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尚書這會子正跟何慕說起早年柳孟炎剜rou給柳太夫人做藥引的事，一旁何慕不住地摸著自己的手臂，似是下不了決心的模樣，柳清風(fēng)也目光炯炯地看著。

    柳檀云疑惑道：“何爺怎跟慕兒說這事？難不成要他剜rou給唐老夫人做藥引？”

    何老尚書笑道：“怎么樣？這一刀子剜下去，唐家那曾孫媳婦就算定下了?！?/br>
    柳檀云笑道：“祖父病重的時候慕兒都沒剜rou呢，唐家老夫人連面都沒見過……”

    何慕忙道：“我進(jìn)去見了，那老夫人很是喜歡我?！?/br>
    柳檀云哧了一聲，說道：“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況且如今你跟唐姑娘還沒說上話呢，就使出這招，未免叫人家姑娘以為你是二傻子，想起你腦子里就是血淋淋的。”

    何慕忙道：“那嬸子說我該如何？如今也進(jìn)不去，也瞧不見人家姑娘的模樣。”

    柳檀云笑道：“駱家姑娘生辰，也請了唐姑娘去。到了那日，你上了駱家門，就瞧瞧有沒有人樂意助你一臂之力，叫你得償所愿，見了第一美人?！闭f完，心想她就不信駱老夫人會坐視田貴妃跟唐家成了親家，便是田貴妃看不上她孫女，駱家也不樂意這事，駱老夫人也不會輕易放棄跟田貴妃聯(lián)姻的事，畢竟在駱老夫人心中，這以后坐江山的定是八皇子了。

    何慕聞言笑了，說道：“既然嬸子這樣說，我就信了嬸子的話?！闭f著，斜著眼睛看著何老尚書，未免何老尚書再給他出什么餿主意，便向外頭去了。

    柳清風(fēng)許是覺得跟著何慕比跟著何老尚書有趣一些，于是嘴里喊著“慕兒大侄子”，就一路小跑地跟著何慕走了。

    何老尚書問柳檀云：“你們兩個過來做什么？”

    柳檀云笑道：“伯母嬸子嫂子們送了許多好東西給大皇孫，我們想了半日，也不知該如何擺了那些東西。”

    何老尚書笑道：“這用想什么？叫人將東西全放在我這，看誰敢來問一句，等我一閉眼，就全是你們的了?！?/br>
    柳檀云笑道：“何爺長命百歲，這是想叫我們眼紅幾十年才拿了東西？”

    何老尚書閉著眼笑道：“你們看上什么自己挑，只別叫人認(rèn)出來。其他的都給我乖乖地放到我房里，沒想到大皇孫來，還叫我賺了一筆?！?/br>
    柳檀云笑著說是，就又領(lǐng)著何二少夫人走了。

    何二少夫人隨著柳檀云走，納悶道：“你早先不是說要將東西挨家還回去的嗎？”

    柳檀云笑道：“二嫂子，這到手的寶貝哪有放回去的道理？”

    何二少夫人笑道：“看你也不像是貪心的人。”說著，顧不得講旁的，猶猶豫豫地看向福祿壽三星，待見柳檀云挑起寶貝來，就也大大方方地挑了幾樣。

    柳檀云心里也不是十分看得上這些東西，但興許就是遺傳了柳孟炎的作風(fēng)，看見這眼皮子底下的東西，就覺得沒有不占為己有的道理。挑了兩樣能看得上的，又見何二少夫人比著自己也挑了兩樣出來，就叫人將剩下的拿到何老尚書新開的庫房里頭去。

    何二少夫人頭回子得了這“不義之財”心里既激動又緊張，看著柳檀云幾次，低聲道：“不會叫人發(fā)現(xiàn)么？”

    柳檀云笑道：“發(fā)現(xiàn)了就說是大皇孫賞賜的?！?/br>
    何二少夫人聞言點(diǎn)了頭，笑道：“若是三弟妹知道了，定要后悔只顧著跟母親抱怨，沒跟咱們過來?！?/br>
    柳檀云笑道：“可不是么。”說話間，就見遲了一步何三少夫人過來了。

    何二少夫人見柳檀云沖著她你知我知地笑了一下，就忙端著笑臉看向何三少夫人。

    隨后幾日，因諸事都處置好了，剩下的不過是等大皇孫過來，柳檀云就跟何老尚書一起等著何慕的消息。

    果然，駱家姑娘生日那天，何慕歡歡喜喜從駱家出來就過來了，對柳檀云笑道：“多謝嬸子相助，這會子侄子卻不是單相思了。原來美人心里也惦記著我呢?！?/br>
    柳檀云笑道：“難不成你當(dāng)著唐姑娘的面也喊她美人？未免太輕浮了吧?！?/br>
    何慕忙道：“那自然不是了，唐姑娘原來叫清妍?！闭f著，又喃喃地將清妍兩字念了兩遍。

    柳檀云開口道：“征大哥不在，你犯不著在我跟何爺面前做出深情模樣?！闭f著，就想這第一美人什么時候改名字了？

    何慕聞言，果然不再做出癡態(tài)，一本正經(jīng)地開口道：“唐姑娘比我大上一個月，算不得飽讀詩書，詩畫一道也不甚精通，沒進(jìn)過廚房，古琴古箏略知一二。”

    何老尚書聞言沉默了，想了想，又問：“烹茶、下棋呢？”

    何慕說道：“并沒有問，但看她呆呆的，應(yīng)當(dāng)是不會?！?/br>
    柳檀云疑惑地看了何慕一眼，說道：“你說的當(dāng)真是唐姑娘？”

    何慕說道：“就是唐姑娘，第一美人。”

    柳檀云抿了抿嘴，忽地醒悟到自己眼中的第一美人未必就是何慕眼中的第一美人，“慕兒，你果然成事不足?！?/br>
    何慕皺著鼻子，一時沒弄明白，半日開口道：“我弄錯人了？可是她也姓唐，也是唐尚書的嫡出閨女?！?/br>
    何老尚書忙笑道：“罷了罷了，既然慕兒說她是第一美人那就是第一美人吧。只是這美人什么都不會，若做了你媳婦是不是有點(diǎn)……”

    “曾祖，叫第一美人琴棋詩畫樣樣皆通，是不是有點(diǎn)太無理取鬧了？”何慕探著身子說道，“曾祖，你說我該何時向唐家提親？”說著，就眼巴巴地看向何老尚書。

    何老尚書開口道：“水到渠成，既然你看上了人家，人家也看上了你，等秋闈過了就去提親。”

    何慕忙笑道：“多謝曾祖，只是對著父親，還請曾祖、嬸子多美言幾句，暫且別提清妍身無所長的事?！闭f完，心想何征的意思是叫他跟個貌美如花又才華橫溢的姑娘一見鐘情、兩情相悅，若是知道那唐清妍呆呆的，不定心里怎么難受呢。

    何老尚書答應(yīng)了，揮揮手，叫何慕去了。

    柳檀云笑道：“果然是駱老夫人有意留出空子叫慕兒見了唐姑娘，只可惜慕兒找錯了人。只怕駱老夫人知道這事，也當(dāng)是氣得了不得?！?/br>
    何老尚書笑道：“可不是么，隨駱家老夫人折騰去吧，我就等著看你征大哥知道自己兒子喜歡個呆呆的姑娘會如何?！?/br>
    柳檀云看何老尚書的意思是由著何慕，就笑道：“興許人家姑娘見慕兒頭回子見面就問這些，有意謙虛呢，興許人家什么都會呢。”

    何老尚書笑道：“別無理取鬧了，總歸是慕兒媳婦，咱們摻和這么多做什么？”

    柳檀云見自己委實有些無理取鬧了，原當(dāng)叫何慕一見鐘情的人非第一美人莫屬，不想?yún)s是另有其人。

    如此沒多大會子功夫，何征回家后就聽何慕說了唐姑娘也傾慕于他的好消息，于是很有些飄飄然地稱贊了何慕一番，隨即就歡喜地跟何老尚書商議著何慕的親事，將早先說過叫何慕過了二十再成親的話拋在了腦后。

    就這么著，何征日日催促何慕去唐家，見著唐尚書的時候也有意無意地提起何慕該娶妻的事。唐尚書那邊早看出何征、何慕的意思，但因不知何征要求的是哪一個，又對自己家那德才兼?zhèn)涞墓媚锛挠韬裢?，因此不敢答?yīng)了何征。

    又過兩日，因大皇孫要來何家的日子近了，何征也不再盯著何慕的事，又跟何侍郎商議了一回大皇孫在何家的讀書之事，說定叫柳清風(fēng)、何慕先陪著大皇孫讀兩日書。

    這么著，就到了大皇孫來何家的日子，因太子也要來，一早何大老爺、何侍郎兄弟幾個就等在何家前廳里。

    何侍郎左右看了看，見幾個兒子都在，獨(dú)獨(dú)缺了何循，因近來何循跟太子親近的很，就忙問何征：“循小郎呢？他太子姐夫要來，怎不見他出來？”

    何征想了想，笑道：“興許是一早出去迎著太子了?！辈耪f完，就瞧見何循手里拿著塊點(diǎn)心奔了過來，似是倉促間起床沒來得及吃早飯。

    何侍郎蹙眉道：“你早已成家立業(yè)了，怎還是這么個憊懶模樣？”

    何循笑道：“父親既然知道兒子成家了，就該知道兒子家庭負(fù)擔(dān)重，許多事做得不及早先那般利索了。”

    何侍郎皺了皺眉頭，待要問為何柳檀云不早叫他起來，又怕問出柳檀云也賴床的事，就閉嘴不問，叫何征、何律、何徎、何循兄弟四個去外頭迎著太子。

    出了前廳，何征伸手搭在何循肩膀上，笑道：“可是你們公婆兩個一起沒起床？”

    何循伸手將何征推開，笑道：“云妮才不會做這事，是我有意跟她賭氣呢?！闭f著，意猶未盡地摸了摸嘴角，心想兩口子偶爾斗嘴賭氣有趣的很。

    何征又將胳膊搭在何循肩膀上，笑道：“等我那第一美人的兒媳婦進(jìn)了門，你媳婦就叫比下去了?！?/br>
    何循嘴里說著是，忽地轉(zhuǎn)向何三少爺何徎，說道：“三哥最好將你在外頭的宅子給賣了，不然我就告訴母親你將外頭的女人帶回京城了?！?/br>
    何徎罵道：“多少年不見，你一點(diǎn)子兄弟情誼都不講，也不替我遮攔一些?！闭f著，就小心翼翼地看向何征，“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說都是陪著我?guī)啄甑娜肆?，哪里能說處置了就處置了?！?/br>
    何征將手臂收回來，掐著腰微微弓著身子看向何徎，一邊看他，一邊問何循：“你怎么知道的？”

    何循說道：“駱丹楓跟我說的，駱丹楓說瞧見三哥向個小巷子里去。三哥才回來，無緣無故地去那邊做什么，我就跟著去看了?！?/br>
    何征冷哼一聲，說道：“老三長本事了?！?/br>
    何徎忙道：“大哥，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這都是緣分的事，老天爺安排的，怪不得我?！?/br>
    何征笑道：“難怪一回來就給三弟妹臉色看，是要先降服了她，由著她開口求你將女人接回來呢?！?/br>
    何徎懦懦地不敢言語，又看向何二少爺何律，何律左右看了看何征、何徎，就對何循笑道：“你小子，這么多年了，還是改不了老毛病?！闭f著，就攬著何循快走幾步說話。

    走開了幾步，何律就跟何循一同豎起耳朵聽后頭何征教訓(xùn)何徎。

    何律說道：“我當(dāng)大哥跟三嫂子有仇，不愛管三嫂子這事呢?！?/br>
    何循見何三少夫人跟何征兩口子的恩怨連何律也知道，就跟著嘆息道：“大哥是刀子嘴，豆腐心?！闭f著，瞧見前頭太子跟大皇孫的轎子來了，忙回頭跟何征說了一聲。

    124厚此薄彼

    因見只有一頂轎子，何徎瞇著眼睛說道：“太子還跟早先一樣疼大皇孫?！?/br>
    何征聽了這話心里一堵，暗道今日太子隨著皇孫來何家，多半是做出父慈子孝模樣給皇帝給何家看的，如今太子眼中小皇孫才是第一人，對何徎說道：“京里許多事跟你走的時候不一樣了，就聽我的處置了外頭的宅子吧。不然哪一會子你倒了霉，我也救不得你。等會子太子過來，你也別多說話，許多事你不清楚，不定什么時候，你就戳到了太子的痛處?！?/br>
    何徎點(diǎn)了點(diǎn)頭，雖心里不甘愿，但這事既然何循已經(jīng)當(dāng)著何征的面說開了，他再想瞞著也不能了，于是小聲地嘀咕道：“大哥，你說循小郎可還是因小時候那鷹的事跟我過不去？我原也是瞧著那鷹有趣，役兒又喜歡，才送給役兒的。真沒想到那鷹野性難馴，會弄死了循小郎的八哥?！?/br>
    何征瞄了眼何徎，說道：“循小郎沒那般小氣，不過是他三個嫂子在他小時候都帶過他，因此看你這行事不順眼罷了。”

    何徎笑道：“大哥，循小郎可是自打那事之后跟我說話就陰陽怪氣的。”

    何征狀似無意地說道：“鷹的事當(dāng)真是無心？”若是無心，做什么大費(fèi)周章地送何役，不光明正大地送。

    何徎冷不丁地聽到這話，心跳了一下，再去看何征，又見何征并未看他，拿不準(zhǔn)何征說這話的意思，顧不得細(xì)究忙隨著何征迎上去，看見轎子停在儀門內(nèi)之后，何侍郎、何大老爺攙扶著何老尚書也過來了。

    何徎隨著人站到何家老爺們身后，看見的是何循上前掀得轎簾，眼皮子跳了跳，見何律、何征不以為忤，就也不言語。

    何循掀開轎簾后，簾子里傳出一聲小舅舅，隨后太子就牽著大皇孫出來。

    大皇孫出來了，又喊了一聲小舅舅，待何老尚書等人見過太子后，便依著輩分喊了人，才喊了大舅、二舅，輪到三舅的時候愣了愣，見一張陌生面孔，在太子指點(diǎn)下遲疑地喊了一聲三舅。

    太子見何家兄弟都在，就笑道：“老尚書怎出來了？該等著我去看你才是?！?/br>
    何老尚書笑道：“我如今身子健壯的很，走幾步，不礙事。”

    太子笑道：“父皇還叫我來探望你呢，見你沒事，我回去也好跟父皇說話?！闭f著，松開大皇孫，又去攙扶著何老尚書向廳上去，隨即對何循說道：“你領(lǐng)著炎兒去見祖母、岳母吧，就說我不便去內(nèi)宅?！?/br>
    何循笑道：“太子姐夫跟祖父說話就是，母親那邊原只要看見皇孫就夠了?！?/br>
    太子聞言搖頭笑笑，又示意大皇孫跟著何循去。

    大皇孫牽著何循的手就走了。

    何徎瞧見了大皇孫跟何循最相熟，不由地想這般瞧著何循是每常去太zigong中的。隨著眾人立在一旁聽太子說話，沒聽兩句，太子便叫眾人歇著去只留下何老尚書、何征說話。于是何徎便隨著何侍郎退了出來。

    到了外頭，待何侍郎走后，何徎便冷著臉對何律說道：“早先家里有什么好事，不是大哥得了，就是循小郎占了。不想如今還是這么著?！?/br>
    何律聽何徎說這滿是酸氣的話，因畢竟不是跟何徎他們一母所出，且自己的身份也爭不過何征他們，于是就笑道：“老三你怎說這話？你不知父親為了將你調(diào)進(jìn)京里來費(fèi)了多大功夫?！闭f著，就將何征、何侍郎如何替何徎奔走的話說了一通。

    何徎冷笑道：“大哥也赴過外任，我并沒瞧見他調(diào)回京城有何難處?！?/br>
    何律見跟何徎說不通，借口還有些公事就先去了。

    何徎在院子里站了站，便向自己房里去。到了自己房里，瞧見何三少夫人也在，就問道：“不是說要見皇孫嗎？怎你回來了？”

    何三少夫人忙道：“皇孫身子弱，母親不叫大家圍著，就將我們打發(fā)回來了。”

    何徎問道：“那循小郎的媳婦呢？”

    何三少夫人說道：“皇孫是要住到他們院子里的，她就在一旁陪著。”

    何徎聞言，心氣何三少夫人沒出息，又覺何老尚書、何侍郎是偏心到底了，仰身倒在榻上，枕著手臂沒好氣地說道：“如今人少了，你大可以湊過去了?！闭f著，想起何循還跟早先一般喊太子姐夫，且瞧著太子也樂意跟他玩笑，兩人親近的很，暗道一樣的骨rou兄弟，做什么就在何老尚書、何侍郎眼中分出三六九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