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一章 亂世的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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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慮是漫長的。 頭一回李玨感到時間是如此的難熬。口中的美食是這樣沒有一點(diǎn)味道,如同嚼蠟。 宛如惡魔的喃呢一般,桓溫的建議一直在李玨的腦海中盤旋。 “究竟要不要這樣?”李玨捫心叩問。 他被這個問題折磨著,以至于連陳鈞宴會什么時候結(jié)束,他都沒有一點(diǎn)印象了。 當(dāng)他最終從渾渾噩噩的思緒中,恢復(fù)一點(diǎn)精神的時候,他已經(jīng)端坐在自己的榻上,對著熠熠生輝的油燈發(fā)呆。 直到這時,他的腦中依舊一團(tuán)亂麻,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他之所以,能夠暫時恢復(fù)清醒,乃是因為他在恍惚中聽到了有人輕扣自己臥室的房門——緱氏的軍營屬于那種永備的軍營,營中除了軍用帳篷之外,自然還少不了像模像樣的磚瓦房。這些房間原本或許還有別的用處,但在眼下,他們都被李玨軍的軍官們征集了,用來做自己的臥室。住在房間里比住在帳篷里安穩(wěn),這是個人都曉得。 有人來了?會是誰呢? 李玨不解。他拉開房門,看到了謝安那從容沉靜的臉。 “是安石啊!”李玨微微有些詫異。謝安到現(xiàn)在為止都還沒叫自己主公,他與自己關(guān)系并不怎么親密。在現(xiàn)在這個點(diǎn)上,他突然來找自己究竟是為了什么呢? 不過人家既然找來了,那總得把人家請進(jìn)屋子,坐下問好才是。 李玨便這么做了。 油燈之下,沸騰的茶湯骨碌骨碌的滾了起來,李玨和謝安相對而坐。 李玨盡可能的表現(xiàn)出自己的從容不迫,但臉上煩惱依舊無法掩飾。 “大人有煩惱?”謝安一開口,直接就點(diǎn)明了李玨狀態(tài)有異。 “這個……”李玨自己悶在心里的話,眼下不知道該怎么和謝安訴說。 “元子和我說過了?!敝x安淡淡的一笑笑,一副我都知道的模樣:“我來此正是為了開解大人?!?/br> “開解我?”李玨微微的楞了一下,旋即笑了起來:“安石有心了。不知對于我心中的煩悶,安石究竟有何見教?” “大人認(rèn)為如何才能算的上是仁義?”謝安問道。 “仁義?這話題太過空泛?!崩瞰k輕輕的搖了搖頭,他沉思了一下,開口說道:“在我看來仁義應(yīng)該體現(xiàn)在對百姓的愛上。仁者愛人,讓百姓吃得飽,穿得暖,臉上都有笑容,這是我眼中仁,而義,差不多就是對承諾的遵守。就像這支護(hù)民軍,我說過要讓它們保護(hù)百姓的,所以在幽燕十八騎南下的時候,我來到了這里?!?/br> “可是大人依舊沒有能夠救下盧家堡的人,也沒有能夠救下安遠(yuǎn)村的人……天下這么大,大人沒有救下的人太多了?!敝x玄的話語冰冷,說出了東西也宛如利刃一般直戳李玨的心肝。 “那是我力所不殆!”李玨高聲起來。對于謝玄這樣的指責(zé),他可不認(rèn)。 安遠(yuǎn)、盧家堡都在緱氏,他幽燕十八騎來的時候,他還在梁縣,他不可能讓自己隊伍瞬間跨越數(shù)百里,直接出現(xiàn)在那些強(qiáng)盜的面前。 力所不殆,他根本就沒有控制整個緱氏的能力,自然也不可能將緱氏上下都防護(hù)起來。事實(shí)上以他那一點(diǎn)兵力,保護(hù)梁縣都很勉強(qiáng)。若非用了一些這個時代的人難以理解的手段他真的沒有辦法如此輕松的擊潰汲桑。 騎兵對步兵,那可是就戰(zhàn)力而言一比五差距。 “是的,你力所不殆……”謝安認(rèn)可了李玨的解釋所以,他直接順著李玨的辯解說下去:“你根本就沒有必要為了你顧及不到的事情而心煩。 無論,你是否愿意,石勒都有可能會那么做。而按照我們當(dāng)初的布置,我們主要防守的就是那些對我們友好的塢堡。至于對我們不理不睬的人,我們也正是力所不殆。 我們的兵力就那么多,即使算上王聿后面招募的也不到一萬,這些人用來防守幾個要點(diǎn)就已經(jīng)很吃力了,那你還能防守全面呢。這根本就是做不到的事情?!?/br> “你說的我都知道。只是……只是想起這些人的性命都因為我們的一個決定而逝去,我心里就堵的慌?!崩瞰k苦惱的說到。 謝安說的那些他不是沒有想過,只是想了之后,他依舊覺得這樣的解釋過不去。嗯,他的理智告訴他,自己應(yīng)該放棄,可他的心卻無法接受這種決定,這才是他一直覺得為難的地方。 “心里問題?”謝安聽說,揚(yáng)了揚(yáng)眉頭。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只能說大人你還是盡快洗洗睡吧,不要人家爭霸天下了。”謝安說著,輕輕的搖搖頭,一副我很不看好你的模樣。 “安石,你怎么……”李玨對謝安如此快的變量感到不適。 “這個天下已經(jīng)亂了。誰也不知道這樣的亂什么時候能夠終結(jié)?!敝x安嘆息著開了口:“生活在亂世里,這是我們不幸,也是我們的幸運(yùn)。在亂世每個人都必須為了生存而努力。 因為亂世是一個沒有法紀(jì)時代,所以,我們可以改變許多我們原本無法改變的東西。 豪門很強(qiáng)嗎?世家很強(qiáng)嗎?可在這個亂世里,就連石勒、汲桑這樣的人物都能夠輕易踐踏豪門的尊嚴(yán),世家的高傲。春秋無義戰(zhàn),亂世也無義戰(zhàn)。 大人,如果你真的想帶著大家走下去的話,那你就必須硬起心腸,一切以我們自身的利益為主。能拿到多少利益,就拿到多少利益,至于別的,該放下的還是得放下。 仁義是一個好說法,但亂世信奉的是拳頭,是力量。 大人,你得醒一醒了。世道變了,大人的力量又不夠強(qiáng),亂世有亂世的生存法則。大人還是不要太天真的好?!?/br> 謝安絮絮叨叨的說了一番話。他的話聽在李玨耳中令李玨倏然而驚。 “不要被仁義束縛住手腳么?”李玨輕輕點(diǎn)頭,琢磨著這樣的話語。亂世有多么瘋狂,亂世有多么可怕,本來來自于后世的他應(yīng)該真切明白這一點(diǎn)的。但明白歸明白,在不曾真正見識到這一切瘋狂的時候,他還是很難想象這樣的情況。 從書里說到的和從眼睛里見到的完全是兩碼事。前者終究是隔了一層,而后者則在自己這些日子重新建設(shè)秩序的過程中,被淡忘了一些。 這是很不應(yīng)該的淡忘,可李玨依舊這樣不應(yīng)該的做了。 他被仁義束縛住了,被自己輕易擊潰汲桑的戰(zhàn)績給迷糊眼睛。 他以為自己很能,可真實(shí)卻非如此。 直到謝安與他這么說一席話之后,他才明白,他錯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