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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夫人使不得在線閱讀 - 第334章 橫生枝節(jié)

第334章 橫生枝節(jié)

    本就人煙稀少的宮道,入夜后更顯荒涼,高聳的棗紅宮墻,在昏暗的燈火映照下,從墻頭垂落的樹影隨風微晃。

    這條凄清的路上,一人快步而行,放得極輕的腳步,幾乎被風聲掩蓋,一直通往這條路的盡頭——

    當荷華宮的大門矗立在眼前,蘭舟停了停,仰望著空蕩蕩的門頭和飽經(jīng)風霜的殘磚,眼前朱紅的大門,早已銹跡斑斑,門前石階多年無人清掃,落葉與灰塵堆成了一片,他忽然就覺得心頭被什么沉重至極的東西堵住了,說不清道不明,只是連吸一口氣都覺得疼。

    他的手就像被綁上了石頭,艱難地,一點點地推開了那扇闊別五年的門。

    一陣寒風乍起,枯黃的落葉在冰冷的地面上打了個轉(zhuǎn)兒,月光皎潔如霜,照在那塊被砸成數(shù)塊的牌匾上,搬開被燒得烏黑的房梁和已經(jīng)看不出本來面目的雜物,終于能看清上面氣勢恢宏的三個大字。

    荷華宮。

    他蹲下身,輕輕撫過這三個字,只摸到一手刺骨的冷意和灰塵。

    他今日依裴瑛安排,扮作隨侍的小太監(jiān)一同入宮,進雙元殿之前便脫身離開,以免與司菀打照面。他混在諸多宮人間,前不久才尋到機會抽身,通往荷華宮的路他早已爛熟于心,可輕而易舉地避開宮中巡邏的禁衛(wèi)軍,回到此處。

    附近的禁衛(wèi)軍每半個時辰換一次,算著時辰,應(yīng)當還有一刻鐘的時間,讓他查看這座廢墟。

    他仍能清楚地記得那晚的細枝末節(jié),因那紙證詞和宮人的指證,被軟禁在荷華宮的他和母后,除了玉屏姑姑,已無人肯真心照料。都說樹倒猢猻散,墻倒眾人推,堂堂一國之后和一國太子,準備的晚膳竟然只是清粥和咸菜,那幾個饅頭還是玉屏姑姑從御膳房偷偷拿回來的。

    他那日著實沒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幾口便放下了。

    母后的身子不怎么好,前幾日受風已經(jīng)有些咳嗽,御醫(yī)卻遲遲不來,這幾日又加重了些,玉屏姑姑摘了些枇杷葉來煮了些糖水,只能用這些民間偏方潤肺止咳。

    因滴血認親之事,他心中極為動搖,盡管母后同他說,他定然是父皇的血脈,但那等大庭廣眾之下,兩滴血各自散開,可謂鐵證如山,便是他相信母后,旁人也不會信他們。

    父皇已經(jīng)不在了,無人能為他們做主,宮中幾乎都是珍妃的人,他們想踏出荷華宮一步,都難如登天,遑論查明真相。

    玉屏姑姑打探到,寧國府上下已被悉數(shù)打入天牢,抄家查封,等候定罪問斬,司筠和林之煥上書諫言,望詳查此案,也不知如何了。

    眼下的局面似一團亂麻,只怕危在旦夕。

    入秋后,天冷了下來,玉屏姑姑好說歹說,求來了幾床舊被褥和一只暖爐,伺候他們早早歇下了。

    他躺在榻上苦思冥想,始終想不出脫困的法子,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待他再睜開眼,荷華宮已然化作一片火海,母后和玉屏姑姑將他搖醒,打算找路離開這里。

    殿中沒有什么水,他與玉屏姑姑將花瓶和筆洗中的水都用上了,才清出一條路來,好歹能看見大門了。

    這樣的火勢,附近的禁衛(wèi)軍和宮人早該趕來救人滅火,然過了許久,也不見有人趕來。

    濃煙嗆得人眼淚直流,他將衣擺撕下來打濕,分成三條,讓母后和玉屏姑姑捂住口鼻,頂著火往外跑。

    火燒斷了房梁,從他頭頂砸了下來,他被母后一把推開,才得以幸免。

    可是他的母后卻被數(shù)根沉重的木頭壓住了雙腿,疼的冷汗涔涔。

    母后學過醫(yī)術(shù),這一下便知自己雙腿都被軋斷了,催促他和玉屏姑姑離開這。

    他與玉屏姑姑試圖搬開那些木頭,卻發(fā)現(xiàn)旁邊的墻因失了承重,已然搖搖欲墜。若是塌下來,他們?nèi)硕紝⒈宦裨谙旅妗?/br>
    他的母后拿著花瓶的碎片抵在咽喉對他以死相逼,要他發(fā)誓,會好好地活下去,有朝一日查明真相,以正大統(tǒng),若來日為君,要勤政愛民,以天下蒼生為重,切不可辜負先帝留下的大好江山。

    他跪在殘渣上,強忍著眼淚,一字一句地立下重誓。

    在大門被火海吞沒之前,玉屏姑姑含著淚水將他強拖了出去。

    而后,那面墻塌了。

    母后最后的那一眼,成了他不能忘懷的一道傷,每每想起,都痛徹心扉。

    而今再回到此處,看著這片廢墟,往事歷歷在目,他的心境卻是與當時截然不同。

    這些年他仔細地回想了當日發(fā)生的所有事,他和母后就寢約莫是戌時過后,而玉屏姑姑和母后來將他叫起,大概是戌時三刻。

    那日刮的應(yīng)是西風,有西面的宮墻阻擋,即便沒有人來救火,也不可能燒得那樣快。

    廢墟中還殘留了一些沒有少盡的布帛和殘物,盡管上頭的花紋破舊了許多,依稀還能看出應(yīng)當是荷華宮中用的布簾。

    他拾起一塊,聞了聞,這塊碎步恰好落在磚瓦之下,免了不少風吹日曬,隱約還能聞到一絲沒有散盡的松枝味兒。他又看了看旁邊沒有完全成為焦炭的幾截木頭,伸手一摸,竟有些濕滑,湊近一嗅,也有一股極淡的松枝味兒。

    他疑惑地看著這兩樣物什,思索片刻,撿了幾塊布帛,用帕子包好,放入懷中收好。

    又在附近轉(zhuǎn)了幾圈后,他忽然望見門口好像有個宮女探頭朝這邊看,心頭頓時一緊,一個箭步?jīng)_過去打算將人拿住,那人趕忙縮了回去。

    他追出門,卻迎面撞上了一人。

    “哎喲……”坐在地上的女子,披著上號的貂皮斗篷,梳著秀氣的半月髻,金箔翠珠,面容秀麗,她手中的宮燈掉在地上,險些就熄了。

    她嬌嗔地瞪了他一眼:“你這人走路怎么這般風風火火的?……”

    蘭舟打量了她幾眼,覺得有些面熟,回想了一番才記起她是誰。

    恭親王和太公主的遺孤,恭親王府沒了之后,她便被司菀收為義女,從明華郡主升為明華公主,方才跟在裴瑛身邊赴宴的,便是她了。

    他與裴婳并不相熟,頂多在宮中設(shè)宴的時候,遠遠瞧過幾眼,連句話都不曾說過,她自然是不認得他的。

    裴婳撿起宮燈,從地上爬起來,撣了撣衣上灰塵,照了照他的臉,頓時吃了一驚。

    “你不是皇姐身邊的那個小太監(jiān)么?”她想起之前在雙元殿前見到裴瑛,便有這么個小太監(jiān)跟在她身后,只是等到入席時就找不著他了。不過這張長著長著半張臉紅斑的面容,她可是過目不忘。

    沒想到這個時辰,會在這里見著。

    “這里可是宮中禁地,你來這作甚?”裴婳疑惑地望著他。

    宮燈照亮他的臉,左臉的一大塊紅斑瞧著有些瘆人,她猜想該是個胎記。細看之下這眉眼倒是生得不錯,可惜長了這么一塊胎記,著實可惜了。

    蘭舟正欲想法子搪塞過去,卻望見幾個禁衛(wèi)軍朝這邊走來,該是被方才的動靜引來的。

    他立即熄了她手中的宮燈,扣住她的手腕,將人拉倒門后角落中一把捂住她的嘴。

    “唔!……”

    “噓,先別出聲,否則我只能打暈?zāi)懔恕!碧m舟壓低了聲音,示意她老實一點。

    裴婳一愣一愣地看著他,有些不明所以,只得驚慌地點了點頭。

    門外傳來禁衛(wèi)軍的腳步聲和交談聲。

    “方才是這邊傳來的動靜?”

    “聲音好像就是從這個方向傳過來的。”

    “沒聽錯吧,這里可是宮中禁地,黑燈瞎火的哪有人會上這兒來?”

    “我哪曉得,不過聽聞這邊從前死過人,到了夜里不大干凈……”

    “噓,你可別瞎說,怪瘆人的?!?/br>
    ……

    禁衛(wèi)軍在附近轉(zhuǎn)了幾圈,小心地推開大門,瞧見里頭陰風陣陣,只有一座廢墟,頓覺背后一涼,也沒有細看便趕緊催促同伴離開。

    火光和腳步漸漸遠去,又等了一會兒,他才緩緩放下了手。

    裴婳舒了口氣,好奇地看著他:“你這小太監(jiān)還算機靈,曉得躲起來,不過你方才對本宮如此不敬,回頭要讓皇姐好好管教你。”

    蘭舟斜了她一眼,未免節(jié)外生枝只得向她低頭賠罪:“奴才一時情急,還望公主海涵?!?/br>
    “那你先告訴本宮,你來這兒干嘛?”自從曉得此地是荷華宮后,她也曾想過再來看看,不過裴瑛的告誡也令她猶豫不決。今日湊巧逮住這個小太監(jiān),保不齊另有蹊蹺。

    “奴才……只是誤入此處?!?/br>
    “誤入?”她皺了皺眉,本想看看他眼中可有心虛之色,卻不經(jīng)意借著月光瞧見他左臉的那塊胎記邊緣好像翹起了一塊皮,之前被鬢發(fā)所遮,不細看還真瞧不出。

    她躍躍欲試地伸出了手,蘭舟不知她要做什么,想攔卻被她一把摁住。

    “你別動?!彼龜Q著眉,揪住了那邊緣,在他躲開之前,一把撕了下來!

    蘭舟始料未及,錯愕地瞪著她。

    “你臉上的胎記居然是假的……哎!你等等!”她還沒來得及向他問清楚,蘭舟已經(jīng)扭頭跑出了荷華宮,她匆忙追出去時,兩旁宮道空無一人,哪里還有他的蹤影?看著手中這塊皮,她一臉茫然。

    橫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既然是皇姐府中的人,改日去問問皇姐就是了。

    她想了想,先將皮揣好,摸著黑離開了此處。

    ……

    蘭舟按事先商量好的,回到西宮門處與映歡姑姑匯合。

    映歡見他神色匆匆而返,正欲相問卻見他左臉那塊用來遮掩容貌的紅斑不見了,不由得吃了一驚。

    “您的臉……”

    “出了點意外,先去接皇姐,容后細談?!碧m舟利落地進了馬車。

    映歡會意地點了點頭,去南宮門接裴瑛出宮。

    待裴瑛從雙懿殿出來,自南宮門出,順利回到馬車中。

    一路上,蘭舟將事情的始末告知了她。

    “沒想到明華會出現(xiàn)在那……”裴瑛沉思片刻,道,“你且不必擔心,我明日書信一封,請她來府中,能搪塞過去自然最好,若是她對你起了疑,我只能想法子讓她守口如瓶了。”

    “一時不慎,讓皇姐費心了。”他道,“還有一事。我在荷華宮找線索之時,發(fā)現(xiàn)有人經(jīng)過,除了明華公主應(yīng)當還有一人出現(xiàn)過,我沒能看清相貌,不過看她穿著應(yīng)是個宮女?!?/br>
    裴瑛皺起了眉:“怎會有宮女經(jīng)過那邊?”

    “這也是我感到可疑之處。與寧國府一案有關(guān)之人,該是在五年前就被處理干凈了,就連林丞相和司家都在此處斷了線索,無關(guān)之人,不會在深夜來荷華宮,我猜測此人多半是當年的漏網(wǎng)之魚。還請皇姐費神,找到此人,或許是個知情的。”

    裴瑛點點頭,暗暗將此事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