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日常接觸雖然傳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我認為還是做一個檢查比較穩(wěn)妥，如果你不方便去疾控中心做檢測的話，可以來市局法醫(yī)辦, 我?guī)湍阕? 并且結果嚴格保密?！?/br>
    祈銘誠懇的請求道。相較于陳述死者病情時的直接，此時的他，話語里滿是醫(yī)者的慈悲。

    “還有你兒子, 他最好也接受下檢查, 畢竟一起生活這么多年，血液暴露的風險還是存在的?！?/br>
    兒子是唯一的念想了, 聽祈銘提起, 楊慧蕓眼神微動，即刻擔憂道：“我要怎么跟他說??？他明年就高考了, 連他爸爸死的事……我都不敢告訴他?！?/br>
    “不用告訴他檢測項目?！逼磴憘阮^看向羅家楠, 從對方眼中解讀出“這必須慎重對待”的想法，沉思片刻說：“實在不行的話，我來家里抽血, 就說……嗯, 參加了免費體檢項目?！?/br>
    楊慧蕓仍是憂心：“他……不會有事吧？”

    祈銘不會對任何未知的結果做保證，所以選擇保持沉默。羅家楠看他不說話了, 出言安慰道：“測一下踏實嘛, 是吧。”

    不得已的點了點頭, 楊慧蕓的語氣倍顯無奈：“人突然死了……還有這種病……怎么搞的……”

    “楊女士, 我可以看一下你丈夫的房間么？”

    安慰死者家屬非祈銘的長項, 況且他來不光是通知對方死者的病情, 還有其他的目的。根據(jù)尸檢掌握的情況判斷, 死者該是有服用抗艾的藥物, 等藥理檢測結果不如直接在其遺物中尋找快。羅家楠也得檢查死者遺物，看是否能找到與案發(fā)當時有關的人員線索，征詢死者家屬同意就不用申請搜查證了。

    “我從來不進他的房間，他不讓，電腦也不許我和孩子碰，說東西太多，怕亂。”楊慧蕓有些猶豫，隨后又想到人都沒了，自己還嚴格遵守對方定下的規(guī)矩不免可悲，“嗨，你們?nèi)グ?，別弄太亂，我實在沒力氣收拾?！?/br>
    得到許可，兩人各自戴好手套，進入施偉青的房間進行搜查取證。進門左手邊靠墻一排書柜，一張單人床靠北墻放置，床單平整得沒有一條褶皺。電腦桌架在床邊，一把椅子面上布滿裂痕的舊皮椅，以及一套款式稍顯老舊的衣柜。打開柜子，里面的衣物整齊有序，左邊掛著成套的西裝和工服，右邊的格子里，四季衣服折疊平整，數(shù)量不多，大小一致。

    施偉青收入不低，起碼比羅家楠掙的多多了，但看上去他對物質(zhì)的要求并不高，簡單整潔有條理即可概括此人的性格。羅家楠上手拉開衣柜里的抽屜，里面是一摞職業(yè)證書和兩塊價格并不高昂的機械表，還有一本帶鎖的日記本。

    “你要撬——”

    祈銘話還沒說完，就看羅家楠手上一使勁兒，給那把精致的金色小鎖“咔”的拽開。甩給對方一記“你可真成”的眼神，他蹲下身，逐一打開電腦桌下置物柜的抽屜。

    羅家楠靠到窗邊翻看日記，邊看邊小聲叨叨：“哎呀還好我沒寫日記的習慣，要不死了讓別人瞧見，不等于被鞭尸么？”

    祈銘冷淡道：“我要是死了，你不許看我的日記，跟尸體一起燒了?！?/br>
    “??？你還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來自靈魂深處的吶喊?！?/br>
    “……”

    眨巴眨巴眼，羅家楠心說您跟床上吶喊的還不夠?。?/br>
    “齊多夫定、拉米夫定、依非韋倫?！彼犉磴懚坠褡忧澳钸吨?，“果然，是組雞尾酒?！?/br>
    看著祈銘舉起的藥瓶，羅家楠反應了一下，意識到對方說的是治療艾滋病的雞尾酒療法藥物：“所以他確實知道自己病了?！?/br>
    祈銘眉頭微皺：“是啊，但看他手機里的交友軟件聊天記錄，他并沒有坦誠告知性伴侶們自己的病情，所以疾病就是這樣傳播開的，故意隱瞞，罔顧他人的健康?！?/br>
    “怕說了約不著炮了吧？”羅家楠不屑輕嗤，“果然男人都是下半身動物，快特么病死了還不消停?！?/br>
    ——你好意思說人家？

    祈銘連白眼都懶得翻給他。是誰啊？胃出血躺醫(yī)院里了還不消停。

    “誒，你看眼這個?！绷_家楠把日記本舉到祈銘眼前，“他寫‘幸運之神終于眷顧了我一次，讓我有機會親吻女王的高跟鞋’……你看這日期，說的應該就是他約去工地見面的那個吧？”

    日記的日期為施偉青死前三天，祈銘看后點頭表示認同。羅家楠轉(zhuǎn)頭給上官蕓菲打電話，讓她按這個時間點往前倒，查死者手機里的聊天記錄。這邊電話剛掛上，呂袁橋那邊又追過來一個，告知羅家楠找著載施偉青去工地的出租司機了，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下午來局里接受詢問。

    “幾點?。俊?，我趕的回去，啊對了，你跟老三說，把先前咱去死者單位那個詢問錄音趕緊整理出來……?。砍灾形顼?？吃飯用嘴他耳朵閑著干嘛？”

    收起手機，羅家楠看祈銘腮側肌rou微繃像是抿嘴笑的樣子，問：“你笑什么？”

    “你越來越像陳隊了。”

    “那你到底是夸我呢，還是罵陳隊呢？”

    關上抽屜，祈銘站起身走到他跟前上下掃視了一番，中肯的評價道：“我覺著陳隊要是看到你今日的成長，一定無比欣慰?！?/br>
    羅家楠咧嘴嘿嘿一樂：“我肯定不能跟陳隊一路子，那樣不給局長氣背過氣去都新鮮?！?/br>
    ——您現(xiàn)在也沒少給方月亮氣的一把一把吃速效救心啊。

    祈銘深感羅家楠的自我認知需要重新調(diào)校。

    這時手機在兜里震起，摘下手套，祈銘接起電話：“喂？……哦，你好……是，我下午在……行，你忙完到辦公室找我……嗯，下午見?！?/br>
    掛上電話，他看羅家楠抻著脖子問：“誰?。俊?/br>
    “縣公安局的周隊。”

    祈銘覺著自己能記住人家姓什么實屬不易。這源自于周毅林給他留的印象不錯，雖然看外表和羅家楠是一掛人，但對專業(yè)知識有很強的求知欲。不像某人，拿尸檢錄音當催眠曲。

    羅家楠一聽臉就拉了下來：“他找你干嘛??？”

    之前硬拽著周毅林去食堂吃飯，他旁敲側擊的打聽了一下人家的感情生活，得知這哥們目前還是單身，頭頂不免豎起警燈。好不容易杜海威不纏著祈銘了，又來個周毅林，簡直是防不勝防。

    ——咋的我媳婦身上特別香??？招你們這群馬蜂跟旁邊嗡嗡。

    “他說下午要跟你們一起詢問出租車司機，順便找我問些專業(yè)方面的問題?！逼磴懭鐚嵒卮?。

    羅家楠酸溜溜的：“他一搞刑偵的沒事兒閑的老往法醫(yī)那鉆什么？”

    “你也是搞刑偵的，沒事不也老往——”話說一半，祈銘忽然頓住聲音，反應了一下皺起眉頭：“羅家楠，你什么意思？”

    “誒，話說那么明白就沒意思了?！?/br>
    “……我不能交朋友？”

    “我可沒這么說，就說你自己注意著點，別什么人都瞎往身邊劃拉。”

    稍作思考，祈銘篤定道：“你吃醋了?！?/br>
    “哈？就憑他？我也至于？”

    羅家楠偏頭一哂，故作滿不在乎狀。要是連杜海威那樣頭頂金光腳踏祥云的技術精英都撬不動祈銘，他還真不擔心周毅林能給撬走，就是煩祈銘被賊著。不管那哥們接近祈銘的初衷為何，反正自己媳婦不能讓別的男的左看右看轉(zhuǎn)著圈的看。說來也是怪，沒和祈銘在一起之前，身邊除了陳飛趙平生一個喜歡男的的都沒有，自從和祈銘好上他發(fā)現(xiàn)基佬遍地跑。

    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倆人正眼對眼對著，楊慧蕓站到門口問：“你們……找完了么？”

    “啊，差不多了。”

    羅家楠隨手將日記本掩到身后，準備拿回去慢慢看。于他所見，這里面的東西，楊慧蕓看了怕不是得氣抽過去。也難怪施偉青會得病，光看最近一個月的日記，他就起碼約了七次炮。同事說他忙，是得忙，忙著他媽的到處找人滾床單。

    祈銘問：“你看什么時候方便過來給你和孩子抽血？”

    楊慧蕓垂眼沉思，片刻后無奈道：“他晚上九點才下晚自習……要不……周末吧，他周六或者周日能有半天空。”

    “好，你提前一天給羅警官打電話定時間?！?/br>
    說完，祈銘再次環(huán)顧了一圈房間。過于簡潔的布置，清冷，單調(diào)，卻是主人極力隱藏秘密的小空間。世間不乏這樣的人存在，人前道貌，人后齷齪，表里不一，注定活得無比艱辛。

    下樓看表快十二點了，羅家楠招呼祈銘找地方先吃飯。這算老城區(qū)，路邊的小餐館比鄰而開。選了間沙縣小吃店，點好餐找桌子坐下。等餐時祈銘去衛(wèi)生間，羅家楠低頭刷手機。刷著刷著忽然感覺旁邊有人看自己，抬眼掃視，卻不見有誰的視線往自己這邊飄。

    神經(jīng)過敏？他皺皺眉頭，繼續(xù)低頭給組里人回消息。

    后面那桌的人吃完離開，路過他身邊時，他下意識的抬頭掃了一眼，卻是視線猛然定格。待到回神那人已經(jīng)出了店，他立刻起身追了出去。步行道上人來人往，羅家楠轉(zhuǎn)著圈追尋，然而視線所及之處，沒有熟悉的面孔或者背影。

    祈銘從衛(wèi)生間出來看菜上桌人卻不見了，到門外尋找，看羅家楠抻著脖子四處張望，疑惑道：“羅家楠，你干嘛呢？”

    羅家楠回神答道：“??？沒什么，剛好像看見個熟人。”

    “誰?。俊?/br>
    “你不認識。”

    跟著祈銘回到店內(nèi)，羅家楠坐下后皺眉盯著面前的杯盤碗盞，心頭疑云重重——

    我特么剛是眼花了？怎么覺著看見毒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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