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去偽裝的千面女仰望梅長雪，惶恐中帶著奴性的自卑?？v然有千面，總有一面是真實(shí)的。別人眼中的囂張、跋扈，不過是虛幻。

    “求求你---別殺我---我把人還給你就是了---我沒想傷害她，我就是想威脅牧九山---幫我破了這迷霧結(jié)界---”

    這結(jié)界可不是尋常凡人能破的，梅長雪沒想到千面命女對義父評價(jià)如此之高。

    “你見過牧九山？”

    “見過幾次---”千面女說，恐懼中帶著幾分委屈和怨恨，“他可把我害慘了---”

    ——

    當(dāng)年牧九山乃是道士下山，扛著一把木劍，意氣風(fēng)發(fā)地嚷嚷著，除魔衛(wèi)道，維護(hù)世間正義。那時(shí)千面女正用自己的千面天賦蠱惑一個(gè)富人，奢侈而鋪張，還搶了別人的珍愛之物。牧九山打抱不平，兩人過了幾招，千面女不敵，破了千面功，被牧九山當(dāng)作妖女一刀砍死。

    后來千面女復(fù)活后，換了地兒，沒想到又碰到牧九山，又被他砍死，扔進(jìn)河里。后來，千面女逃到別處，又碰到了牧九山。她倉皇逃跑，誤闖迷霧結(jié)界，才躲過一劫。

    自那以后，她就一直躲著，不敢露面，直到她從打更郎那里習(xí)得cao縱行尸的秘術(shù)，才有了報(bào)仇雪恨的念頭和勇氣。

    “---我就想把她夫人抓過來，威逼他就范，順便砍他兩刀，你不知道，被刀砍的滋味，一點(diǎn)都不好受---”

    梅長雪怎會不知這滋味，只有可蘭才會覺得好受吧。只是牧九山rou身凡軀，可不能隨便挨刀，會出人命的。

    ——

    “不好受也得受著。你若是傷了凡人，沾了血光，招來末路天衣，只怕更不好受，切勿因小失大。”

    “姑娘說得是，是妾身考慮不周?！?/br>
    聽千面女自稱妾身，梅長雪不禁有些好奇，一個(gè)普普通通的黃臉婆，是如何成為命女的？

    “起來說話吧。你抓來的人呢？”梅長雪問。

    “關(guān)——關(guān)在祠堂里呢?！?/br>
    “前邊帶路。”

    “是——”

    千面女拍了拍膝蓋上的土，低著頭，走在前邊。

    ——

    仔細(xì)瞧這漁村，倒是干凈整潔，大紅燈籠照亮青石板街，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平和之景。

    “七七命女，有七七之時(shí)從天而降的，也有七七之時(shí)命格轉(zhuǎn)讓的。我猜，你是后者吧。”

    “姑娘慧眼，一眼就瞧出來了。妾身本是農(nóng)家婦，七七將近時(shí)結(jié)識一佛陀，從他那里獲得了神軀?！?/br>
    “佛陀?”男性佛徒，怎會擁有命女命格?既是七七命女鵲橋仙，定是容不下男性神軀的。就連阿南，也是靠著其母的強(qiáng)大意念才成為半命女?！澳愦_定沒記錯(cuò)?”

    “他是妾身命中的貴人，妾身不可能記錯(cuò)。那佛陀自言在世間苦行已久，沉溺人世之苦，不得解脫。妾身給他做了一雙鞋，他向妾身訴說長生之苦，又說要回報(bào)妾身。妾身起了貪念，便向他討要了長生——”

    “那佛陀可是圓寂了?”

    離了生命之水，又如何能得善終?

    “嗯。圓寂了，化作一顆佛骨舍利。佛陀臨終前委托我保管，幾百年了，我一直帶在身邊。直到前些日子，才被青女討了去?！?/br>
    青女?據(jù)梅長雪所知，這世間就一個(gè)青女，難道青燕子提前找過千面女?

    “你說的青女，可是青燕子?”

    “是她。除了青女，還有位神君，模樣極為俊秀?！?/br>
    想必是青盞無疑了，梅長雪想起來，當(dāng)初蠱君欲拿南風(fēng)獻(xiàn)祭，青燕子離開過一段時(shí)間，后來就帶了孟三更的消息，和蠱君交易，才救下了南風(fēng)。

    只是迷霧結(jié)界如此隱秘，梅長雪想不通，青燕子是如何在極短的時(shí)間內(nèi)找到孟三更的？

    “她討要佛骨舍利作甚？”

    莫非佛骨舍利暗藏玄機(jī)?

    “說是有用處。日后再歸還妾身。她倒是客氣，又是同族，妾身瞧著可信，便給了她?！?/br>
    瞧著可信?

    梅長雪暗自冷哼，虧千面女活了幾百年，竟看不穿青燕子的假面具?？用晒镇_，青燕子最擅長了。

    ——

    “本來打更郎不愿搭理青女，還是妾身告訴青女，打更郎好賭。青女贏了，打更郎才愿意見她。”

    “他們賭什么？”

    “一個(gè)謎題?！鼻媾f，“一個(gè)困擾了打更郎多年的謎題。說是謎題，其實(shí)更像是心魔。說來也奇怪，謎題解開后，打更郎的貌相好像變了。具體也說不上來，反正渾身上下，找不出半點(diǎn)瑕疵——”

    如此說來，孟三更境界飛升了。從天人到尊者，變化不大，但是到了君者境界，那就不一樣了。

    許是得了這等好處，孟三更才愿意出手相助的吧。

    ——

    “人就在里邊——”

    千面女推開祠堂門，將秦動人從柱子上解下來。她怕梅長雪責(zé)備她，低著頭不敢看梅長雪。

    梅長雪打量四周，不見冬華，便道：

    “小丫頭去哪兒了？”

    “她——她跑了——妾身未能在迷霧結(jié)界捉住她——”

    “跑了?”

    漁村就這么大，能跑去哪里，莫非尚困在迷霧中?

    ——

    于是梅長雪便讓千面女帶路，尋覓了許久，也不見人影。

    “不如，去找打更郎問問。結(jié)界是他設(shè)的，有人進(jìn)出他定是知道的。”

    “也成——”

    正好，梅長雪也想會會這位神秘的打更郎。

    ——

    “對了，姑娘從盛京來，可是在盛京修的神軀?”

    “不是。我來自仙云，劫緣沙漠。我叫梅長雪，和青女乃是舊相識?！?/br>
    “巧了——”

    千面女這才安心了，想著梅長雪看在青燕子的份上，應(yīng)不會過分為難她才是。

    ——

    走著走著，天上忽然多了一團(tuán)云。云端之上，立著一絕世美男子。

    “誒，那不是打更郎嗎？他這是要去哪兒---”

    梅長雪想也未想，當(dāng)即御刀劈出去。然而刀還沒碰到云團(tuán)，就被強(qiáng)大的神力碾碎為血光。

    這便是君者與尊者的差距么？

    “他——他抓了那丫頭——”

    千面女看見了，冬華在云團(tuán)之上。

    梅長雪飛身去追，追進(jìn)迷霧中，迷了方向，跟丟了。

    ——

    迷霧結(jié)界散開，太陽出來，那個(gè)塵封多年的漁村終于重見天日，地上的殘骸沙化，與大地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