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二十一節(jié)祭品
道人也不知道這種想法從何而來,眼前的少年依然在對著他微笑,但是笑容忽然不再乖巧可人,他俊俏的臉被映紅了半邊,就像是敗落宅院中,一只破舊的紅燈籠,紅光刺得周問鶴的兩眼發(fā)花,隱約覺得這孩子的五官都在暗紅的臉上中扭曲蠕動,知了的瞳仁和嘴唇泛著傷口潰爛一樣的顏色,像是隨時都會流出血來。 這張驚悚的笑臉讓周問鶴寒毛直豎,他忽然又有了一個怪異的想法:“剛才在知了眼中一閃而過的那種狡黠,帶著主謀才會有的y狠……這不是許亭的主意,這娃娃可能連許亭都騙了,那為了什么?他為什么要讓我們都死在這里?” 那歌聲更加清晰了,若不是腳上的傷勢,他真想站起來去后面看個究竟。但是現(xiàn)在,他只能跟其他人沐浴一道在這紅光中,就像是魚暴曬在太陽之下。周問鶴忽然覺得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識,他依稀記得,自己好像看到過這一汪血紅的世界。也看到過這片倒懸在頭頂,血海般的天空,和那輪鑲金血團(tuán)般的太陽,他在心中思索片刻,忽然倒吸了一口涼氣,對呀!他怎么早沒想到呢?他怎么早沒記起那個聲音呢? “大師?!碧茻o影忽然說,“我要向你道歉,我知道巨竹的事不是空x來風(fēng),也知道我家老太太有著許多秘密。只是,我身為唐門中人,不能不維護(hù)本門聲譽(yù)?!?/br> 劉給給沉默半晌,他似乎也很意外,良久之后,他才喃喃說:“善哉,善哉?!?/br> “今日在下若是不死,一定回唐家堡,當(dāng)面向曾祖母問個清楚。下半輩子,我就算天天生活在恐懼之中,也要活得明明白白?!?/br> “若是如此,如果今天貧僧不幸罹難,請代貧僧向老太太傳個話,貧僧……非常欽佩她。” “大師言重,那么,眼下,大師能否給一句實話,虎賁營軍函,是否真的在霸刀山莊那里?”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人皮軍函確實已經(jīng)物歸原主,關(guān)于這件事,施主可以去詢問老太太,或者,去問神策軍的唐徒將軍,他們都是知情人?!?/br> “如果是在下今天僥幸不死,在下將會去找唐老太太辭行。時不我待,我要盡快出發(fā)尋找本教叛徒。但是,如果在下死了……”說到這里,唐神父忽然動手摘下了脖頸上那串綴有十字的項鏈,交給坐在身邊的知了,“小子,留個紀(jì)念吧。” 一瞬間周問鶴看不出那少年眼神里流露出的感動是發(fā)自真心還是裝的,但是他自己確實被眼前這個執(zhí)拗的西方漢子打動了,他忍不住對劉給給說:“大師,如果貧道這次沒能僥幸逃脫,下輩子希望我們能做朋友?!?/br> 劉給給還是一副止水般的表情:“道長,我們一直都是朋友啊?!?/br> “如果我能活下來,我一定去找我那食言而肥的師父,好好打他一頓,為你們出出氣!”知了這話一出口,縱是周問鶴知道他是在說謊,還是忍不住跟著眾人笑起來。 笑到一半,劉給給忽然想到了什么,對唐無影說:“二公子,實不相瞞,今天早上,我剛跟道長聊起,三年前有個與軒轅社頻繁接觸的江湖人拜訪唐家堡,并留下了一句話,當(dāng)時我還未來得及告訴道長那人說的是什么,諸位就到了,現(xiàn)在,倒不如你告訴他吧?!?/br> 周問鶴原本已經(jīng)忘記了這件事,現(xiàn)在和尚舊事重提,又勾起了他的好奇,他望向唐無影,后者卻愣了一下,他似乎沒有想到周問鶴竟然不知道這件事,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為難,他躊躇了一下,然后說:“那個江湖人說……大赟選中了純陽的周問鶴做下一任祭品,任何人都不可以傷害他的性命。而且,不管他想知道什么,必須對他有問必答?!?/br> 唐無影后來又說了一些話,但是周問鶴沒聽到,這個世界忽然變得像是無聲的一樣。他看見唐二公子的嘴唇在動,看見他臉上寫滿了歉意與遺憾,但是,這一切似乎距離自己很遠(yuǎn),有那么一瞬間,道人天真地以為,接受這件事非常容易。 接著憤怒便在他的體內(nèi)決堤而出,他終于明白了自己一直想不通的那件事,為什么大家都會把自己所知道的事無條件告訴他,他覺得自己是如此滑稽,大赟難道是希望他順著這些線索,自己找到通往祭壇的路嗎?還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是不是大家都知道,只把自己蒙在鼓里?他回想過去別人看自己的眼神,覺得他們都像是農(nóng)人看著欄里的家畜。就在這胡思亂想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了門外的東西。 唐無影原本是側(cè)身對著門口,他為了跟周問鶴說話,扭轉(zhuǎn)了身體,如今他幾乎是完全背對著門外。其他人的眼光,則全落在了他的身上。只有周問鶴,因為面對大門,所以即使對著唐無影,他依舊能夠看清門外的動靜。紅色的天幕下,周問鶴看到一個巨大扭曲的r團(tuán),出現(xiàn)在了門口。如果用簡單一點的語言來描述,那東西像是一條豎立起來的,奇肥無比的松毛蟲,身體分成了十來節(jié),就像是用一個一個r團(tuán)堆疊出來一樣,r團(tuán)上長著小臂一樣長的剛毛,正隨著肥r顫顫發(fā)抖,這東西的下半部分長滿了青苔一樣的綠絨,而且越往下越潰爛,到了地面附近,幾乎爛成了模糊的一團(tuán),它的后部還拖著短小粗壯的兩節(jié)身體,像是一條尾巴,看起來,他似乎就是憑著這兩節(jié)橫在地上的尾巴支撐自己站立,并且行走的。它的頭部,如果有的話,一定藏在頂部r團(tuán)的褶皺里,周問鶴看不見,但是他在頂部依稀可以看到霉菌一樣斑跡,還有一些細(xì)長如頭發(fā)的白色絲線從褶皺里長出,攀附在r團(tuán)頂上。 如果說命運(yùn)是個滑稽的優(yōu)伶,那對它的杰作捧腹大笑是否也是作為觀眾的禮節(jié)?周問鶴不知道,但是他確實想笑,尤其是當(dāng)他看到,在那東西的后面,還站著一個瘦削的人。 那個人身材挺拔,骨節(jié)有些過于粗大,給人一種瘦骨嶙峋的錯覺。他的眼光狠毒y沉,嘴里似乎永遠(yuǎn)都在在咀嚼著仇人的碎骨。 那個人就站在那里,沒有要進(jìn)來的意思,即使是在灼目的紅光中,道人依舊可以看到,那個人的臉沒有面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