看場面恐怕堪比動作喜劇現(xiàn)場。

    司南星抽了抽嘴角，真誠地說：“任何害怕妖怪的人，看了這個場面也會重新估算，自己對妖怪的認(rèn)知是不是有一些誤解?！?/br>
    三界委員會的工作人員拎著大聲公怒吼：“把衣服傳送！把重點(diǎn)部位護(hù)?。「墒裁茨?！影響三界風(fēng)貌，有傷風(fēng)化??！”

    于是妖怪們有的舉著荷葉擋住身體，有的笨拙地拎著塑料袋，還有的順手拔起了街邊的路障……

    李宜仙揉了揉太陽xue：“真夠亂的?！?/br>
    司南星安慰他：“沒事，澡堂里的人類要是面對這種大災(zāi)難，不一定會比他們從容，大家都一樣哈?！?/br>
    拎著大聲公的工作人員落到司南星身邊，欣慰地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淚：“感謝同志理解，理解萬歲！”

    “我們剛剛也見過的，我是個散仙，名為聲如雷，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了啊?！?/br>
    司南星并不知道自己怎么在神仙那里也有名聲，但還是客客氣氣地和他交換了性命，甚至還給了他一張最近才做的名片。

    上面一共只有幾行字：“冥府食堂，有空來吃?！?/br>
    后面是司南星小院的地址，和每天的營業(yè)時間。

    聲如雷驚喜異常：“有空一定去捧場！”

    他們這會兒懸在半空，遠(yuǎn)遠(yuǎn)地墜在淞澤身后，看著他在河中奮力游向大海。

    敖金言生來就是龍，他應(yīng)該是沒經(jīng)歷過這一遭的，但他跟在淞澤身后，看起來比他還緊張，咋咋呼呼地在上頭給他加油：“游??！你爪子劃啊！四個爪子全用上！”

    “哦不對你好只有兩個爪子，哎不管了，反正別停，游過去你就是龍了！”

    “以后我西海龍宮罩著你！我?guī)闳プ崮菞l黑龍！”

    他緊張又興奮，蜿蜒的龍身一會兒在天上扭成“8”，一會兒在天上扭成“s”，一秒鐘都停不下來。

    司南星看了看李宜仙：“他是不是挨了金翅大鵬一翅膀，還守著傷呢？不讓他歇歇嗎？”

    “勸了，根本不聽勸?！崩钜讼赡抗鈴?fù)雜，“他說吃了你做的叫花雞，現(xiàn)在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我看他不看著淞澤入海是不會安靜下來的，算了吧，沒事，反正他們龍族一貫都是皮糙rou厚的。我小時候聽說他們龍族打完架回去都不涂藥，都是吐點(diǎn)口水就好了?！?/br>
    司南星面露嫌棄：“噫?！?/br>
    敖金言暴怒：“那可是龍涎！你知道有多珍貴嗎！”

    司南星想了想，燕窩其實(shí)也就是燕子的口水，這么一想龍的口水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他好奇地問：“龍涎好吃嗎？什么味道的？”

    敖金言愣了一下，當(dāng)即一臉警覺地和司南星拉開了距離：“噫——你這個人好變態(tài)啊，你干嘛想知道人家的口水是什么味道的！”

    司南星：“……燭幽君我能打他嗎?！?/br>
    燭幽君抬眼：“別這會兒動手，三界的人都看著。”

    “回頭等事情辦完，我?guī)惆肼窋r他?！?/br>
    司南星十分配合地跟著他演下去，對著敖金言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小太子，你喜歡什么顏色的麻袋呀？”

    燭幽君奇怪地歪過頭：“什么麻袋？”

    司南星一愣神，給他解釋：“這是一個梗嘛，開玩笑的。”

    燭幽君遲疑了一下，開口問：“你是在開玩笑嗎？”

    司南星有一瞬間的怔忪：“你難道不是在配合我開玩笑嗎？”

    燭幽君沉默了幾秒，然后點(diǎn)頭：“……是?！?/br>
    朋友你剛剛的沉默很不對勁。

    天空閃過一道驚雷，幾乎就打在河面，波浪之間淞澤的身影顯得有些扭曲，敖金言總擔(dān)心他是不是被落雷擊中了。

    然而即便一路狂風(fēng)帶閃電，淞澤也漸漸接近了入?？凇?/br>
    敖金言精神一振，又嚷嚷起來：“快到了快到了！”

    李宜仙眉頭一皺：“遭了，他要沒力氣了?！?/br>
    河面下的深色身影，游動速度逐漸慢了下來，敖金言著急起來：“游??！淞澤！靠，你游不游！你信不信我拖著你入海！”

    他氣勢洶洶地就要下水，燭幽君制止他：“沒用的。”

    “如果不是他自己入的海，他是成不了龍的?！?/br>
    敖金言當(dāng)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但他就是止不住地焦急，他在天上一會兒扭成“”，一會兒扭成“@”，就是靜不下來。

    水中的淞澤現(xiàn)在正遇到了難題。

    沒有人知道走蛟入海的時候，入?？诿髅鳑]有陡峭懸崖也沒有洶涌浪潮，但為什么那么多蛟都沒有度過這一關(guān)。

    所有人在這兒遇到的考驗(yàn)都不一樣，淞澤這會兒看見的，是盤踞在入?？诘纳詈Ｖ?，蜿蜒曲折的黑龍身影。

    他永遠(yuǎn)不會忘記這條龍。

    當(dāng)年他龍骨初成，沿著自己的水澤探查一下入海的路線，才堪堪站在沿海，就被那傲慢的黑龍嗤笑。他當(dāng)年年輕氣盛，拼著龍骨折斷，也要斬下對方的龍角，和他玉石俱焚。

    如今那條龍，又虎視眈眈地守在了入?？凇?/br>
    他直覺這應(yīng)該只是幻覺，這前頭應(yīng)該什么都沒有，但他太累了，他有些揮不動爪子。

    他腦中的念頭不斷回旋。

    他當(dāng)年憑著一口少年意氣，付出慘痛代價，硬生生扛起了自己的尊嚴(yán)，若是如今，他還會去嗎？

    他如今身負(fù)重傷，意識不清，還敢只身屠龍嗎？

    淞澤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緩緩下沉，他知道一旦自己沉入水底，滾入泥沙，就再也沒有沖進(jìn)大海的力氣了。

    “淞澤！”

    一聲通天徹地的龍吟響起，敖金言到底還是入了海，他在海的那面翻騰，一會兒游成“m”，一會兒游成“0”，嗷嗷喊著，“你過來??！只要過了這道口，你就是龍了！”

    “來??！只要你入了海，我讓你打一頓不還手！”

    半空的司南星欲言又止，扭頭對李宜仙說：“他這樣的龍，要是被哪吒看到，是要被扒龍筋的?！?/br>
    淞澤只看到海對面的敖金言撒歡似的滿大海亂竄，什么盤踞的黑龍、往日的陰影都被他晃成一片碎波。

    淞澤無聲地笑了笑，他昂首發(fā)出一聲龍吟，少年無畏，氣凌霄漢，黑色長蛟裹挾著滾滾江河水，悍然入海！

    一聲龍吟通天徹地，璀璨陽光照破烏云，黑色的真龍生出四爪和龍角，從此四海遼闊，無不可去。

    敖金言也跟著揚(yáng)起龍首，附和著發(fā)出一聲高昂的龍吟，遠(yuǎn)處的海岸線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龍吟回應(yīng)。

    淞澤猛地從海中躥起，一口咬在了敖金言柔軟的下巴處。

    敖金言的龍吟變調(diào)，成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我淦！淞澤你個臭爬蟲你居然還真咬??！”

    “嗷！差不多得了啊，你松不松口，等等你蹭哪兒呢？你是不是耍流氓呢！”

    “李宜仙在上面看著呢！你干什么呢！我還手了??！我還嘴了??！嘿你還來勁了是不是！”

    一黑一青兩條龍糾纏在一起，滿大海翻來覆去，打得是浪潮滾滾，浪花飛騰，一會兒扭成“$”形，一會兒扭成麻花形。

    李宜仙解脫般松了口氣，目光復(fù)雜地看著他們倆：“你說他們倆這是打架呢，還是交尾呢？”

    司南星用手指捂住眼睛，從指縫里偷看：“這真的是可以讓我這種凡人隨便看的東西嗎？”

    聲如雷站在云端，一副見慣了大世面的樣子，舉著大聲公開口：“公共場合，請兩位同志注意影響，禁止斗毆，也禁止假裝斗毆實(shí)際調(diào)情……哎！”

    聲如雷被底下掀起的海水濺了一身。

    李宜仙無奈地笑了笑，隨后神神秘秘地朝著司南星擠了擠眼：“小老板不知道吧，龍族本就生性不羈，就是古籍也有記載，龍性本yin，打架打到床上也是常有的事?！?/br>
    司南星無言：“啊，這個我倒是知道?！?/br>
    “李妙看教材的時候我看到過，就是我沒想到他們前不久還是死對頭呢，結(jié)果突然就這么拖拉機(jī)上山一樣轟轟烈烈地搞上了對象……”

    李宜仙掩著唇笑起來：“哎呀，愛情不就是這么回事嘛，常有的事，常有的事?！?/br>
    燭幽君微微看了李宜仙一眼：“我倒是還知道一點(diǎn)別的，你們狐族的教材上面似乎還寫著，不要和草木成精的……”

    李宜仙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立即往后退了一步，露出昳麗又不失討好的笑容：“咳，一定是李妙拿錯了教材，那都是猴年馬月的老教材了，怎么還有沒改的！”

    “現(xiàn)在時代都不一樣了，真的，草木成精的那可是優(yōu)質(zhì)對象，環(huán)保，還能管飽?！?/br>
    司南星面露困惑：“什么管飽？”

    李宜仙笑得仙風(fēng)道骨：“啊呀這個，不可說，不可說?！?/br>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到底對人家有什么誤解啦，我這種小甜甜怎么會隨便發(fā)刀呢(｀w)

    第59章 寫詩

    底下兩條龍看著還得打一會兒，司南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問：“燭幽君，灰慈追得怎么樣了？”

    燭幽君看他一眼：“他一開始不曾察覺我的木枝跟在后面，但后來被某種靈火給燒了?！?/br>
    “不像是他的手段，應(yīng)該是有幫手。”

    李宜仙有些訝異：“那這是跟丟了？”

    “連燭幽君都會跟丟……”

    “天底下能燒著我木枝的火焰不過幾種，而且我也基本認(rèn)定了地方?！睜T幽君看樣子并不在意，“一片梧桐林，以及……鳳凰火。”

    李宜仙眉頭一跳：“敢對神龍下手，我想多半也是鳳凰那種等級的家伙了?！?/br>
    “不過鳳凰一族和龍族半斤八兩，就算是上門去問，恐怕他們也什么都不會說的?！?/br>
    “我已經(jīng)讓人去問過了。”燭幽君回頭看了一眼，“諱惡君打聽出來一些，近年來鳳凰一族和人族相戀的，只有凰焱?！?/br>
    “凰焱……”李宜仙眉頭緊擰，“倒是沒怎么聽說過。”

    鳳凰族的傳統(tǒng)，女兒姓凰，男兒姓鳳，和他們狐族一樣，都是在三界美人榜上赫赫有名的種族，但這位名為“凰焱”的姑娘，近幾百年都像是沒怎么聽過了。

    “鳳凰族受到重傷便會涅槃重生，重回蛋中?！睜T幽君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這位‘凰焱’已經(jīng)變成蛋五百年了?！?/br>
    “五百年的蛋啊?！彼灸闲敲嗣掳?，“那還能孵出來嗎？”

    燭幽君罕見地沒有立即回話，他只是看了司南星一眼，司南星莫名覺得他從剛才起，眼神就多少有點(diǎn)……幽怨？

    他眨了眨眼，燭幽君依然是那副不為所動的模樣，仿佛他剛剛看見的只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