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4章 荒山血影
這幾日,牧九川一直躲在屋里不敢出門,主要是擔(dān)心青燕子來找茬。奇怪的是,一連躲了幾日,也不見青燕子上門。他以為是他多慮了,或許青燕子沒把這事放心上,誰曾想一出門,便碰到了梅長雪。 “這么巧啊,賞花還是看雪?。俊彼┯驳卮钣樀?,腳不受控制地想要逃離。 “站?。 泵烽L雪折下一株梅花,邊朝他走來邊沖花枝上的雪吹了口熱氣,那雪便化成水滴落。 牧九川心虛地瞥了她一眼,道: “怎么?有事嗎?” “聽說,你把青燕子丟出去擋刀了,是真的嗎?”梅長雪臉色難看得緊,擺明了是要替青燕子討回公道??! 牧九川琢磨了片刻,立刻挺直身板,說道: “胡說八道,對方根本沒拿刀!哦不,準確來講,沒看清楚對方有沒有拿刀!” “什么都沒看清你也敢丟她!我看你是活膩了!” “活膩是不可能的!你站??!”他伸出雙手制止梅長雪繼續(xù)往前走,道,“我不喜歡你用這副語氣跟我說話!要不是你丟我在先,我也犯不著為難她!” 梅長雪抓住他的一只手,微微捏緊,道: “你的意思是,都是我的錯,你一點錯都沒有?” “也不能這么說,你我都有錯,不過你的錯顯然比我的大多了!”牧九川說。 “是么?來,閉上眼睛,隨我去個地方?!?/br> 牧九川剛想問,就被梅長雪捂住眼睛,緊接著就是根本無法阻止的拳打腳踢! 速度太快了! “你松手!干嘛打我!”他撕開她的手,眼前還是黑乎乎的一片?!斑@是哪里?” “花園吶,你瞎了!” “你才瞎了呢!你用了什么妖術(shù),我怎么什么都看不清?”牧九川到處摸,卻摸不到梅長雪,明明感覺她就在自己身邊啊,“梅長雪,你搞什么名堂?說話啊你!” 可是他喊了好久,還是不見人回應(yīng)。 就在他一頭莫展時,忽然有個生意罵道: “蠢貨,這是黑暗結(jié)界,你還在原地!” 原地?原地是哪兒?他回想起花園入口,瞬間就好像是擁有了一把打開黑暗的鑰匙。黑暗出現(xiàn)了裂縫,裂縫漸漸擴大,轟然而碎。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刺眼到讓人難以適應(yīng)的光線,隨后才是小侍女充滿疑惑的眼神。 “大將軍,您怎么呆站在這里不動呢?”冬華問。 “本將軍在思考!”牧九川死要面子嘴硬道,“看見二小姐了嗎?我有事找她!” “二小姐倒是沒見著,只是——”冬華又盯著他仔細瞧。 牧九川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退,道: “你干嘛用這種眼神盯著我?我的臉臟了?” “那倒不至于,將軍臉上全是胡子,就算臟了也瞧不出來——”冬華心直口快地說,發(fā)現(xiàn)牧九川不高興了,才怯怯地低下頭,道,“剛剛好像看見一個奇怪的人影——紅紅的——就依附在將軍身上——” “胡說八道?!蹦辆糯ú灰詾槿?,道,“都什么時辰了,還不去干活?” “哦!”冬華一驚,道,“把給二小姐煮的面忘了!” “面?”牧九川計上心頭,忙道,“面在哪里?你給我,我正好去找她,我端給她。” “在廚房呢——” 冬華也有些摸不著頭緒,先前還在廚房忙活呢,怎么鬼使神差地跑這兒來了?好像是有什么聲音擾亂了她,嘰嘰喳喳,煩心得很! 牧九川去廚房取了面條,去找梅長雪,卻找不著人了,這時候才想起自己失算了。怎么不先找著人再去端面條呢?于是他只好自己吃了,味道相當一般,不過也是,看起來就是清水煮面,也不會有什么特別的味道。 不過,話說回來,轉(zhuǎn)眼間的功夫,梅長雪去哪兒呢? 他忽然想起風(fēng)月樓,梅長雪在那里算賬,或許是去風(fēng)月樓了。于是他連忙收拾了一下,跑去風(fēng)月樓找梅長雪,卻被告知梅長雪已經(jīng)有幾日沒來了。倒是他那小后娘,沒日沒夜地泡在風(fēng)月樓里不肯走。 牧九川找到小后娘秦動人,她正拉著一個白面黑衣小生糾纏不清,看見牧九川也不避諱,還讓對方不要走。 “后娘,你這是作甚?”牧九川故作淡定地問。 “找人切磋啊。這家伙一看就是練家子的——” 說完,她便摔了個四腳朝天,而那位白面小生也不扶他,轉(zhuǎn)身便走。牧九川上前扶她起來,道: “你沒事吧?” “沒事——哎喲喂——輕點,我的老腰——見鬼了!方才怎么忽然使不上勁兒了!肯定是那家伙搞的鬼!我就說他是練家子的,你還不信!” “我沒說不信,只是覺得你緊抓著他不放,讓人看見了,不太好。”牧九川說,“有話好好說,不必動手動腳啊?!?/br> 聞言,秦動人更加委屈了,道: “我想跟他好好說,可他根本不搭理我。我跟了他一路了,不管我說什么,他都不搭理我。起初我還以為他是聾子,還問岳三娘,岳三娘說他不是聾子,他聽得見,就是不肯說話而已?!?/br> 風(fēng)月樓的怪人也不止這一個,牧九川以“青青”思念小后娘哭鬧不止為由,勸走小后娘后,便泡在風(fēng)月樓,也賴著不走了,還說除非梅長雪來接他。 深夜,他躺在廂房軟床上,聽見內(nèi)院傳來打斗聲,便偷偷循聲而去,卻見風(fēng)姬四音在用武力碾壓青燕子。地上一個又一個人形土坑,都是青燕子砸出來的,這讓牧九川大為吃驚,這家伙是石頭做的嗎? 這么結(jié)實! 沒看多久,一只手悄然放在他肩膀上,道: “跟我走!” “梅長雪?” 他正要回頭,又被梅長雪給捂了,眼前一片漆黑。許久再睜眼,已經(jīng)到了自家花園里。 梅長雪面對梅花樹,背對著牧九川,道: “風(fēng)月樓有個規(guī)矩,留宿不過半,也就是夜半之前,必須得離開,岳三娘應(yīng)該有跟你說過吧?” “說過啊,我非要賴著,誰能奈何我呀?”牧九川還一副沾沾自喜的樣子回答道。 “看在義父的份上,聽我一句勸?!泵烽L雪轉(zhuǎn)過身來,直視他的眼,道,“最好不要無視風(fēng)月樓的規(guī)矩,否則你會死得很難看?!?/br> 聞言,牧九川非但不怕,還露出一副無畏的樣子,道: “看在我爹的面子上,你也聽我一句勸。我不管你什么來歷,盡早離開將軍府。你騙得了我爹,騙不了我。如若不然,我就去我爹面前,揭發(fā)你們?!?/br> “傻子,到底是誰騙誰啊,你以為我們樂意屈身于你這一貧如洗的將軍府嗎?”梅長雪見他油鹽不進,也懶得勸了,轉(zhuǎn)身便走。 牧九川跟上去,道: “不愿意待,你走啊!又沒人鎖著你的手腳不讓你走?!?/br> “你可真是個大孝子啊,就沒想過我們走了之后,你爹會傷心嗎?”梅長雪停下腳步,伸出食指戳著他的心窩,道,“別再跟著我,不然我就喊人,說你罔顧人倫,試圖侵犯我?!?/br> “看玩笑!誰會信你??!就你這樣——哎喲——” 還沒說完腳就挨了一踢! 見梅長雪氣呼呼地走遠,牧九川扯著嗓子喊道: “你回來,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到底是誰——” 事實上,牧九川更想弄清楚的是,為什么在梅長雪出現(xiàn)在將軍府之前,他會夢見她。誰會夢見一個從未謀面的人呢? 總不會是命運使然吧?他才不信這一套! 深夜,孫夫人舉著燭臺,領(lǐng)梅長雪進祠堂。 “之前,如意就供奉在祠堂里。老爺說了,那是祖?zhèn)鞯膶毼?,是孫家的運,決不能轉(zhuǎn)賣或毀傷?!?/br> 里里外外,并無強行闖入的痕跡。 梅長雪正覺得不可思議時,丫鬟又匆匆跑來。 “夫人——老爺說話了——”—— 梅長雪,吳全勝,以及府上的夫人姨娘、孫老爺?shù)娜齻€兒子和女兒,全部來到孫老爺跟前。 孫老爺握著發(fā)妻的手,道: “夫人,我死后,請將我葬在華南坡新建的石墓里——我對不住你,這些年,辛苦你了——” 吐掉最后一口生氣,油盡燈枯了。 孫夫人趴在床邊,痛哭不已—— 出了孫府,梅長雪和吳全勝同坐一頂轎子。 “這孫老爺可真大方啊?!眳侨珓僬f,“祖上的寶貝,價值連城的如意誒——要是我,肯定要吩咐阿明,無論如何也要把寶貝找回來——可他提都不提,反倒是心疼發(fā)妻,實在難得啊——” 梅長雪撩開簾子往外看,道: “這孫老爺,什么時候開始建墓的?” “大概是一年前吧?!眳侨珓僬f,“這孫家死人,向來都是往北郊那塊送,他們家祖墳就在那兒。好像是有個風(fēng)水先生,說孫老爺不能葬在那塊地,會影響孫家的運。孫老爺這才大興土木,在華南坡造了墓。聽說那墓規(guī)模不小,還挺寬敞——”—— “?!?/br> “二小姐,你這是——” 見梅長雪下車,吳全禿趕緊跟著下去。 梅長雪拍了拍手上灰塵,道: “就送到這里吧。馬車太顛簸,我有些不舒服,剛好走回去,透透氣。明日一早,孫府再會——” “這夜黑風(fēng)高的,二小姐一個人——” “我是將軍府二小姐,誰敢動我?!?/br> 她揮揮衣袖,漸行漸遠,隱入夜色中—— 華南坡位于南郊,說是山坡,不過是個小土丘。夏天長草,冬天成荒坡,被孫家這么一開墾,風(fēng)一吹黃沙漫天飛。墓門位于東北角,約莫千鈞重,得四五個壯漢合力才能撬開。 但她不過輕輕一擺手,那墓門便自己飛到旁邊乖乖地靠著斜坡。 墓內(nèi)果真寬敞,里里外外共三間,呈南北走勢。她來到最大的那間,四周并無裝飾、擺設(shè),只有正中央放著一具棺材。棺材外涂綠漆,雕四月荼蘼花,隱隱能聞到淡淡的香氣。棺材質(zhì)地,給人一種滄桑、孤寂之感。她推開棺材蓋,發(fā)現(xiàn)棺材內(nèi)壁涂了紅漆。內(nèi)壁上有處凸起,她伸手摁了下,旁邊有個暗格哐當一聲打開。 那失竊的血色玉如意,竟從暗格里掉了出來—— 她伸手撿起玉如意,一股強烈的意志席卷而來: 裊裊一縷云煙,有玄衣女在云霧間若隱若現(xiàn)。 【天若有意衣荼蘼,巫山天女知天命——】 啊—— 梅長雪驚而松手,那如意落在底板上。巫山天女的神器,落入凡間,被孫家所得。 思忖片刻后,她將如意藏回暗格,蓋上棺材蓋,抹去地上的足跡,轉(zhuǎn)身快步撤離石墓—— 【血——rou——青女——看見她了——】 黑氣涌動,化作猙獰鬣狗—— 迷霧中,青燕子拄著樹枝往前走。腳上的血rou還未長全,行走有些艱難。 鈴鐺聲響,陸陸續(xù)續(xù)有血眸犬圍過來。迷霧深處,隱藏在暗處的惡鬼漸漸露出真面目。他站在高地上,俯視狼狽不堪的她,露出滿足、得意的神情,猙獰地笑開。 “你總是這么自負。末路天衣、血光咒,受了這兩樣,你還能與我抗衡嗎?” 青燕子冷冷笑道: “以前我看不清,但現(xiàn)在我卻清楚得很。你笑的時候,便是你最失意的時候。很心疼吧,好不容易找來的狗,就這樣死了。不過更心疼還在后頭,我還要用你的狗,親自送你下地獄——” “哼!大言不慚——” 老道微惱,身形一閃,忽然來到她跟前,掐住她脖子隨手一扔,便將她扔出去十丈遠。血眸犬露出獠牙,等著老道一聲令下,撲上去,咬斷她的喉嚨,吃她的rou,喝她的血—— 血色,在老道眼中化開,勾起那久遠的憎恨與背叛。 “我給你們的,你們不要。我不愿給的,你們偏要搶。多少次,我好心放過你們,希望有朝一日,你們能想通,追隨我,主宰人間——” —— “你可知道,我為何不愿追隨你?”她擦掉嘴角血跡,站起來,一臉不屑,“因為你的眼里,也就裝得下這虛偽的人間?!?/br> 說著,她迅速繞過他,抓起一只血眸犬,便往嘴里送—— 那時,她曾發(fā)過誓,要不惜一切代價,把失去的血rou,一點一滴,討回來。貪食命女血rou的,多是惡鬼,一些有人的相貌,一些化作血眸犬,四處殘害生靈。 記得那把刀,記得那貪婪兇殘的眼神。 【命女不死,我吃口rou又如何?待我有了不死之軀,我會好好護佑你們,不被他人蠶食——】 這種厚顏無恥的話,他說過無數(shù)次。 【待我逃出生天,我要把這長生的秘密,告訴天下人。我要讓這天下,充滿永不褪色的繁華?!俊?/br> 甩掉最后一點殘渣,青燕子沖老道展露笑意。 “吃光了你的狗。接下來,就輪到你了——” “怎——怎么會——” 老道看到一縷血光,分散成無數(shù)張血盆大口,立馬使出渾身解數(shù)對抗。他的蠱蟲、血光咒、傀儡娃、幻鈴、長劍,一一拋出去,卻已不能逆轉(zhuǎn)戰(zhàn)敗的命運。 他無法相信,一個滿身晦氣的青女,竟能打敗他。 “啊——” 慘叫聲,伴隨著粉身碎骨的聲音,響徹荒山。 —— 青燕子撿起老道的頭,扔進密林深處。 “賞你們了——” 黑氣化身血眸犬,分食老道頭顱。 天邊,曙光閃爍,新的開始。 她看著朝陽冉冉升起,血光飄向天際,化作燦爛的朝霞,控訴她的罪過。即使走到今天這一步,她還是會茫然無措,黯黯神傷: 究竟什么是對,什么錯? —— 青盞帶著一身傷趕來,道: “你受傷了?!?/br> 聞言,她受寵若驚,盯著他瞧了好一會兒,道: “我很好。這點小傷,不礙事?!?/br> 小傷? 血rou迷糊也算小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