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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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仲寒面上忍不住冷笑,心想若不是防著柳孟炎,他如何會聽了戚氏的話,使出這瞞天過海的把戲。若是不這樣藏著掖著,這侍妾的肚子如何能留到今天。 因不舍那孩子,便又抓著楊從容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說出這話來,我們柳國公家子孫,豈是你能說領(lǐng)走就領(lǐng)走的?” 那侍妾膽戰(zhàn)心驚數(shù)月,就等著一朝分娩揚眉吐氣,此時聽了楊從容的話,就如滿心壯志覆水東流一般,心里想著這肚子里的孩兒是借的種,那她又算是什么貨色?想到日后自己的下場,于是不由地就叫了一聲,失態(tài)地抓了把戚氏。 戚氏方才先是吃驚于柳老太爺會說那話,后頭又是想著該如何將此事轉(zhuǎn)圜過來,冷不丁被人抓了一把,便反手給了那抓她之人一巴掌,待瞧見是那侍妾,便忙問她是怎么了,后頭見那侍妾喊疼,知道她動了胎氣,忙道:“快叫了穩(wěn)婆過來?!?/br> 小顧氏只覺得這侍妾沒用了,雖幫著叫穩(wěn)婆,卻也不見多著急,滿心里只剩下灰心喪氣。 柳仲寒纏著楊從容討要公道,聽說那侍妾要生了,待要去瞧,又怕楊從容再跟柳孟炎串通,聽說柳家其他的老爺都來了,心里不禁一涼。 須臾,戚氏恢復了鎮(zhèn)定,望了柳孟炎一眼,便對柳仲寒道:“你去見見長輩們,叫了你二叔陪著?!?/br> 柳仲寒急忙道:“母親……” 戚氏穩(wěn)重地說道:“有我呢,這里不是地方,先將她送到我那邊去生?!闭f著,便領(lǐng)著小顧氏,叫一群人攙扶著那侍妾去了。 早先呂華裳有孕,不能留住那孩子,如今這侍妾臨產(chǎn),卻是女兒留得兒子留不得,柳仲寒握緊拳頭,待要揍柳孟炎一拳,又沒那膽量,只能強忍著,隨著柳孟炎過去。 呂氏見眾人呼啦啦都走了,屋子里靜悄悄的,就剩下她,還有那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柳太夫人兩個,兩個小丫頭都沒有。 呂氏見柳太夫人靠著枕頭躺在床上不言語,唯恐她氣急傷身駕鶴西去了,便走近伸了手指子在她鼻子下試了試,忽地見柳太夫人眼皮子迅速一抬瞪了她一眼,嚇了一跳,忙收回手。 柳太夫人因近來瘦削的很,臉皮下沒有rou撐著,一沒了早先的貴氣,二老得有些恐怖,望見呂氏那快四十歲還如小兔子一般怯怯的眼神,忍不住冷笑,嘴里含含糊糊地道:“要不是我舀了銀子叫人說項,孟炎那小兔崽子怎會娶了你……我有意叫你父親臨終托孤給他呢,我就知道你會是個沒用的貨?!闭f著,腦筋不清楚地嘀嘀咕咕著說要將此事告訴柳孟炎,嘴里冷笑道:“他那沒吃過多少鹽的小兔崽子,還當他贏了我,早幾十年,我就叫他翻不了身了?!辫铊畹匦α藘陕?,自顧自地道:“我休了他母親,他不舍得休掉的媳婦又是我給他找的,他還要學我?哼,他一輩子也趕不上我,那外頭生的小兔崽子?!?/br> 呂氏分辨出柳太夫人話里的意思,心里嚇了一跳,旁的事她不知道,但柳孟炎不喜柳太夫人,這事柳太夫人病倒后,她是越來越明白的,因想著柳孟炎若知道當初是柳太夫人跟自己的父親呂翰林暗地里勾結(jié)給他們定下的親事,柳孟炎定會連帶著厭煩她。如此想了想,臉色就白了,哆哆嗦嗦地要求柳太夫人別將這事說出去。 柳太夫人嗓子里咕噥兩聲,瞧見呂氏那慌張的模樣,不由地得意起來,待要再嚇唬呂氏兩句,就覺有東西堵住了嗓子,忽地想咳咳不出來,就指了指呂氏,喉嚨里發(fā)出呵呵的聲音,心里想叫呂氏來伺候她。 呂氏聽柳太夫人嘴里發(fā)出的聲音,心里覺得她這笑笑得十分怪異,越發(fā)委屈起來,心想自己好心地留下照看柳太夫人,柳太夫人作弄她做什么,見柳太夫人向外探著身子費力地趴在床邊,便重將柳太夫人放在枕頭上,見柳太夫人掙扎了兩下,忙又將柳太夫人按回去,雙手按在柳太夫人肩頭不叫她動彈,見柳太夫人瞪著她,眼神就有些躲閃,六神無主地想著柳太夫人定是要去叫人找了柳孟炎回來說這事,嘴里沒有章法地告饒道:“太夫人,你這話不能跟老爺說,你若說了,我就完了。太夫人,您行行好,就放過我這一回吧?!闭f著,聽見柳太夫人嗓子里又吭了一聲,因那聲音惡心的很,立時明白柳太夫人這是叫痰卡著了,便不由地收了手,略站得遠一些,忙對外叫道:“沒人了嗎?快舀了痰盒過來?!?/br> 呂氏連著叫了兩聲,才有一個小丫頭進來,那小丫頭見柳太夫人黃著臉,直著脖子,嗓子里吭吭地響,也嚇了一跳,待要扶著柳太夫人給她拍后背,忽地見柳太夫人翻了白眼,不動了。 呂氏啊地叫了一聲,顫著手指指了那小丫頭半日,心里想說柳太夫人怎這么一下子就沒了。 那小丫頭也才十二三歲,嚇得哇一聲哭了,哭道:“我是外頭的丫頭,這伺候太夫人的事不歸我管,這事不賴我?!?/br> 呂氏說道:“不賴你難道賴我?總不該我伺候太夫人?!?/br> 那小丫頭道:“我見夫人領(lǐng)著阮姨娘過來的,心想有夫人阮姨娘呢,就沒敢進來。” 呂氏腦子里哄得一聲,心想她什么領(lǐng)著阮姨娘進來了?腦子里亂的很,失魂落魄地也想不出這是怎地了,雖不聰慧,但想著最后是自己按著柳太夫人的,指不定就是自己按著柳太夫人叫她動不得,才被那臟東西噎死。 沒一會子,外頭人聽到這邊的動靜,進來看了看,便忙去將戚氏、小顧氏叫了來。 戚氏慌慌張張地過來了,伸手在柳太夫人鼻子下試了一試,便問呂氏:“太夫人她……” 呂氏哭道:“太夫人要吐痰來著……” 戚氏心里一涼,心想自己才編了謊話,叫人跟柳老太爺說柳太夫人快要被她餓死了,這會子,柳太夫人當真叫痰噎死了,可叫她怎么跟柳老太爺說話。因呂氏素來便是經(jīng)不住事的,于是戚氏瞧見呂氏魂不守舍模樣,也沒疑心到她身上,也不敢動了柳太夫人的身子,慌忙叫人給鄉(xiāng)下送信。 待吩咐人辦完了這事,戚氏就如木頭人一般呆呆地站著,心里想著等著柳老太爺回來定要興師問罪了,沒一會子,柳孟炎、柳仲寒、柳二太爺?shù)热硕稼s來了。 呂氏瞧見柳孟炎過來了,便慌忙湊了過去,又是害怕又是惶恐,于是最先哭起喪來。 柳孟炎見她哭得傷心,心里想著呂氏果然糊涂的很,哭成這樣,就似是柳太夫人最疼她一般。但因呂氏哭了,好歹算是他們這一房的孝心,于是就伸手搭在呂氏肩膀,安撫了她一番。 因柳老太爺不在,誰都不敢動了柳太夫人。 柳二太爺望了眼戚氏,疑心是戚氏為留住孫子就害了柳太夫人。 戚氏心思細膩,哪里不知柳二太爺這眼神的意思,便道:“一時離了人,母親就去了。老大家的說母親是要吐痰,沒吐出來?!?/br> 柳二太爺紅著眼睛冷笑道:“母親沒了,嫂子自然想說什么就說什么?!闭f著,忍不住撲到在柳太夫人床上嚎哭起來。 柳孟炎、柳仲寒心思各異地流著眼淚,心里俱想著柳太夫人心高氣傲,是見不得自己連連失策,于是才動怒咽的氣。 戚氏見柳二太爺這話怪罪于她,百口莫辯,心想等著仵作來,自然能證明她話里的真?zhèn)巍?/br> 于是叫柳仲寒勸了柳二太爺,又叫府里趕緊四處報喪,告訴家里的親戚朋友。 忙碌一通,總算將柳二太爺勸走,戚氏呆呆地坐在柳太夫人屋子里。 半日,小顧氏過來說道:“母親,是個男孩。” 戚氏一下來醒過神來,忙問:“孩子呢?” 小顧氏紅著眼睛,嘴上說道:“叫楊從容抱走了。”心里想著這幾個月的心血白費了,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戚氏咬牙,心想定是一群人又只顧著柳太夫人這邊,疏忽了那孩子,說道:“還不叫人追回來,你父親兩三日就到了,等著你父親瞧見了那孩子,他哪里舍得不認這孫子?!闭f著,瞧著小顧氏那不爭氣的模樣,就伸手將她推開,自己個吩咐管嬤嬤叫人騎馬將楊從容追回來。 63心如死灰 先不說一輩子專橫跋扈的柳太夫人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輕易地就死在懦弱的呂氏手上,也不說戚氏一輩子也不會明白,這緊要時候,一向只會給柳孟炎幫倒忙的呂氏,卻將她害苦了。 但說戚氏聽說楊從容沒有被追回來,不由地萬念皆息,呆若木雞,念起經(jīng)來,也比早先顯得誠心誠意。 晚上就自己個守在柳太夫人屋子里,瞧見柳太夫人安靜地躺在床上,雖不敢動柳太夫人的身子,卻叫了楚嬤嬤來,跟楚嬤嬤一同收拾柳太夫人的衣物,瞧見衣服里有許多是自己親手做的,面上就浮出一抹苦笑,心想自己兢兢業(yè)業(yè)伺候了柳太夫人一輩子,臨了,在柳二太爺眼中,自己倒成了害柳太夫人的人。 楚嬤嬤、頌兒、贊兒幾個都是淚流滿面,尤其是楚嬤嬤,心里后悔當初聽了柳太夫人的話,就跟著戚氏演了這出戲,不時地瞄一眼戚氏,想起柳太夫人病倒后,戚氏層出不窮的手段,不免在心里嘀咕兩句,也如柳二太爺一般,疑心戚氏為了孫子,就對柳太夫人下了手。 戚氏察覺到楚嬤嬤的目光,又見楚嬤嬤眼神躲閃,不由地閉了閉眼,心想自己一輩子裝作憨厚老實,就順風順水了一輩子,臨了,賣弄了兩回自己的小心思,就落到這個下場。瞧見頌兒、贊兒一頭青絲,就回想起自己年輕時候的事。 沒嫁人的時候,她就每常隨著母親來柳家給柳太夫人請安,那會子,柳太夫人艷若春中牡丹,皎若中空之月,又出身名門,正是心高氣傲的時候,瞧不上柳家,更看不上柳家的親戚,因此對著戚家這戶柳家不遠不近的親戚,也沒有多少好臉色,不過是面上應(yīng)付一下罷了。 后來,柳老太爺議親的時候,戚家人大著膽子背后算計了一回,自覺與柳家門第相當,這親事也合適,便請了人去柳太夫人面前試探一回。 柳太夫人那會子看上的是歐家,因此冷笑兩聲,就將那人打發(fā)了,后頭,果然聘了歐家的姑娘做兒媳婦。 再后來,歐家不知何時犯了太歲,家境蕭條下來。柳太夫人又看歐氏不順眼,又喜歡她連著幾年來府里給她請安,于是叫了她母親來商議,那時她心里想著自己是不能做妾的,因此怕她母親鬼迷心竅動了心,就忙跟她母親說話,誰知,她母親說道:“你急什么,萬事有我呢。絕不會虧待了你?!?/br> 后頭,歐氏就因不孝被休離回家,歐家人小打小鬧了兩回,就偃旗息鼓,不敢再跟顧家的姑奶奶過不去。 然后,她便嫁給了柳老太爺,隨后又生了兒子。雖說柳孟炎被柳老太爺執(zhí)意接回府,但瑕不掩瑜,后頭柳老太爺被封賞為晟安公,她也跟著得了一品誥命,如此夫榮妻貴,也證明她當初忍辱負重嫁給柳老太爺做繼室是對的。 這般想著,戚氏耳邊隱約又聽到柳太夫人咳嗽一聲,忙要殷勤地過去看著柳太夫人,沒走兩步,想到柳太夫人已經(jīng)去了,便又站住了腳,心想若是她母親還活著,她倒要問問她是不是還要她十年如一日地伺候柳太夫人,在柳太夫人身邊扮木頭人。 因想到這,不自覺又去想自己到底是哪里錯了,原先盤算著瞞天過海,弄出一個假孕婦引誘柳孟炎出手,柳孟炎果然出手了,但是柳老太爺明知真相,卻不肯伸出援手,不叫她領(lǐng)著懷著她孫子的女人去鄉(xiāng)下避難;后頭,她琢磨著柳老太爺還是孝順的,便叫呂竹生家的去告她自己的狀,想將柳老太爺引回京城,不想,柳老太爺派了人回來,卻是不肯認她的孫子……思來想去,戚氏灰心地想,柳老太爺還是偏向了柳孟炎,這會子,白白胖胖的孫子生下來他都不肯認,但凡他說一句話,那孩子自然就是柳家的種,旁人也不敢說二話。 戚氏又在腦子里想了一回歐氏的模樣,半日也想不出歐氏究竟是怎樣的國色天香,就將柳老太爺迷住,叫柳老太爺一直惦記著她,愛屋及烏,連帶著對柳孟炎也這般寵愛,想著,就問管嬤嬤:“你還記得老太爺前頭那位長什么模樣嗎?她在的時候,我每常來柳家請安,也跟她一起做過針線。” 管嬤嬤見戚氏提起歐氏,心想那可不,歐氏跟戚氏要好著呢,一直姐妹相稱來著,便道:“小的也忘了,只記得前頭那位高鼻梁大眼睛小嘴巴,跟姑娘很像?!?/br> 戚氏聞言,心里又是一涼,因早認為柳老太爺這次不認孫子乃是為了柳孟炎,便想柳老太爺寵著柳檀云,應(yīng)當也是因歐氏的緣故。嘆了口氣,蘀柳太夫人燒了紙,一時間,只覺得自己含辛茹苦多年很有些不值得,心想倘若當初勸著柳太夫人善待了柳孟炎,用了懷柔之計,如今也不會多出這么些事情來。 半夜里,管嬤嬤勸著戚氏去休息,戚氏不肯去,笑道:“只能孝敬太夫人這幾日了,還不得守著。”說著話,想起柳老太爺還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刈鴩蛔樱蛉吮闵馅s著叫人喊他柳老太爺,便覺諷刺的很,心想倘若那龍印握在太上皇手中,便是人人都喊他一聲太上皇,那皇帝也不過是個擺設(shè)罷了,虧得柳太夫人還當換個稱呼就能逼著柳老太爺讓位。 戚氏不肯休息,管嬤嬤自然也不能走開,后頭熬不住,偷偷歇了一會,又來勸戚氏。 五更天的時候,戚家人急慌慌地來了,戚氏的侄子白著一張臉過來,去瞧了瞧柳太夫人臉色,回頭對戚氏輕聲道:“姑姑,可要塞了銀子給仵作……” 戚氏心想戚老爺不定是聽了誰的胡言亂語,斥道:“住嘴,我行得正坐得端,為何要做那等鬼祟之事?” 戚老爺狐疑地望著戚氏,說道:“姑姑,此時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倘若叫姑父瞧出了什么……那戚家跟柳家?guī)资甑膩硗删鸵獢嗔??!?/br> 戚氏笑道:“你放心,柳家才跟顧家斷了來往,短短時日,再跟戚家沒了交情,那這柳家就當真不要做人了?!?/br> 戚老爺素來便知戚氏很有主意,又見她鎮(zhèn)定的很,便信了她的話,說道:“meimei捎信給我,說是你們家二太爺將她罵了一通,害得我還當是姑姑出事了呢?!?/br> 戚氏說道:“你莫cao心我,反倒是你meimei,叫她趁早將那丫頭生的交給她婆婆帶著,早先那孩子病了一回,她婆婆已經(jīng)有些風言風語,此時她公公心里又生了糊涂念頭,怨恨起我來,指不定要怎么為難她。” 戚老爺想想也覺此事有道理,又悄聲問:“姑姑,二哥那兒子追回來沒有?倘若沒追回來,二哥年紀也大了,后頭若是柳大哥故技重施,又害了二哥后頭的兒子,這可如何是好?” 戚氏冷笑道:“仲寒沒了兒子,季春、叔秋還有兒子,紹榮還有兒子,他柳孟炎只有一個兒子,斷然不會過到仲寒房里,他算計得了仲寒,可算計不了旁人。我且吃齋念佛,但看他辛苦一場,為誰做了嫁衣裳,畢竟,你姑父可是反復說將這國公府交給仲寒的。”一口氣說出這些話,戚氏既覺痛快,又覺落魄。 戚老爺因戚氏素來說話靜心靜氣,此時見她臉色微微泛紅,便知戚氏嘴里如此說,心里還是忍不住失望。因想著他meimei妹夫都年輕,此時她meimei小戚氏也有了身子,雖有個丫頭生的擋著路,但倘若她妹子肚子里的孩子養(yǎng)在柳仲寒一房里,也算是因禍得福。如此想著,便也不怎么蘀戚氏擔心那被抱走的孩子一事,待離了戚氏眼前,便趕去柳二太爺家里,將這一“喜信”說給他meimei聽。 戚氏不眠不休地等了三日,終于在第三日早晨,等到了柳老太爺回府。 趕了一路,年紀又大了,柳老太爺就顯得越發(fā)蒼老。 柳檀云心知這會子不是她是能攙和的時候,于是便領(lǐng)著柳緋月、柳清風回院子里去。 小顧氏許久不見柳緋月,便將她叫了過去,母女兩個抱頭痛哭一場。 柳檀云領(lǐng)著柳清風去見呂氏,呂氏自己嚇自己,將自己嚇倒,柳孟炎也顧不得早先跟呂氏置氣,因怕她一病嗚呼,便連日里陪在她身邊,說了許多話安慰她,如此,呂氏見柳孟炎又對她貼心,又聽人家說是柳檀云自己個愛吃葷腥,才至于落到如此下場,于是也就寬了心,心想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她又沒對柳太夫人動手動腳,也沒下毒毒死她,于是寬心后,便心安理得地叫柳孟炎安慰著。 此時,呂氏瞧見了柳清風,就坐在床上忍不住落淚,叫道:“清風,我的兒?!鼻埔姴虐肽甓?,柳清風已經(jīng)不認得她,眼淚落得更兇。 柳清風年紀小,在他眼里,只瞧見一個臉色蒼白的女人躺著床上哭哭啼啼地喊他,便摟著柳檀云的腰轉(zhuǎn)過身去,叫道:“姐,我累了。” 柳檀云點了頭,說道:“穆嬤嬤一路過來,也累了,你陪著穆嬤嬤歇著去?!闭f著,心想這會子柳仲寒正恨著他們一房,不能叫柳仲寒有機可趁,便又叫耿mama、桂mama、小一都去,自己又去尋了穆嬤嬤說話,見穆嬤嬤疲憊的很又要掙扎著去料理柳太夫人的喪事,便道:“嬤嬤歇著吧,我來就好?!?/br> 穆嬤嬤道:“這紅白之事最是繁雜,且耽擱不得,姑娘就陪著小少爺,由著小的這老婆子來料理?!?/br> 柳檀云見穆嬤嬤趕路過來,又比早先衰老許多,便道:“嬤嬤歇著去,清風那邊離不了嬤嬤?!闭f著,又示意柳清風拉著穆嬤嬤去歇息。 穆嬤嬤勉強隨著柳清風等人去了,柳檀云瞇著眼望了望天,心想這天氣晴朗,倒是辦喪事的好時候,于是叫了楊從容家的、柳思明家的過來,說道:“姑祖母已經(jīng)在路上了,楊嬸子趕緊叫人去接著她;府里原先有什么,我這都有一本帳,先叫人再對著府里的東西理一理,看看缺了什么,趁早叫人或買或借地湊齊。至于人手,除了祖母、母親、二嬸房里的人不動, 其他的人,我心里也有數(shù),回頭我寫了單子,各人該做什么,就叫誰到管那事的人身邊點個名,該去領(lǐng)了僧尼來家的就去廟里領(lǐng)人,該請了抬扛人就去各家湊人,管誰家這幾日有什么事,都給我推了,若是耽誤了太太的大事,管事的那個要罰,管事的家人,便是遠在天南海北辦差的,也要罰。” 柳檀云除了將呂竹生家的兩個兒子弄到江南去,另叫府里其他管事的兒子女婿,也派了差事在身上。這些個人雖不在一處做活,但彼此也有牽扯,便是在這府里頭領(lǐng)著一件沒有多少油水的差事,那人也不敢懈怠了,畢竟外頭兒子女婿的差事,指不定便是油水豐厚的,若連累了兒子女婿,那就是想后悔也不能了。 柳思明、楊從容家的迭聲答應(yīng)了,便各自去辦差。 柳檀云又叫人去廟里將柳太夫人早些年就打造好的棺材運到府里,因戚氏不敢動柳太夫人一下,柳太夫人便沒有停床,于是柳檀云又去看著,見戚氏倒是叫人將柳太夫人的靈位布置好了,瞧著上房明間里已經(jīng)設(shè)下靈床,掛上白幡,布下香爐火盆,便向柳太夫人房里去。 一是忌憚她的身份,二是眾人等人急著聽太醫(yī)、仵作如何說,于是柳檀云進了屋子,也沒人敢攔著。 柳檀云只在外間里聽仵作說了一句“令太夫人年紀大了,又喜吃腥膻之物,于是便有有了這咳痰之癥”,隨后,就又聽見屋子里柳孟炎、柳仲寒、柳季春、柳叔秋、柳紹榮等人隱隱啜泣,掩蓋了仵作的話。 里頭柳孟炎送了太醫(yī)、仵作出來,撞見柳檀云,嚇了一跳。 柳檀云道:“靈床設(shè)好了,還請父親勸著祖父早日將太太挪過去?!?/br> 那太醫(yī)、仵作見是柳檀云來說這話,便微微怔住,心想柳家怎叫個小姑娘來料理這事,隨即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向外去了。 柳孟炎道:“你去勸勸你祖父吧?!闭f著,叫了人送太醫(yī)、仵作出去,便又折返回來。 柳檀云進了屋子里,見柳老太爺、柳二太爺兄弟兩個哭喪著臉立在柳太夫人床邊,柳太夫人被遮住了臉,靜靜地躺在床上。 柳老太爺清了清嗓子,見穆嬤嬤沒來,便對柳檀云道:“云丫頭……” 柳檀云道:“祖父,太太的衣裳定是由祖母做的,還請趕緊給太太換了衣裳,將太太挪出去吧,如今天正熱,若是遲了,只怕……” 柳檀云的言下之意,柳老太爺、柳二太爺都懂得,柳老太爺問:“府里的冰可還夠?” 戚氏剛要回答,柳檀云便道:“孫女剛問過,夠了,以防萬一,孫女叫人跟駱侯府、靖國公那邊也說了,兩家還沒回話,但定會送冰過來。” 柳老太爺點了頭,對戚氏道:“給母親換了衣裳吧?!鞭D(zhuǎn)而對柳檀云道:“你去忙吧?!?/br> 柳檀云答應(yīng)了,又出去料理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