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六節(jié) 雨夜的客棧
當(dāng)周問鶴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夜里子時左右了。窗外磅礴的雨勢簡直就像是整個蒼穹都崩塌下來了一樣。潛伏在折斷的骨頭和挫傷的軟組織中的疼痛紛紛蘇醒,再一次輕而易舉地劫持了他的思緒。躺在床上的道人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勉強(qiáng)拼湊起來的提線木偶,只能靜靜躺著以保護(hù)殘破不全的身體,要是有哪個重手重腳的人此刻碰他一下,他的身體一定會悉悉索索地散開來。 其實周問鶴現(xiàn)在的情況已經(jīng)比剛來的時候好了很多,他全身的傷口都做了妥善的處理。那只脫臼的左手——事后證明傷勢比道人預(yù)想的還要嚴(yán)重很多,店小二和隨后趕來的大夫為他掛上了最結(jié)實的吊臂。他的肋下也綁好了最牢固的夾板,事實上那個夾板有點太緊了。周問鶴整個人都蜷縮在干燥溫暖的毯子里,之前的冰冷潮濕像是上輩子的記憶,現(xiàn)在的他幾乎可以聽到皮下血管里血y歡快的流動聲。 疼痛依然在攪動著道人的神經(jīng),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就是拖著這么一副身子跋涉至此的。他艱難地掃視了一下自己的房,視線范圍之內(nèi)擺著一張做工粗糙的木頭桌子,兩把同樣做工的椅子。桌子上擺著一盞油燈,燈口上正跳動著明亮的火焰。遠(yuǎn)處有一個尺寸上差強(qiáng)人意的柜子,那過時的式樣和陳舊的色澤就像是一個老傭人讓人安心的老臉。房間里的一切都干燥得那么讓人愉快,有這些東西陪伴,周問鶴覺得就算雨再下上三天三夜也沒關(guān)系。 如果可以,道人是很樂意繼續(xù)躺在被窩里,聽外面的瓢潑雨聲的。但是不知何時膀胱的壓力開始越來越大。之前灌進(jìn)嘴里的雨水,還有店小二為他暖身子的熱湯開始起作用了,而且,很快這種壓力就已經(jīng)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道人懷著萬分的不情愿緩緩地坐了起來,其間因為那根斷裂的肋骨他低哼了好幾聲。 好不容易,道人才把自己挪到了床沿邊上,把兩條麻木的腿垂到床沿外。讓他吃驚的是,他意識到全身最無法忍受的竟然會是左邊嘴角的傷口,他覺得自己的左腮像是在燃燒一樣,之前敷上去的藥已經(jīng)干了,像是糯米粒一樣黏在傷口上。周問鶴覺得有些好笑,現(xiàn)在自己只要左眼稍微往下一瞥就能看見自己高高隆起的腮幫子,這在平時可是絕對不可能的。 道人用僅有的右手拿起劍當(dāng)做拐杖,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出乎意料竟然沒有更多的疼痛朝他迎頭痛擊。他看見床底下愛理不理地蹲著一只n壺,問題是他根本彎不下腰,于是周問鶴調(diào)整了一下重心,抓起衣服披在身上,又胡亂扎了一下腰帶,便一小步一小步地朝門口走去。推開房的門,外面是一條昏暗的回廊。這個時候,大部分的人都已經(jīng)睡熟了,整個棧安靜得就像是熟睡嬰兒的呼吸。道人輕輕拄著劍朝樓下走去,盡量不在老舊的木質(zhì)地板上敲出聲音。他原先考慮過回房拿上那盞油燈,但是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放棄了,他勉強(qiáng)還能看見一些東西,而且拿道人此時的情況來說,能少走一步就少走一步。 樓梯不是很窄,踏上去有一種讓人安心的吱呀聲,讓周問鶴意外的是,樓下大堂竟然還亮著一盞燈,那盞燈擺在周問鶴正下方的桌子上,旁邊還有一小碟的花生,看起來店小二還沒有睡。然而道人就著燈光四下張望了一番,并沒有看見店小二。道人就像捧著瓷器似的,小心翼翼地緊抓著扶手走下樓梯,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情況比剛下床好轉(zhuǎn)了許多,幾乎可以不用拄著劍行走了。他忍著周身的痛楚走到棧的大門口,之前他就是從這里被抬進(jìn)來的。此刻大門虛掩著,暴雨透過門縫在屋子里打濕了一大塊地面。道人推開門,就看見店小二披著蓑衣的身影正佇立在雨中。他的前方是一輛純黑的馬車,比普通富人家的馬車大了整整一圈。一個c韁的漢子如同鐵塔般坐在車頭,在這如同末世般的大雨中紋絲不動。馬車的一側(cè)開了一扇小窗,店小二正朝窗內(nèi)哈著腰。周問鶴估計那車?yán)锏娜艘彩莵硗兜甑模皇遣虏煌刚l家的馬車能有這樣的排場。他掩上門,打算去別處解決這泡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