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四十節(jié)雙尸夜上三月二十三日
周問鶴把留言簿隨手扔在屋頂?shù)耐咂?,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天已?jīng)全黑了,靠火折子這點光來認(rèn)字簡直是杯水車薪。 “酸文人之間的吹捧抬杠你還看得這么津津有味???”高云止揶揄道,在屋頂喝了一個時辰的風(fēng)之后,他已經(jīng)十分不耐煩了。 “這本冊子里,學(xué)問大著呢?!钡廊怂闪怂山罟?,一副不虛此行的神色。 誠然如少年所說,冊子里大部分記下的都是酸腐書生附庸風(fēng)雅的東拉西扯,不過撇開這些人不提,還有幾個深藏其中的留言者值得細(xì)細(xì)推敲。 “二十二日那一頁里的這個壟上人,別人都在談?wù)撋n云這兩天的動向,唯獨他,千方百計想把蒼云跟種殃扯上關(guān)聯(lián),這種牽強附會其實毫無道理,你看當(dāng)天的留言中沒有一個人在附和他,但是他卻始終在渲染蒼云與種殃聯(lián)系上鍥而不舍,簡直像是個虔誠的布道人。而另一個臨山茗者,則致力于把蒼云這些日子的戒備跟跟二十多年前施魯?shù)氖й櫪壴谝黄穑瑥乃牧粞詠砜?,這個臨山似乎知道不少事情,甚至蒼云庫房中一張漏網(wǎng)的單格都能被他挖出來。”道人坐在屋脊上,一手支著膝蓋,樣子雖然氣派,神色卻有著掩飾不住的憔悴。 “你覺得留下這些鬼話的人都有目的?” “不但有目的,甚至很可能還有來頭。至少這個壟上人,如此熱衷在縣城散布種殃傳聞,背后難保不是都督府和蒼云共同的敵人?!?/br> “你是說安祿山?”高云止立刻聽出了道人的弦外之音,他不由得壓低了聲音,仿佛怕屋頂上藏著范陽軍的耳目。 “至于這個臨山茗者,對蒼云丑聞念念不忘……他背后或許是都督府,也或許是田家,范陽軍,反正當(dāng)下蒼云在城里是肯定不缺仇人的。” “那么剩下幾個人呢,道長又有什么高見?” “大碗涼心與寥寥白發(fā)翁都只是混水摸魚的角色;至于那個大隱于茶,則根本連聊的是什么都沒有弄清楚;只有這個離s入茶,他雖然也在提施魯?shù)呐f事,但是他發(fā)言太少,我弄不清楚他真正的想法,也許,他就只是一個喜好道聽途說,而又對蒼云心懷不滿的普通人?!?/br> 說罷,周問鶴撿起冊子塞入肘后:“明天一早找阮姑娘看看去,說不定她一高興,還能賞我們見一見都督府里關(guān)著的郎中?!痹捯粑绰洌廊艘呀?jīng)一個鷂子翻下了屋頂,落在了萬家樓門口。高云止緊隨其后,也是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落在地上,這少年身手利落如此,他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夜已經(jīng)有些深了,萬家樓前鐵將軍把門。周高二人對望一眼,都有些無奈,他們剛才在樓頂錯過了晡食,現(xiàn)在又渴又餓,還有點兩腳發(fā)飄。 大道之上空無一人,放眼望去,街頭街尾也看不到一點燈光,蒼云的宵禁其實只禁街面,然而這些日子以來,整個縣城一入夜就像死透了一樣。 “我心算了一下,從這里到我們的棧大概要通過四個蒼云崗哨,你說他們會不會剛好全睡著了?”周問鶴語帶調(diào)侃。 “蒼云士兵執(zhí)勤從不打瞌睡?!备咴浦挂槐菊?jīng)地回答,“也別想踩幾塊瓦片就從他們頭頂飛過去。”說到這里,少年雙手抱胸,饒有興趣地打量道人:“仙長可有良策?” “暫時沒有,不如邊走邊想吧?!敝軉桗Q說罷摸了摸頭,然后就甩開袍袖在空蕩蕩的街道上閑庭信步了起來。 太陽落山后,都督府的邀請果然送到了燕忘情面前,一同送來的還有第四封勒索信,講明了當(dāng)晚的贖金交付地點——就在找到第三封信的河溝旁。安c在都督府的密探說,信是在巡夜人的燈籠下面被發(fā)現(xiàn)的,它可能今天早晨就已經(jīng)放過去了。 王不空接下命令,已經(jīng)提前去了河溝踩點,因為宋森雪退出,燕帥讓自己的弟子燕憶眉隨大和尚同去。不久之前,萬家樓那邊又傳來了一個讓人沮喪的消息:留言冊不見了。掌柜說今天打烊前發(fā)生了一次小s亂,他的眼睛只離開了柜臺片刻,那本簿子就從掛鉤上不翼而飛了。當(dāng)蒼云問他有沒有看到可疑人物時,他說有一個外地人曾經(jīng)向茶博士打聽過留言簿的事,但是再問就問不出什么了。 小半個時辰前,阮糜收到一封口信,接著急匆匆就跑出去了,只留了句話說自己很快會回來,現(xiàn)在這個房間里只剩下了女帥與呂蒼頭,不知為什么,氣氛變得有些凝重。 “西杭,”沉默良久后,燕忘情忽然開口,“我知道在施魯?shù)氖律希阋恢痹诠盅浉??!边@一刻的女帥完全收斂了威嚴(yán),燈火下呂籍看到的,只是一個相識數(shù)十年的好友。 “我說的話,你可能不信,但是無論你信不信我今天都要把話說明:施魯?shù)乃?,?dāng)時我真的不知道?!?/br> “我信?!眳渭f,沒有顯露出任何情緒,“我跟了渠帥你半輩子,要是連這點都看不出看,這雙照子就算是白長了?!?/br> 燕忘情點點頭,像是放下了了很大一塊石頭,接著她又說:“你不要恨薛帥,薛帥他已經(jīng)想盡辦法在保施魯了。然而,他是真的保不住,他當(dāng)時如果不當(dāng)機立斷,面對的很可能就是玄甲軍的分裂?!?/br> “我都明白,”呂籍似乎是努力想擺出一個笑容,但是眼睛里卻全是凄涼。老蒼頭坐在胡床上無意識地摩挲著大腿,他壯碩的身軀與狹小的馬扎相比顯得那樣笨拙遲鈍?!拔叶济靼?,我都明白啊……”老人喃喃地重復(fù)著,然后忽然他變得有些激動,“我都明白??!可……可是……我不想糊里糊涂地過一輩子呀!我不想無念以后問我這輩子有沒有虧欠時候,我回答不上來呀渠帥!”老蒼頭最后幾個字,女帥并沒有聽清,因為這這鋼鐵般的漢子已經(jīng)抽噎了起來。 阮糜依照口信上的地址,找到了一處窩棚。“這就是我在城里的住處。”前任執(zhí)戟郎站在窩棚邊,還能動的半長臉上浮現(xiàn)出苦笑,“是不是跟我很配?” “老丈找我來,一定是有指教了。”阮糜刻意不去看那如同鼠巢一樣的垃圾堆,她無法想象一個人是怎么住在里面的。 “昨天談過之后,還有一些事,我想要告訴姑娘?!蹦莻€人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蒼白,“是關(guān)于種殃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