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九節(jié)變亂將起
當遠處兩聲j鳴刺破寂靜的夜空,田承業(yè)意識到自己這整整一晚的折磨終于結束了。他不知道是應該慶幸還是應該著急,長史大人依然毫發(fā)無傷地坐在馬車上,綁匪并沒有找上他,他只是在焦慮與驚嚇中白白喝了一夜的西北風。 不久后,太陽躍出了地平線,晨曦中,所有東西都被籠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有那么一瞬間,田承業(yè)的心里涌上了一股感動,仿佛自己身處的困境也并沒有那么嚴重。但緊接著,他就被拉回了窘迫的現(xiàn)實,一個化裝成行商小販的年輕人來到長史的車前?!按笕耸芾哿耍踅y(tǒng)領讓末將來查驗一下金鋌綢緞是否完好。”那個臉色蠟黃的年輕人恭恭敬敬地說。 田承業(yè)點點頭,他與年輕人一道掀開遮蓋贖金的竹席,赤金和絲帛安安靜靜地躺在車里,沒有一點被動過的跡象。年輕人還不放心,他敲開幾個泥壇,反復驗過金鋌,才領著驚魂未定的長史一起回了都督府。 一干人都已經(jīng)在正堂等候,就連終日事不關己的都府司馬許忠杰也到了。燕忘情把田承業(yè)請到上座,少不老一番慰勞的的話。如今田長史已然從大難不死的慶幸中走了出來,回顧這一夜,心里越想越沮喪。 燕忘情見他神色黯然,就勸解道:“田公不必太焦慮,綁匪未現(xiàn)身,這也是之前我們考慮的眾多情況之一,現(xiàn)在他們既然目的沒有達到,一定還會再聯(lián)絡我們,我們只需做好準備伺機而動?!边@些溫言軟語用她那一把又低沉又沙啞的嗓音說出來,撫慰的效果早已少了一大半。 田承業(yè)正要回答他,忽然堂下跑上來一名法曹,在他的耳邊一番輕語。老長史的兩只眼睛頓時瞪得滾圓,臉上表情如在夢中。 “田公,怎么了?”燕忘情問。其他人也都察覺到了異樣,紛紛圍了過來。 田承業(yè)呆若木j地看著燕忘情,沉默了半晌,才一臉的難以置信地回答:“柏公公……找到了?!?/br> 柏杞裹著布衾一言不發(fā)地坐在田埂上,手上捧著一碗熱粥,以一個綁票受害人的標準去看,他的精神狀況已經(jīng)好得不能再好了,除了臉色有點蒼白外,實在是與普通人無異。 遠處的田間忽然傳來了馬蹄聲,柏公公放下碗眺望,之間田壟上揚起一陣漫天飛塵,幾匹健馬正朝此處跑來。沒過多久,馬兒已經(jīng)停在了公公面前,從馬上下來的幾個人依次是燕忘情,宋森雪,王不空還有阮糜。 “公公受苦了?!迸畮浌傲斯笆?,姿態(tài)里全無恭敬,自從半脫離朝廷后,她對于長安來,尤其是宦官,越來越懶得摧眉應付。 柏杞眼睛在這四人身上掃了一圈,然后捋了捋鬢發(fā):“長史大人沒來嗎?” “田公不擅騎馬,他走在后面,呂蒼頭正陪著他?!毖嗤榛卮稹?/br> 柏杞點點頭,又伸出蘭花指點了點身后一名年輕小校:“是這個后生找到我的,還為我從農(nóng)家討來了衾被和粥,要重重賞他,對了,他也是蒼云軍士,后生,你叫什么名字?!?/br> 那年輕人躬身道:“末將是破陣營小校呂無念,柏公公言重了?!闭Z氣雖不像燕忘情那樣輕慢,卻也有一種把柏杞推出千里之外的冷漠,很明顯,蒼云軍至少當著燕忘情的面,都不會給宦官好臉色。 說話間又有一匹青驢快步走了過來,上面坐的正是一臉望眼欲穿之色的田承業(yè),青驢后面跟著一個壯碩的老者,他邁開兩條石舂一般的長腿健步如飛,絲毫沒有被青驢落下。 長史下驢之后,急匆匆跑到柏杞面前,先從上到下看了一遍公公,確認對方?jīng)]有大礙之后,臉上頓時溢滿了狂喜之情:“公公,下官有罪??!” 柏杞卻全然沒有被這份熱情感染,他只是擺擺手“歹人作惡,與田公沒有關系。” 田承業(yè)又問:“公公是如何得救的呢?” 柏杞淡淡道:“咱家趁歹人看管不嚴,自己逃出來的?!?/br> 阮糜與呂籍聞言,意味深長地對望了一眼,一旁的燕忘情嘴角有笑意一閃而過,沒有被任何人看到。 田承業(yè)又追問道:“那伙歹人現(xiàn)在何處?下官這就去捉拿他們?!?/br> 柏杞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咱家黑燈瞎火中跑了半夜,早忘了他們藏身何處,咱家乏了,我們先回去吧?!闭f罷不等田承業(yè)回話,已經(jīng)先站了起來,將身上的布衾脫下,但是下一刻,他的動作忽然停住了,柏公公的雙手開始在身上摸索,表情驚慌中帶著厭惡,像是吞下了一只蒼蠅。 “怎么了,公公?”田承業(yè)小心翼翼地問。 “咱家……咱家的私章不見了?!卑罔焦緡佒f了一句,皺起眉頭,像是非常為難,他又在自己全身上上下下翻找了一遍,最后還是一無所獲。公公重重嘆了口氣,滿臉窩火:“這章雖不是名家所造,卻也跟著咱家?guī)资?,也是一個物件啊?!?/br> “即是如此,那下官這就差人沿途尋找……” “不用了!”柏杞粗暴地打斷了田承業(yè),“丟了就丟了。送咱家回館舍?!闭f著,他懊惱地直起身子:“走吧?!痹捯粑绰洌膊还軇e人,邁開腿徑自朝眾人來的方向走去,阮糜幾乎從他的背影里都能讀出怏怏不樂四個字。 “田公,你怎么看?”燕忘情小聲問。 長史伸出上雙撫摸了一下臉:“不管怎么說,柏公公回來了,雁門總算又太平了?!彼谡f這句話的時候,自己都沒有什么自信。而事實上,接下來即將發(fā)生的事,也會讓他明白此刻的自己有多天真。事后回想起來,這是整起事件中,最接近風平浪靜的一天,卻也是暗潮即將涌上水面的最后一天,天寶十載雁門縣內(nèi)的這起后來涉及多條人命的案件,現(xiàn)在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