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尹秀眉沉默片刻,緩緩搖頭,“也沒什么,我只是想問問你對她的看法,紅梅怕大家覺得小丫吵,想搬出去住。” 這話她沒撒謊。 要不是昨晚鄭紅梅說漏嘴她想起個房子,還讓她幫著問大隊長符橫云家附近還有沒有宅基地,尹秀眉也不會懷疑她是不是瞧上符橫云了。 這兩人完全沒交集啊。 或者,其實是她誤會了,鄭紅梅沒有別的想頭? 尹秀眉嘆氣。 她似乎從沒看準過人。她以為人家可憐得很,跑前跑后地幫忙,結果只是把自己感動得要死要活。 人家心里清楚得跟明鏡似的。 蘇丹葉不咸不淡地“哦”了一聲,她當是什么事呢,就這? 她大手一揮:“想搬就搬,這事別問我們?!?/br> 那邊鄭紅梅背著背簍,胸前綁著小丫,一個人在靠近符橫云家的馬路上走來走去,遇到吃完酒席的人她便假裝要去給山腳下的稻子除草,順便再問上幾句新娘新郎的情況。 越聽,心里越不舒坦。 尤其是聽到兩人多么登對,翻新后的房子多么闊氣,她整個人被嫉妒的毒汁包裹著,呼吸一下心里就扎得疼。 遠遠瞧見尹秀眉他們出來,鄭紅梅趕緊轉(zhuǎn)身。 抱著孩子就往回跑。 心亂如麻地回了知青點,她把孩子放在竹編的搖籃里,狼狽地坐在旁邊的小凳子上。 她覺得自己太壞了。 又痛恨自己怎么就那么水性楊花呢。 不久前她為了陳興旺痛不欲生,因為陳興旺賭錢,因為他打她……還因為他竟為了十塊錢,就把她騙到牛棚,想讓陳石jian污她……而那天,符橫云回家時正好路過那里。 陳興旺怕被人發(fā)現(xiàn)他干這樣的勾當,另一個“老實人”陳石也慫了,兩人聽到動靜,慌亂提起褲子灰溜溜地跑了。 只留她一個人衣衫不整躺在草叢里。 認真算來,符橫云沒做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十米之外,她差點被兩個混蛋欺負。 但他的出現(xiàn)又好像拯救了她被撕扯破碎的靈魂。 在那一刻,符橫云的形象是那般高大,他是救她出水火的英雄。 鄭紅梅想,有機會她一定會報答他。 她知道他名聲怎么樣,所以二十多歲連個媳婦都討不著。她想,她不介意他窮,不介意他房子破破爛爛,她愿意照顧他,以后還會讓小丫孝順他…… 而陳興旺是礙眼的絆腳石,她必須除掉他。 可人算不如天算,等她終于慫恿陳興旺離家躲債后,符橫云突然跟姜糖好上了。 然后迅速領證,擺酒。 大局已定。 鄭紅梅心里亂糟糟的,眼前一陣陣發(fā)黑,胃里一陣翻滾。 再也堅持不住的干嘔了一聲,然后眼睛一翻,身后往后一仰,直接暈倒在搖籃旁。 “哇哇哇哇……” 小丫似是感應到什么,從安睡中驚醒,哇哇大哭起來。 “小丫怎么哭得那么慘,鄭知青不會不在吧?”幾人剛好走到知青點大門外,聽到奶娃子撕心裂肺的哭,李元忍不住喊出聲。 尹秀眉趕忙推開門,幾人急急忙忙走進去,一邊走一邊喊鄭紅梅的名字,卻沒聽到回應。 再一看,人已經(jīng)趴在地上沒反應了,嚇得宋虎連忙背起她往衛(wèi)生站跑。 跑到一半,許庚突然想起胡大夫今天也去吃酒席了,這會兒不知是回衛(wèi)生站了,還是在符家。 “不能背到符家,人家大喜的日子,咱們背著病人上門算怎么回事?李元,你去符家,蘇丹葉,你到胡大夫家里看看,咱們先把人背到衛(wèi)生站?!?/br> 宋虎慌了神,許庚說咋辦他就咋辦。 幾乎是用跑的往衛(wèi)生站去了。 胡大夫跟大隊長還在符家喝酒呢,就被李元給拉了過來。 他掀起鄭紅梅的眼皮,看了看眼珠的,又搭脈:“有身子了?!?/br> 有、有身子??? “不對啊,胡大夫,你之前不是說她大出血傷了身體,以后不容易懷孩子嗎?” 為了這話,胡寡婦當場暈死過去,第二天就克扣鄭紅梅的吃穿,恨不得把媳婦孫女整死唷。 “胡大夫,要不你重新把把脈??我不是懷疑你的醫(yī)術,只是這才三個多月,突然就說懷上了,實在是……” 不可信啊。 胡大夫這回沒鬧脾氣,耷拉著臉又把了一次,“脈如滾珠,沒弄錯?!?/br> “我是說她懷孕難,但又沒說她不能懷。這兩口子的事,誰說得準,或許是陳興旺的體質(zhì)跟她特別相合,就又有了?!?/br> 胡大夫嘴上說著,心里卻也忍不住懷疑自己,難道上回真是診錯了? 蘇丹葉皺了皺眉,輕聲問道:“怎么辦?咱們要通知陳興旺他媽不?” 胡寡婦沒臉沒皮,慣會撒潑耍渾。 要是知道鄭紅梅又懷上了,肯定得天天到知青點鬧。 但要是不通知,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鄭紅梅懷孕的消息不是想瞞就能瞞的,從知青點到衛(wèi)生站這一路上,他們遇過好幾個人。 “不了吧,等她醒了自己做決定?!币忝紦u頭。 這話引得其他幾人側目,蘇丹葉更是直言:“這回你倒不糊涂,好不容易從那個家出來了,總不能因為一個意外又陷進去,不如直接流掉算了?!?/br> 其他人皆是無語地看著她。 流產(chǎn)打胎是那么簡單的事啊。 送完客人,又跟符橫云一起去歸還桌子碗筷的姜糖自然不清楚知青點的事。 原本她以為還會有鬧洞房的環(huán)節(jié),想到幾十年不變的整蠱風俗,什么用繩子吊著蘋果讓新郎新娘一起啃,什么抱著新娘到處扔啊……她正愁著呢。 沒想到撒完喜糖后,除了幫忙收拾清潔的閆桂芬母子和馮嬸,全都各回各家了。 忙了一整天,姜糖累,符橫云也累。等把家里收拾干凈,所有人都走了,姜糖已經(jīng)癱在椅子上不想動彈了。 結婚太累人了,難怪大部分人只想來這么一回。 姜糖拆了辮子卸了妝,到?jīng)_涼房里一看,木桶里倒好了熱水,她不由得勾唇笑了笑。 符同志蠻貼心的嘛。 她探了探水溫,回身插上門閂,舒舒服服泡了個澡。 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后,洗得最舒坦的一回。 而符橫云則忙著把新房床上堆著的小禮物一點一點挪到旁邊的斗柜上。 再到另一間屋子,從上鎖的木頭箱子里取出提前買的收音機和手表擺在靠窗的木書桌上。 這些東西全是上個月就開始準備的。 除了改造房子,符橫云將臥房里的東西都換了個遍。 以前的櫸木箱子換成了三開門的衣柜,床頭擺了兩個四斗柜,架子床是新打的,四角安立柱上雕著簡單的花樣子,雪白的床簾兩側,一邊垂著一個紅色如意結。 幫忙打家具的木工說了,架子床結構穩(wěn)定結實,不管怎么折騰也不會出現(xiàn)松動現(xiàn)象。 木工說得正兒八經(jīng),但符橫云卻想入非非。 這會兒姜糖不在,他看著床就忍不住血氣上涌,心神蕩漾。 姜糖洗完澡從外頭進來,就見符橫云看著床發(fā)呆,手還不停在大紅色的被子上摩擦,她不禁覺得好笑。 她沒提醒符橫云,特地放輕了腳步,躡手躡腳走到符橫云身后,一把拍在他肩上:“犯什么傻呢?!?/br> 符橫云沒回頭,伸手捉住她的手,“沒犯傻,就是在想你。” 察覺到有水滴在他手背,脖子上,符橫云收斂心神,起身從門后的衣架上取了毛巾。 姜糖伸手取過毛巾,開始擦拭頭發(fā)。 符橫云看著空空的掌心,愣了愣,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推著她坐在椅子上,趁她走神順勢搶走毛巾,接過擦頭發(fā)的活兒。 他的手指在如云的發(fā)絲中穿梭,下意識捋了又捋:“你的頭發(fā)真好看?!?/br> 又黑又直,還特別柔軟。 “只有頭發(fā)好看?” “不,你哪里都好看,誰都比不上你?!?/br> “油嘴滑舌,好了別擦了,我自己來,忙了一天你也趕緊去洗洗?!闭f著,姜糖抽回他手里的毛巾,自顧自擦起來。 符橫云勾唇,不自在地咳了一聲,同手同腳往沖涼房的方向去了。 姜糖側眸,看著他僵硬的背影,又“咯咯”笑了起來。 每回他說情話時,姜糖就覺得這人以前肯定忒不老實,忒有老司機范兒。 可再看他的眼睛,他僵硬的身體,哈,紙老虎呢。 擦干頭發(fā),姜糖將窗戶推開一扇,夜風涼涼吹進來。掀開床簾,床尾圍欄上掛著一排類似香包的玩意兒,有三四個。姜糖湊過去聞了聞,味道很淡,有點像清晨沾滿了露珠的竹林,略帶禪意。 她打開衣柜,見符橫云細心地給她空了一處位置。 姜糖將自己的衣服掛好,換上睡裙,才慢吞吞爬上床。竹席冰涼,姜糖用腳把疊好的被子踢到另一側,舒服地喟嘆一聲。 她側躺在床上,風透過窗戶吹到室內(nèi),薄薄的床簾晃來晃去,不一會兒她眼皮便開始耷拉下去。 想到今晚是新婚夜,符橫云又是個相貌俊美的嫩草。 姜糖又強行打起精神。 她努力的睜大眼睛,一會想后天到省一機報道的事,一會兒想起第一次見到符橫云時,他那臭屁氣人還做作的模樣,還有嬸子們說的腿長那兒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