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隱于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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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蒼茫,明月悄藏,束州城東,燈火寥寥的塔樓深處,甬道幽暗,四面環(huán)壁的屋子里,兩個黑衣人恭恭敬敬地跪著,坐在他們面前的黑袍人,鬼面森森,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著桌案。 “說,你們都看到什么了?”面具下傳出的聲音嘶啞而低沉,像粗糲的沙,磨在心頭。 其中一個黑衣人先道:“稟殿主,屬下一直跟著那顧如許,看見她與劍宗的沈雖白一起,去了一座山寨?!?/br> “山寨?”阮方霆沉思片刻,“那寨子有何蹊蹺?” “寨子倒是尋常得很,不過寨中村民似乎與紅影教私交甚好?!?/br> 阮方霆呵了一聲:“這顧如許有點意思,掛著羊頭還想賣狗rou,一個魔教教主,本尊可不信她能有幾分可笑的善心。遣兩個人盯著這座山寨,顧如許有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要仔仔細細地記下來?!?/br> “是。”黑衣人得令,轉(zhuǎn)眼間便消失在了這間屋子里。 而另一人,依舊跪在那。 阮方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本尊這次讓你前去找護國令,可有什么發(fā)現(xiàn)?” 那人低著頭,低聲道:“顧如許將那令牌藏得很嚴,屬下猜測,可能就在她身上。” “為何不取回?” “這……”黑衣人為難道,“顧如許武功高強,屬下……自知不敵?!?/br> “你還有點自知之明?!比罘仅粲兴嫉財[弄著左手的扳指,“你是她手下的人,所以本尊對你才有如此耐性,你上一回向本尊保證,能殺了顧如許,本尊才將那毒藥交給你,可是你看看,顧如許仍舊在瓊山活得好好的,還奪走了護國令,這回你依舊什么都沒辦成,本尊的臉面都讓你丟盡了!” 他抄起手邊茶盞掄了過去,正中他的臉,guntang的茶水濺了半身,隔著黑色面紗都能看到黑衣人的左臉開始紅腫起來,他卻不敢挪動分毫。 “殿主恕罪,屬下……屬下雖然沒能為您拿回護國令,也沒能殺了顧如許,但屬下另有發(fā)現(xiàn)。” 聞言,阮方霆稍一遲疑:“哦?” 黑衣人從懷中摸出一幅畫像,呈上去:“那顧如許離開之后,屬下曾潛入閻羅殿翻找護國令,沒找到令牌,卻在庭院中看到了一個人?!?/br> 他抬起頭,望向阮方霆,目光凝重。 “一個早該從這世上消失的人?!?/br> 阮方霆接過那畫像,展開看了一眼,臉色頓變。 畫上的人乃是少年模樣,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眉目映秀,最是素凈的墨筆寥寥,也掩蓋不住他愈發(fā)與某人相似的面容,再過幾年,怕是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那般……令人心生寒意。 饒是阮方霆也不由得為之倒吸一口涼氣:“他是紅影教中的人?” “屬下確實是在閻羅殿中見到他的?!焙谝氯说?。 “他本該是個死人!”阮方霆感到自己的心忽然就被人狠狠揪了起來,一口濁氣提到了嗓子眼兒,燒的他坐立難安。 五年前他親眼看著他跌入萬丈懸崖,那種地方,怎么可能還活著! “屬下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那個少年,的的確確生得這般模樣,除非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不然……” 不然當(dāng)年倉促逃走后跌落懸崖粉身碎骨的究竟是誰,就難說了。 “盯緊那座閻羅殿,盯著顧如許和這畫上的人?!比罘仅壑幸延袣⒁庥砍?,“巧合也好,僥幸也罷,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 他原本只當(dāng)顧如許一時興起來攪他的局,按著江湖規(guī)矩,把護國令搶回來,教訓(xùn)一番便是,可這畫上的少年卻像是給了他當(dāng)頭一棒,甚至連他之前確信不疑的事都變得搖搖欲墜。 不行,這件事定要盡快弄清楚,不僅是那少年,紅影教說不定也另有謀劃。 仔細想想,紅影教是四年前突然出現(xiàn)在江湖上的,種種巧合若是堆在一處,便不再是僅僅如此的巧合了。 “去查顧如許的身家,她開山立派之前究竟是何方神圣,家世如何,與何人有過往來,一五一十都查清楚!”阮方霆拍案而起。 他忽然意識到,對于顧如許,從始至終似乎都看得太過淺薄了,這武林可不僅僅是快意恩仇之地,要想藏住什么,也輕而易舉。 他不敢確信這微不可查的可能,但他更怕千里之堤毀于蟻xue。 …… 夜色漸濃,濃云漸漸漫了過來,回云禾山的路上,馬車連夜趕路,沈雖白在車外馭馬,岳將影與岳溪明則在車中稍作休憩。 岳將影已經(jīng)駕了整整一日的馬,才與沈雖白換了個位置,疲憊至極,倚著車壁便睡了過去。 還未至寬闊的官道,一路有些顛簸,他睡得不踏實,始終皺著眉。 岳溪明拿了件袍子,準備給他蓋上,以免更深露重,著了涼。 外頭忽然一聲驚雷,將她嚇了一跳,也讓岳將影陡然驚醒。 他嚯地坐起,卻僵在了那。 岳溪明看了看他的臉色,略顯蒼白,額上似有細密的冷汗。 “哥……你怎么了?”她少見他如此正兒八經(jīng)的樣子,不由得有些擔(dān)心。 岳將影稍作遲疑,起身掀開了車簾。 沈雖白側(cè)目:“快下雨了,出來作甚?” “子清,我好像想起在哪兒見過那個小大夫了。”他面色凝重。 聞言,沈雖白勒住了馬。 岳溪明探出頭來:“一個小大夫罷了,哥你為何這么一驚一乍的?” 見過便見過唄,又不是見了什么三頭六臂的神仙。 “在哪見過?”沈雖白感到他似乎有不得了的話要說。 岳將影吞了吞口水:“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我方才做了個夢,夢見了荷華宮?!?/br> 岳溪明面露遲疑:“荷華宮?那不是座廢宮嗎?” 她也曾去過那,先太子的寢宮,鴻德皇后認罪伏誅后葬身之處,早在五年前便化作一片廢墟了,那附近總有不好的傳聞,平日里也鮮有人樂意經(jīng)過,久而久之便被人忘了。 她去瞧過,入眼之處盡是斷壁殘垣,化作焦炭后,連磚瓦都被焚燒成了齏粉,哪里還有半點往日巍峨堂皇之景。 那座庭院里,所有的花木都枯死了,至今仍舊寸草不生。 “我夢見荷華宮,哪一年卻是記不清了。”岳將影竭力想將自己看見的說給他們聽,“那座宮殿里,曾經(jīng)掛著一幅先帝年少時騎馬狩獵的畫像?!?/br> 他在夢里清楚地看見了先帝的臉,那眉宇,五官,栩栩如生…… “那小大夫的容貌,像極了那幅畫上的先帝……” 聞言,沈雖白與岳溪明俱是一驚。 “世上并非沒有無故相像之人,會不會是巧合?”沈雖白隱隱覺得這事再說下去,便不太對勁了,世間諸多湊巧,若因一時猜測而胡亂臆想,怕是會招來大禍。 “不,且等等?!痹老骱鋈幌氲绞裁?,“哥,你可還記得本朝有多少皇嗣?” 岳將影想了想:“若是算上襁褓中便不幸夭亡的四皇子,先帝攏共有過四位皇嗣?!薄?/br> “這又有何干系?”沈雖白對朝堂之事了解不深,但看岳溪明的臉色,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她解釋道:“長公主殿下曾提起過,先帝從前喜好四君子,曾言兒女降生,無論公主皇子,皆以花木為字,先誕者四,待其成年,便以四君子之序賜字。長公主殿下乃是先帝長女,賜‘梅瀧’為字,當(dāng)今陛下是三皇子,雖還未加冠,但表字早已定下,喚作‘竹奕’,我聽聞夭亡于襁褓中的四皇子本是要賜字‘菊桓’的?!?/br> 她凝眸看著二人,暗示得已很明了。 “……被火燒死在荷華宮的先太子,是二皇子?!鄙螂m白也意識到了什么,“四君子中,行二的——是蘭?!?/br> 一時間,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他們的咽喉,冷汗涔涔而出,夜風(fēng)拂過,刺骨的寒意也涌了上來。 “哥,這只是我們的猜測對嗎……”岳溪明開始為自己方才的大膽感到后悔了,要知道,當(dāng)年的案子,已經(jīng)讓太多人家破人亡,此刻他們說的每一句,都像是深淵中蓄勢待發(fā)的尖刀,隨時都能讓他們挫骨揚灰。 岳將影也不敢再細想下去:“今夜我們在這說的,天知地知,不能讓第四人知曉,否則誰都活不成!……” “可萬一……萬一咱們沒有猜錯呢?”岳溪明越想越覺得其中另有乾坤,只不過還沒人敢捅破這層窗戶紙罷了。 “沒有萬一。”岳將影面色凝重,一字一句地告訴她,“先太子早就和先皇后一起葬身火海了,不過是沒人敢立這個墳頭罷了,五年前的死人,怎么可能會出現(xiàn)在瓊山?” “可……” “此事休要再提,也絕不能讓爹知曉,不管真假就讓它爛咋肚子里,聽到了沒有?”他從未如此嚴肅地告誡過她。 岳溪明心頭一緊,輕輕點了點頭,回到馬車中去了。 “事關(guān)重大,你身為弘威將軍府的世子,不可輕易涉足其中?!鄙螂m白也贊同他方才的話,都說朝堂深似海,一旦深陷其中,就休想全身而退,何況他們今日察覺到的,還與一樁震驚朝野的大案有關(guān),更涉及到荷華宮。 岳將影若是敢在楚京提及只字片語,將軍府會有怎樣的下場不言而喻。 “將軍府如今的處境看似圣寵當(dāng)前,實則不知有多少人等著我們跌下來摔得粉身碎骨,子清,在有把握之前,我怎敢冒這樣的險……”馬車再度啟程,岳將影坐在他旁邊,低聲嘆息,“不過那蘭舟一日在顧如許身邊,你恐怕也不能安下心來,撒手不管吧?” 他可太了解沈雖白的性子了,任誰都覺得他是個謙謙君子,寵辱不驚,但只要扯上“顧如許”這三個字,再不可思議的事,他都能做得出來。 而沈雖白,也從未否認過這一點。 “他與當(dāng)年寧國府和先太子或許并無關(guān)系,但此人留在十一身邊,我不放心。”沈雖白皺眉沉思。 當(dāng)初有能耐讓十一跟著他離開云禾山的少年,無論他是什么人,只要他在一日,十一就不會放棄這條路,放棄紅影教。 且那少年看著他的眼神,比他見過的任何仇敵,都要冰冷。 這個喚作“蘭舟”的少年,究竟在和十一做什么,或者說他要讓十一做什么,他必定要想法子弄清楚。 雷電轟鳴,大雨傾盆而至,不覺中已是夏末秋初。 此時此刻,紅影教的大門前,擯退了兩旁守門的弟子,孟思涼獨自坐在門檻上喝酒,白瓷青花的酒盅,在他腳邊倒了一盅又一盅。 喝到第五盅的時候,他手中的瓷盅被人攔下了,來人抽走了酒盅,坐在他身邊,將酒一飲而盡。 孟思涼還沒醉,偏頭看著身邊的人:“你怎么來了?” 雨水順著屋檐淅瀝瀝地淌下來,不過轉(zhuǎn)瞬間,門前的石階便淋了個透,雨聲混著雷聲,不知為何,竟然能讓心靜了幾分。 衛(wèi)岑端著酒盅,晃了兩下:“孟先生又在這喝哪門子悶酒?” 孟思涼輕笑一聲:“我像是在郁悶?” “沒瞎的都看得出來?!毙l(wèi)岑難得會嗆一句。 孟思涼又拿起一盅酒,與他碰了個杯:“酒便是酒,哪有‘悶酒’這一說,難以紓解的從來都只有人心罷了……” “這倒不假,心中郁悶,再好的酒也是苦的?!?/br> 孟思涼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聽起來衛(wèi)護法今日心情不大好。” 衛(wèi)岑無奈地搖了搖頭:“剛輸給季壇主五十兩銀子,的確高興不起來?!?/br> “你與阿舒打賭了?”他有了幾分興致,“賭什么了?” 衛(wèi)岑聳了聳肩:“賭教主會不會出來送沈少俠和岳世子他們,我賭了不會?!?/br> 沉默了片刻,孟思涼都不曉得如何寬慰他。 “孟先生沒輸錢,瞧著也不大舒坦,我猜猜……是因為季壇主吧?”衛(wèi)岑道。 孟思涼愣了愣,別開臉:“別胡說?!?/br> 衛(wèi)岑覺得好笑:“今日在山門前,我瞧見季壇主收下了岳世子的步搖,您何必呢,江湖兒女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心里有沒有這個人,您自個兒還不清楚么?” 孟思涼有些詫異:“你……看出什么來了?” “我啊,看見孟先生您眼里,全是季壇主,從您第一天站在這閻羅殿的大門前,便是如此了。”衛(wèi)岑向他伸了伸手,又討了盅酒來,在他茫然的注視下,他搖了搖頭,“在下從前是山匪,又不是和尚,您蒙季壇主那小姑娘還成,蒙我還早了些?!?/br> 聞言,孟思涼不禁有種被人剖開心肺,無處可藏的感覺。 “……我不能娶她?!彼K是嘆了一聲。 “那您為何還要為她出谷呢?”江湖上關(guān)于萱谷的傳聞,總是不清不楚,但有一件事,人盡皆知——萱谷谷主,非萬不得已終身不可離谷,亦至死不得娶妻。 誰也不曉得這是為什么,但規(guī)矩便是規(guī)矩,萱谷數(shù)百年來,沒有一個谷主敢破此規(guī)。 孟思涼苦笑了一聲,飲酒入喉:“許是真的放心不下吧??v然她真的武功蓋世,無所不能了,我也放心不下……” 當(dāng)年將她帶回來時,她還什么都不會,在巷子里無助地哭,后來她進了萱谷,入他門下,他便擔(dān)心她心里放不下那日所見,擔(dān)心她半夜驚醒,擔(dān)心她受了委屈,待她真的離開了萱谷,去為爹娘報仇,他又總擔(dān)心她會被人欺負了。 他曾為好友出谷,救回了故友遺孤,算是積德行善。 為阿舒離谷時,卻不過是他自私為之。 破了一條規(guī)矩,卻不能再破另一條了。 “你們萱谷的規(guī)矩還真怪,不過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都破了一條,為何要如此固執(zhí)地守著另一條?難不成真要看著她嫁給旁人,您才曉得后悔?”衛(wèi)岑不太明白他這些年都在想什么,每每看見他在背后望著那個漸漸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他就覺得這世間哪有什么能擋得住真心一付,“你大可與她說明白,待萬事了結(jié),便與她一同回萱谷?!?/br> “不行。”孟思涼毫不猶豫,“……我不會后悔的,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娶妻。” “這是為何?”衛(wèi)岑不解。 “歷代萱谷谷主,無論男女,都是孤寡至死,江湖上沒人知道是為何?!庇暧l(fā)大了,風(fēng)一吹,滿面冰涼,他手中的酒盅晃了又晃,好酒輕搖,不知藏了多少未能說出口的秘密。 “但那從來不僅僅是一條規(guī)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