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泥小火慢煨，熱意升騰，烏青的藥汁在小爐內(nèi)翻騰，似乎屋子里里外外都被嗆上了一股深刻的苦氣，在縈繞發(fā)黃的舊梁間灼灼蔓延開來，彌留了一室的藥味。

    火不停煎，藥渣已實實倒了整整三四爐，因為零隨特殊的長相也難以請著村里的老大夫探探病癥，只能靠著葉旻早先學(xué)的一些粗淺的醫(yī)藥知識村里村外先各家湊兌了些草藥，配著吃上幾貼再做打算。

    零隨起初是喂不進(jìn)藥的，雩岑拿著小湯匙細(xì)細(xì)吹溫了幾次，都被燒糊涂的男人擰著眉左躲右閃熱熱地碰撒了她一身，哪知還未等到她心態(tài)崩潰，身旁佇立半晌的葉旻倒是先沉著臉看不下去，捧來新雪快速弄溫了藥，便極為干脆利落地捏著男人的嘴直接灌了個底朝天，干凈得一滴都未剩下。

    之后的藥便也是被如此依葫蘆畫瓢強行灌下的。

    看著零隨如此任人宰割的可憐模樣，身為天帝管轄下的一員小仙，雩岑簡直要扼腕…啊呸……

    拍手稱贊！

    干得好！??！

    誰叫零隨這種萬惡的皇權(quán)階級整日壓迫她這種貧民呢！哼哼哼！活該！

    話雖如此，望著零隨如此臥病不起的模樣，雩岑卻也似沾染了病氣般，整日心情亦是沉悶得很，與葉旻的氣氛也不相符合，兩人一日間竟沒有說過一回話。

    藥渣傾倒在爐側(cè)，雩岑沉沉地坐在火堆旁的矮椅上用小木棍戳著爐火，見著又一壺苦藥出爐，氤氳的霧氣淺淺掃在耳側(cè)低垂的發(fā)尾尖，待到男人起身預(yù)備去掃些新雪涼藥時，小姑娘這才悶悶憋出一句蚊語來：

    “他的藥錢，我會還你的。”

    她雖沒有跟著葉旻一家一戶的走討，卻也見著本來守好鎖在墻角木箱內(nèi)的毛皮端端空了大半，這山里本就物資稀缺，一年大半又是大雪封山的，誰會菩薩心腸地將救命的藥草拿來做慈善……不過是以物易物的交易罷了。

    自她與零隨落難的這短短三四日，已是麻煩了葉旻太多。

    其實那日被玄拓強闖著折騰一番，頭上值些錢的發(fā)飾早已零零散散留在了喜房，又被星潮如此一沖，更是什么也不剩了，除卻腕間之前濯黎特意交給她的一對玉鐲，便也只剩喜服扣上的殘存的兩三顆南珠。

    對人界物價兩眼一摸黑的她也不知那幾顆珍珠夠不夠抵得上葉旻的開支，但總想著濯黎的東西便沒有差的，如此也大概差不多。

    直至許多年后的她才得知…那光一顆南珠的價格，便值得隨意一座城池之價了。

    “不用?！边~步而出的男人聲音一頓，但也似乎只是愣了一愣，便極快地掩去眼角的苦澀，硬生生朝她扯出一抹難看的笑來：“一些藥草而已…人沒事就好。”

    她終究還是關(guān)心他的。

    任憑嘴上說的再如何天花亂墜、口是心非，可行動與神情是騙不了人的。

    或許雩岑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與她沉寂半晌無話可說的男人其實從一開始就在悄悄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她的沉悶、她的心事…包括她盤算珍珠價格時的走神與皺眉，通通都被自小便懂得察言觀色、心事敏感的葉旻盡收眼底，成為了她擔(dān)憂關(guān)心零隨的鐵證。

    明明早就知曉二人的差距，可終究還是……意難平。

    …………

    零隨燒了三日，雩岑便也迷迷糊糊侍床侍了三日，起初其實只是因為屋內(nèi)床榻數(shù)量不夠，她也不好意思再占了人家葉旻的床位，自己大小好歹是個得了道的小仙，幾日不休息其實也沒什么，葉旻一個人族之軀，脆弱得很，再把他凍壞了她哪顧得過來。

    可放在本就與零隨關(guān)系微妙的葉旻眼里，這便又是另外一種景象了。

    于是后來就被葉旻強卯著變成了輪班制，白日里雩岑守六個時辰，再至入了夜，便換成了葉旻，這幾日二人幾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壺里常日的熱水燒著，又取了些冰砸碎了偶爾給零隨降降溫，這樣的狀態(tài)直至第三日黃昏時分，雩岑趴在床側(cè)撐著腦袋晃晃悠悠打著瞌睡夢得正香時——

    病了三日的零隨終于淺淺睜開了眼。

    гóǔяóǔＷǔ.〇Γ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