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季讓還在睡覺，明天春節(jié)，季顏林跟何瑩就在家里哐哐當(dāng)當(dāng)?shù)卮驋咝l(wèi)生，除塵，連沙發(fā)的犄角旮旯都被擦得發(fā)亮。

    季讓從聽見聲就一直蒙著被子，終于安靜了，半擰的眉頭還沒徹底舒展，房門被敲響了，叫他的聲音從門口近至床邊，這熟悉的叫法，直接喚起了季讓高中三年被迫卻又不得不早起的痛苦記憶，他拉開被子，露出一只眼睛瞇著：“爸，你干嘛？”

    “起床，把你房間打掃一下。”季顏林手上還套著硅膠手套，他拉開窗簾，靠外一側(cè)用手摸全是灰，“看看看，臟死了，趕緊起來，我來把窗戶擦了，剩下的你自己收拾干凈?！?/br>
    “知道了，你先擦?！奔咀屨谧⊙劬?，繼續(xù)睡。

    眼睛一閉一睜，半小時沒了，季讓沒什么感覺，依舊困得要死，他昨晚跟陸鹿玩游戲打電話熬到很晚才睡，導(dǎo)致現(xiàn)在起床有種還沒死透的感覺。

    他坐在床上，愣了會兒神，季顏林進(jìn)來看了眼他，笑呵呵的：“讓你昨天下午出去玩不打掃，不然今天早上不是能睡懶覺了？”

    季讓無奈嘆了口氣，他是真忘了除塵這事，不然回來肯定就收拾了。

    二十分鐘，收拾好房間，他吃了個面包倒進(jìn)沙發(fā)準(zhǔn)備補(bǔ)覺，何瑩給他泡了杯羊奶，他接過喝完，何瑩又把對聯(lián)和膠水拿到他面前的茶幾上：“剛好去把外面的門聯(lián)貼一下?！?/br>
    “哦?！奔咀尨蛄藗€哈欠，起身。

    貼到一半，季顏林從外面回來了，他出電梯，換了鞋，季讓叫了聲‘爸’，季顏林正對著門，幫他調(diào)整對聯(lián)的位置：“稍微高一點。”

    “這樣？”季讓往上挪了些。

    “哎，對?！?/br>
    季顏林看他貼完，拿上鞋柜上的膠水，跟他進(jìn)門。

    “先歇會吧，再等一個小時吃飯?！焙维搹谋淅锬昧穗u蛋，“顏林啊，你幫我把魚殺一下，它一直跳?！?/br>
    “來了?！奔绢伭謩傁赐晔诌€沒來得及擦干就奔廚房幫忙。

    家里是開放式廚房，季讓看著夫妻倆各自分工忙碌的背影，剛要重新倒進(jìn)沙發(fā)，又怕突然冒出什么事讓他干，他走去問，還順手拿了個蘋果去洗：“沒有我什么事了吧？”

    “廚房能有你什么事?！焙维摯蛏㈦u蛋，“你會做飯？”

    “……”他現(xiàn)在會。

    季顏林說：“暫時沒，等下午跟我去一趟老城區(qū)，那邊的露營倉庫要打理一下，也順便貼個對聯(lián)。”

    “哦。”季讓咬了口蘋果，慢悠悠地走到沙發(fā)上躺下，手從茶幾上夠著遙控器打開電視，找了個星際電影。

    他好像還沒跟陸鹿一起看過電影。

    這么想著，他就開始看春節(jié)檔上映的電影，從預(yù)告片挑出一部熱度好觀眾期待值較高的電影，選位置，買票，還發(fā)信息問陸鹿醒了么。

    沒回，還沒醒，季讓繼續(xù)看電影。

    午飯，何瑩簡單做了兩菜一湯，說晚上要大展身手，季讓吃著飯頭都沒抬一下就敷衍點頭，因為不管她要怎么大展身手，身邊總有一個萬事俱備的季顏林，只要他媽一句話，他爸就能包攬全活，就像這頓飯，看似出自何瑩之手，不如說是季顏林做的，唯一有參與感的就是那塊在番茄炒雞蛋里沒有打散的雞蛋。

    就這樣，季顏林還會說一句老婆辛苦了。

    季讓早就見怪不怪，習(xí)慣得不得了了。

    吃完飯，手機(jī)上還是沒有消息回復(fù)，季讓洗了碗，上床開始補(bǔ)覺。

    他睡了三個小時，起來人都傻了，腦子還有點死機(jī)，季顏林看他出來了，拿上車鑰匙：“都上大學(xué)了怎么還跟高中一樣，除了吃就是睡啊，走吧，趁著天還沒黑抓緊去一下，回來還要幫mama打下手呢?！?/br>
    “去哪？”季讓大腦明顯還沒清醒。

    “上午不是提過嗎？露營地的倉庫，記得把春聯(lián)拿著。”季顏林已經(jīng)開門穿鞋了，季讓在他后面伸了個懶腰，看手機(jī)，聽他又說，“你還沒去過呢，今天剛好去看看，等過完年，化雪了，把你朋友們喊來玩玩?！?/br>
    陸鹿在他睡午覺的時候醒的，問他吃飯了嗎，兩個小時前問他在干嘛，一個小時前見季讓沒回從他上午發(fā)第一條消息的時間猜到他應(yīng)該在睡覺，她發(fā)了個瞌睡小狗的表情包，季讓條條回復(fù)完后，跟他爸說：“到時候聯(lián)系他們，問來不來?！?/br>
    除夕，即使接近傍晚時刻，街上也分外熱鬧，人潮如織，車水馬龍，相比于元旦，春節(jié)才是中國人刻在骨子里的新年。

    因為堵車，要比平時慢了二十分鐘。

    到了地方，季顏林說是倉庫，但季讓看著更像是用來開業(yè)賺錢的門面燒烤店，只不過沒有像樣的門頭，空間很大，如果別人不知道還真是實打?qū)嵉膫}庫。

    露營燒烤關(guān)了有好一段時間了，季顏林上次走的時候把該打掃的地方都打掃過了，除了桌椅、冰柜、還有地面落了點灰，其余都被規(guī)規(guī)整整的歸納在一邊，不需要季讓來時想象中的費(fèi)力。

    季顏林拿了塊浸濕的抹布遞給季讓，他往地上撒了點水，防止走動的時候揚(yáng)起灰塵，接著他去外面擦布滿灰塵污漬的玻璃門。

    其實沒必要現(xiàn)在就打掃得干干凈凈，天氣還沒回溫，露營BBQ也沒立馬營業(yè)，即使打掃了還是會落灰變臟要再打掃，但年前除塵，圖個吉利，季讓老老實實地埋頭擦桌子椅子，來來回回擦了兩遍。

    季顏林的玻璃也擦洗得透明，還用刮水器刮過，等徹底干了就可以貼對聯(lián)了。

    “我去草坪那邊看一下，出門往左一直走，看到一幢別墅，再右轉(zhuǎn)一直走，就到了?！奔绢伭终f完就提著一小桶水、兩塊干濕抹布以及一對貼好雙面膠的對聯(lián)。

    “嗯?！?/br>
    季讓洗了抹布擰干把已經(jīng)清空的冰柜擦了一圈，又拖了地，最后把春聯(lián)貼在光潔透亮的玻璃門上，紅彤彤的，襯著整個店面都煥然一新。

    季顏林還沒回來。

    季讓把門鎖上，關(guān)上卷簾門，去找他爸。

    手機(jī)上他跟陸鹿的聊天會話還結(jié)束在下車那句‘先不說了，要大掃除，忙完找你’，季讓敲擊屏幕，發(fā)出兩條信息‘忙完了’，‘在干嘛？’。

    那頭閃來一張照片，室外，陸鹿戴著白色羽絨服的帽子，鼻尖被凍通紅，身后掛著黃昏夕陽，赤紅一片，是仰拍視角。

    她打字：在感受夕陽，不過有點冷，準(zhǔn)備回去了。

    確實有點冷，季讓按照他爸給的路線走了三四分鐘，冷風(fēng)迎面吹，跟針扎似的，他停下腳步，站在原地拍了張照片回她，角度與她相反，俯拍視角，除了頭頂偏橘色的天空，就剩他那張在這種刁鉆角度下都沒崩的臉，有點實力。

    拐過別墅，季讓看見一大片草坪，有黑色的圍欄圍著，有點眼熟，他沒在意，往前走季讓越過圍欄看見他爸了，在跟人聊天。

    草坪入口處的木制招牌上寫著：BBQ露營地，很直白的六個字，兩面柵欄門上也貼了吉祥話。

    他邁進(jìn)去。

    “誒？回來過年了?！?/br>
    “嗯?！?/br>
    “這天還挺冷的?！?/br>
    “是有點，正準(zhǔn)備回去?！?/br>
    季顏林跟這幢別墅連草坪的房主寒暄了兩句：“時候也不早了，等天暖和，有機(jī)會來玩?！?/br>
    陸鹿點了下頭，剛轉(zhuǎn)身，一道頎長的身影站在眼前，視線至下而上，她看到了季讓的那張臉，比照片里的好看，也比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要淡定一些——再看清這件裹至小腿的純白羽絨服的主人之前季讓已經(jīng)先一步認(rèn)出她的聲音了。

    在這里碰見，挺意外的，是他們一致認(rèn)為的。

    季顏林笑了聲，走到季讓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我兒子，跟我來大掃除收拾收拾?！?/br>
    “??？啊?！标懧苟⒅鴥蓮埬佑行┫嗨频哪?，頭腦風(fēng)暴，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得出結(jié)論，合著她早就見過季讓爸爸了，在認(rèn)識季讓之前。

    這套別墅位于老城區(qū)，位置較偏，當(dāng)時的房主著急出售，價格也不高，被剛回北川不久的她和季顏林同時看中，房產(chǎn)中介透露他們兩個都有意向買，然后就被陸鹿先到先得了。

    她第一眼是看中這個別墅，沒想過有這么大面積戶外的草坪，而季顏林是奔著劃算去的，除了地理位置其他的都說得過去，但因為被陸鹿買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后來，陸鹿打算去東城的那段時間，季顏林聯(lián)系到她，也順利談下了這塊草坪簽下了租賃合同。

    剎那間的四目相對，陸鹿和季讓分別從彼此的眼神里讀出了‘這也太巧了吧’的意思。

    季讓順著他爸的話，跟自己女朋友打起了招呼：“jiejie好?！?/br>
    陸鹿年輕漂亮，看著比季讓大不了多少，所以季顏林沒覺得有一點問題，陸鹿反而被他這聲jiejie叫得無比心虛，那感覺就像是不懂裝懂的學(xué)生突然被任課老師點名叫起來回答問題，淡定不了一點。

    多虧她裹得嚴(yán)實，戴著帽子，露出來的部位只有眼睛鼻子，她忙不迭地點點頭：“你好你好。”真是汗流浹背，社死得想找個洞鉆。

    季顏林提了下手里的桶：“那我們先走了?！?/br>
    季讓在他爸往大門走的空隙伺機(jī)往前半步，離陸鹿半米不到，他說：“還打算問你家在哪來著，現(xiàn)在不用了，等我晚上來找你，先走了?！?/br>
    陸鹿飛速看了眼他爸，然后連連點頭，生怕被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勁：“嗯嗯，我知道了，你快走吧?！?/br>
    她這副‘全副武裝’且慌張的樣子在季讓眼里簡直可愛得不行，他轉(zhuǎn)身走的時候還是沒忍住的逗了她：“jiejie再見?！?/br>
    要命！

    陸鹿心都要跳出來了，整張臉悶得發(fā)紅，這個時候季顏林偏偏還回頭看了一眼，雖然那表情正常得不能再正常，陸鹿還是覺得要露出馬腳一樣，聲音虛浮地回他：“再、再見?！?/br>
    說完就迅速地低下頭，心虛到覺得這樣就能試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后從別墅連接草坪的側(cè)門回去了。

    季讓望著那一團(tuán)白，低下頭，依舊沒忍住的笑出來。

    不算明顯，但還是被季顏林注意到了，他走在季讓前面，頭都沒回地問：“什么事啊高興成這樣?！?/br>
    季讓笑容未褪，兩只手抄進(jìn)口袋，將下半張臉縮進(jìn)衣領(lǐng)里：“就心情好?！?/br>
    “也對，大過年的，都回來了，上個街都熱熱鬧鬧的?！奔绢伭志瓦@么認(rèn)同的點著頭走到車邊，把東西放好，剛關(guān)上后備箱，老婆的電話來了，他摸著手機(jī)，“兒子，你來開車。”

    季讓松開車門，去了駕駛位。

    回去的路上，何瑩讓季顏林順路去農(nóng)貿(mào)市場稱點大蝦，買條鱸魚，再看著買點別的，季讓此時就跟個小司機(jī)一樣聽從他爸的指揮，去哪邊的農(nóng)貿(mào)市場，從哪個路口停車最方便，年前人多，為了防止車停在路口耽誤別人行駛季讓就直接留在車上，季顏林去買，父子倆分工明確，一點功夫都沒浪費(fèi)。

    天從青灰變暗變黑，他們帶著食材滿載而歸。

    廚房里傳來鍋鏟乒乒乓乓的炒菜聲，油爆蝦的酥脆香味從廚房飄至客廳，何瑩做完這道拿手菜‘退位讓賢’給季顏林繼續(xù)在熱鍋前大顯身手。

    小區(qū)里掛了紅燈籠，閃爍的燈條纏繞著枝椏，有一兩的家大人陪著自家小孩在樓下放著煙花，季讓站在窗邊，透過那束璀璨燃燒的仙女棒，總覺得身邊少了一個人。

    現(xiàn)在，在干嘛呢？

    禮炮在半空綻放，玻璃窗反射著他思忖出神的模子。

    如果她在的話，應(yīng)該會更熱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