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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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眉眼平靜,眨都不曾眨一下,只是盯著手上的藕色絨布,眼神專注,似是在做什么極其重要的事。 污泥被洗凈,藕色逐漸恢復,而賀云槿手上被包扎那處的血水也涌了出來,險些染紅了藕色絨布。 賀云槿連忙拿出了絨布,避開手上的血水擰干絨布,又如同來時緩慢的進了屋子。 進屋之后用干凈的帕子把梅花手爐擦拭干凈,套上藕色絨布,這個手爐又恢復了來時的模樣。 他把手爐放到了炭火之上烘干。 片刻之后,賀云槿拿上它往里走,在最里面的角落打開了一個暗格。 而暗格里面放著的,是一個外形一樣,只是稍小些的梅花手爐,包著海棠色的絨布,已經有些舊了,足見年月不短。 賀云槿把手上的這個放進去,兩個并列放著,似是兩個小人兒并排坐著。 看著這手爐,記憶回到八歲那年冬天,皇祖母病重,他跪在冰天雪地里求遍大羅神仙,只愿皇祖母無恙。 跪的膝蓋冰涼,渾身毫無知覺,有個梳著雙丫髻的女孩晃晃悠悠的把一個梅花形狀的手爐塞到他的掌心,那暖意,多年未散。 可皇祖母最終沒有撐過那個冬天,最后一面,皇祖母握住他的手,掙扎著一口氣道:“槿兒,你要努力活下去,皇祖母護不住你了,日后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你父皇……” 皇祖母緩緩閉上雙眼,垂下的手帶走了賀云槿手上的手爐,手爐撞擊到地上,哐當一聲。 他僅余的溫暖,煙消云散。 賀云槿閉上眼,遮住了眸中翻滾的陰郁與渴求。 合上暗格,一大一小兩個手爐互相作伴吧。 至于他,挺好的。 賀云槿回到床榻邊,不必低頭便看見那碗尚且冒著熱氣的湯藥。 眸中的光芒閃了閃,他端起瓷碗,走到西邊的窗戶,手掌翻過,一碗熱乎的帶著心意的湯藥被倒在了雪地里。 這府里,唯獨那一塊的積雪是褐色的。 他瞧見她紅了的眼,想來下次不會再來了。 這樣也好,她不屬于他。 他也不需要。 * 虞姝滿腹委屈的回到虞府,卻并未說什么,只是坐下喝了幾口茶,壓下心中郁結。 “郡主,恕奴婢無禮,太子殿下與您無親無故,您好心幫他,可他并不領情,日后還是莫要擾他了?!彼紞拱矒嶂约抑髯?,心中對太子殿下的不識好歹而氣憤。 “郡主,有件事奴婢不知該不該說?!焙退紞沟臍鈶嵅煌?,凌珠的神色倒掛著些憐憫。 “直說便是。” “郡主,奴婢去膳房熬藥,可膳房比屋子還冷,無柴無灶,窗戶都是破的,奴婢是用咱們馬車上的壺熬的藥,自始至終,奴婢都不曾見著太子府的奴仆。” 聽罷,虞姝揮了揮手,“你們先下去吧。” 她明白凌珠是心疼太子了。 可若是凌珠曉得在夢中賀云槿是如何對眾皇子,如何對舊臣,如何對虞家,想來會恨不得賀云槿立時死去吧。 虞姝單手撐著下顎望著屋內的那座紅梅屏風,方才太子趕她走時,那眼神,像極了在夢中他報復豫王時的樣子,讓她心中緊張萬分,生怕太子扭斷她的脖子。 其實她早該明白太子不可能這般輕易討好,可她回京就是為了太子,難道就因為太子的一次冷臉便放棄嗎? 那虞家上下誰去救? 除此之外,虞姝心里隱隱約約還有一種難以言說之感,似乎她本該對太子好。 可是她為何非得對太子好呢?虞姝想不明白。 頭又有些疼了,虞姝不想了,洗漱之后就睡下,只盼著別做那個夢了。 * 夜幕降臨,今日大雪斷斷續(xù)續(xù)下了一日,到了夜深時分才停下。 賀云槿躺在床榻上,換了新的被褥,比往日更暖,他睜著眼睛看向床頂?shù)闹刖W,除了風聲,就只有睡在外屋陳成極大的鼾聲,一聲一聲,似是擂鼓敲在賀云槿的胸口。 他告訴自己夜深了,該睡了,可卻又遲遲不肯閉眼,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之后,鼾聲停止了,陳成轉了個身,這本該是最好入眠的時候,可賀云槿卻從床上翻身坐起。 夜色中,賀云槿的雙眸似鬼魅般鎖定了一門之隔的陳成,只看了一瞬,就低頭了 穿上靴子,撐著遍體鱗傷的身子,悄無聲息從西邊的窗戶翻身出去。 豫王府奴仆廂房,眾人都睡了,只有時不時的一兩個男人起夜。 月光被云層遮擋,誰也不曾發(fā)覺墻頭上蟄伏著一個人影。 終于,一個黑瘦的男人出來了,迷迷糊糊著眼,似醒未醒。 墻頭上的人移動的極快,似陣風吹過就到了男人面前。 趁著夜色,黑瘦的男人看見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登時嚇醒了,骨寒毛豎,正想張口喚人。 “咔嚓……” 片刻之后,一個人影倒下,一個人影離去。 雪又紛紛揚揚落下,遮住了地上紛亂的腳印…… 第6章 她沒有來 一早醒來虞姝就有點心神不寧,眼皮兒總跳,似乎是要發(fā)生什么壞事。 用了早膳,周管家來了院子,臉色沉重,“郡主,昨晚燕京發(fā)生了一件不小的事?!?/br> 虞姝的心被提了起來,呼吸都輕了,語氣焦急,“太子殿下那出事了?” 周管家搖了搖頭,“并不是太子殿下,是豫王,倒也不是豫王,是豫王府出事了。” “今個一早,豫王府的下人廂房院子里發(fā)現(xiàn)了一具死尸,死狀慘烈,眼珠子被挖,舌頭被拔,手被砍斷,下了一夜的雪,一層積雪把人掩住,被一早起床打掃的下人發(fā)覺,那下人當場就嚇暈了?!?/br> 虞姝本聽聞太子無事,心里放松了些,可聽到周管家的描述,臉色駭然,是誰,竟下得了這般狠手,這是有多大的仇恨?。?/br> “實在是死狀慘烈,沒瞞住,鬧大了,整個燕京都在議論紛紛,還未抓住人,有說是討債的,也有說是尋仇的,更有甚者說是豫王得罪了誰,卻報復在了他的…走狗身上?!?/br> 周管家這話壓的極低,免得隔墻有耳,其實豫王的名聲著實算不得好,不知干了多少傷天害理之事,可豫王又是圣上最寵愛的皇子,其母柳貴妃也備受圣上恩寵,柳家勢大,尋常百姓哪敢張口道豫王的不是。 “最后這句話倒是說的挺有道理,昨日豫王都敢當街毆打殿下,那些仆從打了太子竟然還興致頗高,也不知是誰養(yǎng)肥了他們的狗膽?!?/br> 想到昨日那群仆從的樣子,虞姝就氣從心來,有什么樣的主子就有什么樣的下人,下人這般肆意跋扈,豫王能是個什么好東西。 “郡主,豫王如今勢大,您莫要和他對上才好,人人都說圣上厭惡太子殿下,不日便要廢太子,冊立豫王為儲君,皇貴妃娘娘又無皇子,貴妃位尊,想來也有一定道理?!敝芄芗乙彩桥驴ぶ魅菒懒嗽ネ?nbsp;,會有麻煩。 虞姝輕嘆氣,好像在所有人看來,賀云槿都不可能登基為帝。 他似乎被全天下拋棄了。 可是那夢又那般清晰的印在腦海,所以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不管如何,她已經到了燕京,那就隨心吧。 再者,哪怕賀云槿待她冷心冷臉,她也覺得賀云槿比豫王好上許多,就豫王那脾氣秉性,日后登基怕是天下百姓的災難。 更何況因著那夢,如今虞姝一見到豫王就犯惡心。 她到了如今都不明白,為何在夢中她會嫁給豫王,莫不是瞎了? 嫁給了豫王還不被珍惜,自始至終豫王都只喜歡他那個柳家表妹,對她棄之敝履,在最后關頭,更是把虞家推了出去,才會讓虞家滿門抄斬。 她記得,在夢中,雖然賀云槿把曾經得罪過他的人都收拾了一遍,對他們來說賀云槿是暴君,可對天下百姓來說卻是一位明君,一登基就大赦,還掃除了不少沉疴積弊,百姓因此喘了一口氣。 所以在刑場上,一聽說虞家曾對新帝不敬,可有不少百姓唾棄。 虞家家教嚴苛,沒有一條教了她巴結權貴,豫王那樣的,她反而看不上。 想清楚這一點,虞姝渾身輕松,既如此,那就再接再厲吧,如今甚早,一切都未塵埃落定,她倒是不必著急。 梅花撲鼻香,還不是醞釀了三季,才在隆冬開出花兒來。 雖然如今太子待她還是冷臉,可只要日久天長,冰塊也總有融化的那一日。 昨日去的時候太過君臣之分了,興許太子不能感受到她的心意,今日去,她要再柔和些,把太子當成家人來對待。 娘親說過,要以真心換真心。 “周管家,去外祖父那拜訪的禮可備下了?”虞姝起身,她本該昨日就去葉家拜訪,奈何被太子給氣著了,今日再不去就說不過去了。 “一早便備下了,郡主現(xiàn)在過去嗎” “是,現(xiàn)在去一趟安國公府。”她已不知有多少年沒有見到外祖父了。 馬車還不曾停下,虞姝就瞧見外祖父披著大氅等在寒風中,馬車尚未停穩(wěn),虞姝就跳下了馬車,踉蹌了下,惹得一眾人連連喊著“小祖宗”。 “蓁蓁拜見外祖父,多年未在外祖父跟前盡孝,還望外祖父寬恕?!庇萱啄暝谘嗑r就是外祖父教導識字,后來跟著母親去了嶺南,路途遙遠,難得回京。 “蓁蓁回來了啊,真好。”老國公握住虞姝的手,上下打量,似乎是想看看這些年虞姝有何變化。 “外祖父,快些進去吧,外邊冷,您何須在外邊等我?!庇萱粗先穗p鬢斑白,心中酸脹。 她記得在夢中,新帝雖未連坐葉家,可外祖父卻因著虞家的事溘然長逝,她連外祖父最后一面都不曾見到。 如今再見外祖父,格外心酸。 “好,進去,外祖父備下了你最喜歡吃的梅花酥?!?/br> 虞姝扶著老國公進去,很快,安國公府外的熱鬧褪去,這天,又開始下起了小雪。 * 豫王府。 本是午膳時分,可府內卻安靜極了,無人有胃口。 只因那具死狀慘烈的尸體,讓整個豫王府都籠罩在陰霾中,上好的茶具都已經摔了好幾套,現(xiàn)下管家都不敢靠近豫王身邊。 “啪——廢物,都是廢物!”豫王發(fā)怒的聲音震天響,整個王府似乎都能聽到豫王的咆哮聲。 “都一上午了,竟然還不曾找出刺客,本王養(yǎng)你們是吃干飯的嗎?刺客都已經跑到本王頭上撒尿了,你們還不知所謂!”豫王氣的臉都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