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鑲聽完，氣得直接掰斷船篷外的一根突出來竹枝，恨恨道：“這些人簡直目無王法，綁架幾個姑娘的人生，他們真做得出來。”

    “他們都在哪兒？”花鑲又問。

    衛(wèi)諶把她的手拿過來，用手指把他手心里的碎屑一點點抹干凈，聲音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模骸岸荚阪?zhèn)上，我已經(jīng)派人守在外面了，等來這邊販鹽的人來了，再動手?！?/br>
    花鑲看他一眼，收回手，往旁邊坐了坐，倒也不是躲他，只是心中很別扭，本打算一輩子男裝一輩子一個人過，怎么都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對一起長大的小伙伴產(chǎn)生了不一樣的心思。

    雖然是對方先撩的吧，但她也不該這么快就傾向于接受啊。

    衛(wèi)諶垂下的眼眸中有些黯然，頓了頓，起身出了烏篷船。

    花鑲也沒去追，往船艙邊一靠，不過片刻就睡著了。

    再醒來時，身上蓋著衛(wèi)諶的外衣，此時陽光已到正中，濃烈的光線打在身上，就感覺很有些熱。

    她坐起身，拿著衛(wèi)諶的外衣出來，遠遠就看見一個淺藍色束袖勁裝的人在一波波海浪涌動的沙灘上，一會兒彎腰一會兒起身地撿東西。

    小海村的鹽田距離海岸不遠，花鑲看了一會兒收回目光，又看向鹽田那邊來來往往的人。

    這時，那邊撿東西的人起身回頭，看到花鑲醒來，就轉(zhuǎn)身往回走。

    “人來了嗎？”相對走近，花鑲低聲說道。

    衛(wèi)諶也向鹽田看了一眼，道：“只來了兩個小嘍啰，可能聽到一些風聲，大魚都沒出現(xiàn)?！?/br>
    花鑲道：“那我們在這里，會不會被他們懷疑？”

    “已經(jīng)被懷疑了”，雖這么說，衛(wèi)諶卻很輕松，把手里一個五彩的貝殼舉著對陽光照了照，問道：“好看嗎？”

    花鑲翻了個白眼。

    衛(wèi)諶笑了笑，把這只貝殼塞到她手上，繼續(xù)道：“剛才他們來試探，已經(jīng)被我圓回去了?！?/br>
    花鑲：“那你怎么說的？”

    “我弟弟讀書壓力太大，帶他過來海邊散散心?！?/br>
    花鑲十分好奇：“這樣他們就相信了？”

    “不然呢？”衛(wèi)諶面上的笑意越發(fā)好看起來，“我們倆這樣子，說是來買鹽的，他們更不相信了。“

    花鑲說道：“走吧，我們過去鹽田那邊瞧瞧?！?/br>
    走時，衛(wèi)諶就拿過花鑲手里的外衫穿到身上，花鑲瞥他一眼：你也不嫌熱。

    衛(wèi)諶又笑了笑。

    兩人來到鹽田處，海大正在與一個身著綢緞手上帶著個金扳指的男人說話，無意間看到花鑲，神情有一瞬間的激動。

    但他很快收住了表情，查看過那男人的鹽引，便帶他去裝鹽。

    大約一刻鐘，海大又轉(zhuǎn)身走了過來，問道：“二位也是來買鹽的嗎？”

    因著剛才衛(wèi)諶那些話，花鑲搖了搖頭：“聽說這邊的鹽田建得很風光，讀書疲累，過來散散心。轉(zhuǎn)了一圈了，能不能去你們家喝杯水？”

    海大在鹽場看一圈，示意往旁邊走了幾步，低聲道：“大人，村里有幾個敗類，里通外人，他們見過您，您若是進了村，只怕會被那些人的眼線發(fā)現(xiàn)?！?/br>
    花鑲的眼神一下冰冷了下來：“他們還真是好大的手筆?！?/br>
    海大也有些羞愧：“若不是村子里有那些眼輕的，被金銀晃了眼，引狼入室，我們怎么能那么容易把姑娘嫁出去？”

    誰知道這一下子就被人拿住命脈了，若是不聽話，那些姑娘和孩子都活不成。

    “你回去吧”，花鑲說道，“別表現(xiàn)出什么來?！?/br>
    海大點點頭，又搓著手問：“大人，那我們那些姑娘？”

    這次衛(wèi)諶說話了：“等抓到人，我們自會安排好?！?/br>
    海大不敢再多問，客氣地笑笑，轉(zhuǎn)身走了。

    花鑲和衛(wèi)諶便沒在鹽場這邊多待，又回到海邊撿貝殼。

    “撿這么多做什么？”衛(wèi)諶蹲在一旁，把手里的螺絲狀貝殼放到花鑲手里。

    花鑲說道：“回去染個色，串起來做簾子?！?/br>
    衛(wèi)諶聞言，撿起貝殼更加賣力了。

    花鑲抬頭看向遠海，說道：“我一開始來的時候，這里有不少人家的壯年男子都會做采珠人，現(xiàn)在倒是不見幾個了。”

    衛(wèi)諶道：“能有糊口的生計，誰愿意冒著生命危險往深海里去，以往，他們采了珍珠也往往被那些收購的商人壓得很低?！?/br>
    “采珠人下海時用的那些魚皮管很不錯，等我騰出空來，再找人細細研究一番，做些更結實的出來，做水管就很好?！?/br>
    衛(wèi)諶道：“回去府城后，我問問有沒有專門做這些的人?！?/br>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撿貝殼，很快就撿了一大堆。

    花鑲感覺肚子一陣陣咕嚕起來，這才發(fā)現(xiàn)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

    還沒等她說什么，衛(wèi)諶就笑著站起來，向烏篷船邊招了招手，一個下人打扮的人跑過來，手里還抱著兩個油紙包。

    衛(wèi)諶接過來，直接往邊上干燥的沙堆上一坐，將兩份油紙包都放在地上，一一打開。

    這是沖洗得干干凈凈的海灘，席地而坐也不嫌臟，花鑲就跟著衛(wèi)諶對面而坐。

    “是鹵rou??？”花鑲好奇，“還熱乎乎的，現(xiàn)買的？”

    衛(wèi)諶從懷里掏出一雙用深藍色細棉布包裹著的筷子，遞給花鑲，“我昨天來時帶的，每隔兩個時辰加熱一回，還很新鮮?！?/br>
    花鑲接過筷子就吃起來，連連點頭道：“很好吃，我們縣城就沒有賣這樣地道鹵rou的店鋪?！?/br>
    衛(wèi)諶看著她，眼中不自覺就帶上笑意。

    花鑲又夾一筷子鹵rou，遞到他面前，衛(wèi)諶張嘴咬住筷子，在她不知是懊惱還是沒反應過來的眼神中趕快松開了。

    看看沾著兩個輕微牙印的筷子，花鑲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拿這個筷子吃。

    都怪自己手太快。

    “鑲弟，害，你這是嫌棄我嗎？”衛(wèi)諶低著頭，看起來很是失落。

    花鑲抬腳在他小腿肚上踢了一下，也忍不住笑了：“你少裝蒜?！?/br>
    衛(wèi)諶看著她，從心底生出一股沖動，想要傾身過去，把她按在沙灘上，親一親吻一吻。

    但是他并不敢。

    他不再說話，花鑲卻覺得更加不好意思，也很不喜歡自己這樣，便放下筷子道：“吃飽了”，起身繼續(xù)踩著海浪撿貝殼。

    衛(wèi)諶不由地攥了一把沙子，他看得出來，她對自己不是沒有感覺的，卻為什么總是在那種柔情稍露苗頭時就又縮回去？

    如果可以，衛(wèi)諶真想把她拉到懷里打一頓。

    ……

    這一下午，花鑲衛(wèi)諶兩人都在海邊撿貝殼，天快黑的時候，一群七八歲大的孩子提著小木桶呼喝著朝海邊跑來。

    海水席卷著褪去，留下一片片的蝦蟹在海灘上，那些小孩子都像是看到豐收的果實一般，喊著笑著蹲下去撿起這些退潮時留下的海物。

    花鑲和衛(wèi)諶被小孩子們沖開站在兩處，看著快樂的小孩子們，從昨天就壓著的心事終于輕松些許。

    “哥哥，你們怎么不撿？”一個穿著短褲短衫頭發(fā)稀疏的小女孩提著小木桶從旁邊經(jīng)過，想是看花鑲和衛(wèi)諶都沒動作，從小木桶里抓出一只小扁魚，“這個就很好吃的?！?/br>
    花鑲蹲下身，虛虛地在她頭上拍了拍，笑道：“謝謝你，我們馬上就撿。”

    小女孩點點頭，旁邊小伙伴喊了聲，她便拖著小木桶跑了過去。

    現(xiàn)在村子里的大人以及大一點的孩子都在鹽場忙碌，每天潮落時，趕海的事情就都落在了這些小蘿卜頭身上。

    花鑲看著他們，被夕陽余光映照的白皙面龐上笑意溫柔。

    這溫柔，既輕緩又厚重。

    衛(wèi)諶從沒有見過這樣的花鑲，忍不住又靠近她，問道：“鑲弟，在想什么？”

    花鑲搖搖頭，說道：“我要把這里變成一個真正的不再有貧困和壓榨的地方?！?/br>
    大約半個時辰后，天色更暗了，有大人站在遠遠的地方呼喊自家的孩子回家，那些孩子便都吃力地提著滿滿的小木桶往回走。

    看見花鑲和衛(wèi)諶還在，路過的孩子們都會提醒他們一句：早點回去。

    只是須臾間，剛才還灑滿笑聲的海灘驟然安靜，海浪的沖刷聲讓這一片天空下的海更顯得遼闊。

    遠處，停著烏篷船的地方?jīng)]有一點亮光，衛(wèi)諶對花鑲道：“我們也回。”

    晚飯就是隨便吃了些烤魚烤扇貝，飯后，楊平幾人都很有眼色地各自選一個板船睡去了。

    “鑲弟，那只烏篷船上有爐子，今晚我們還是在一艘船上將就一下吧？”衛(wèi)諶的建議提得很小心，擔心花鑲不同意，又趕緊補充道：“我靠在外邊睡就行。”

    ……

    幾人睡下來，海邊徹底歸于寧靜，衛(wèi)諶果真如他所說，就靠在烏篷船頭，花鑲躺在船艙里，鞋子做枕頭外衣做被子，好一會兒也沒睡著。

    “諶哥”，花鑲對外面道，“我們這樣留在這里，會不會加重那些人的懷疑？”

    “就算有懷疑，他們也不會懷疑是同知親自來抓他們的”，衛(wèi)諶側了側身，看著里面道：“別擔心，小海村北邊的浮巖村里還有鐘誠帶著一隊人馬等候接應?！?/br>
    “耽誤一天就是幾百兩銀子，他們不舍得等太久。我們只幾個人在明面上，就算那邊懷疑了，也不會一直顧忌著我們不出頭?！?/br>
    “好好睡，晚上不會有事”，衛(wèi)諶又說道。

    花鑲哦聲，翻個身，對衛(wèi)諶道：“海邊溫差大，你還是到里面躺著吧?！?/br>
    衛(wèi)諶沒說話，過了會兒，才動作小心的鉆進船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