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風(fēng)吹枕，因向凄涼心事，徒增清苦。

    大抵到了后半夜，一時間狂風(fēng)亂作，第二日平院里也鋪滿了及第。

    珍娘將那修復(fù)好的步搖呈上時，李曄剛哄著未靈喝完傷寒藥。她沒有看錯，即使他那日怒氣沖沖，也果真對這位未靈姑娘十分上心。若是換作以前，且不說他從未這樣寵著一位女子，堪堪讓其在平院留宿，便是他將苦藥親自渡與靈兒，也讓下頭的婢子們看紅了臉。

    李曄將那白玉步搖取出來仔細(xì)端詳，嘆了口氣道，“靈兒對這步搖如此上心，也不知是誰贈的?！?/br>
    未靈不解其意，“是一位，于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見他始終沒有還給自己的意思，她想要趁其不備拿過來。誰知，李曄早已看穿，先她起身。他對著晨曦照了一圈，這位修繕的師傅功力深厚，竟看不出半點裂紋。

    李曄道，“步搖者，一步一搖。靈兒可知，在元朝，若是男子贈予步搖，便是要這女子步步不移，是為妻?！?/br>
    未靈愣住，不妨他說出這樣的話來，竟不知如何作答。

    李曄見她沒有反應(yīng)，繼續(xù)道，“靈兒不肯據(jù)實相告，莫不是哪位情郎贈與的？”

    “大人說笑了。我竟不知，自己哪里來的情郎？”她理了理發(fā)尾，抬眸時已是眉目含情，笑意淺淺，“若真要說有位情郎，那也……只得定舟你一人?！?/br>
    李曄聞言，倒好似心情疏解，頗為高興，復(fù)又至榻邊，替未靈簪上。

    李曄淡淡道，“如此雅致的步搖，只有靈兒才與之相配?！?/br>
    雖是沒什么新意的夸贊，可對女子來說總是適用的，未靈便依偎在他懷里，好似羞怯，緩緩道，“方才大人不是說，若是贈與步搖，便是要求娶姻緣的?！?/br>
    李曄只笑道，“我與靈兒不就早已是夫妻了么？”

    北朝與陳國邊關(guān)戰(zhàn)事膠著，雖說北朝強兵一路勢如破竹，可陳國依著易守難攻的地勢，竟是將這戰(zhàn)事拖至初夏。

    朝臣本以為永熙帝會主張早些與北朝聯(lián)合，未曾想時至今日才下了攻打陳國的詔令，其緣由也甚為冠冕堂皇，“公子旦所為，當(dāng)為天下所不容?！?/br>
    與此同時，圣上降旨申飭了大都督李曄，收回其半數(shù)兵權(quán)，責(zé)令其在家中思過一月。

    無論是太尉孫岐督戰(zhàn)，校尉遲敬主帥，或是李定舟突然被削去兵權(quán)，都讓各方甚是意外。

    太尉孫岐隨今上在平定景后之亂時便出謀劃策，是以由他督戰(zhàn)并不奇怪。只是，這遲敬年紀(jì)尚輕，此一役又非同小可，怕難以服眾。況且這遲敬乃是歸屬李定舟麾下，若以勝算計，派出李定舟也明顯比遲敬要強的多。

    不過圣意已決，再論無用。

    李曄這幾日總陪著未靈，倒真似一個富貴閑人。

    不是要她唱曲兒，便是要她跳支舞。今日還牽著她去宜湖上泛起舟來。即便覺著自己并不擅長，也得做戲到底。可他倒像是樂在其中，并不嫌棄。

    他被今上斥責(zé)，是否也有那封信的緣故？是……于明？小梅在她手心里寫下通敵二字時，也著實讓她吃了一驚?？扇缃裰皇怯?xùn)斥，細(xì)細(xì)想來，并不曾坐實。

    未靈脖頸間一涼，還以為是落雨了，回過神一瞧，竟是李曄從那湖中向她撥水。

    他著白衣素袍，隱約可見少年郎的模樣。

    她佯怒道，“定舟不仔細(xì)劃船，凈做些小孩子的把戲?！?/br>
    李曄緩緩劃槳，笑道，“明明是靈兒你走神了，倒還賴起我來?！?/br>
    未靈竟未發(fā)覺自己出神得這樣明顯，既然說不過，便白了他一眼側(cè)臥在船上。

    李曄嘆了嘆氣，淡淡道，“靈兒前幾日不是還說要作夫妻么？莫非，我如今失了圣上的寵信，連你也嫌棄我了？”

    “靈兒哪里敢嫌棄大人呀，靈兒只是想著，大人如今不用再出征，我也不用為您擔(dān)憂，心里高興啊?！彼龜[弄著手里的錦帕，卻是頭也不回。

    李曄道，“如今，我雖少了些俸祿，可是養(yǎng)活一個靈兒，還是沒有問題的?！?/br>
    船至宜湖深處，清波一片，唯見蓮葉田田，已是沒過人頭，蓋住了日曦。

    未靈隨手摘了片蓮葉，蓋在臉上。和著縷縷清香，真是不亦快哉啊。

    只聽得李曄問了句，“若他日，我連這半份俸祿也沒了，那靈兒愿不愿意與我做一對尋常夫妻呢？”

    “靈兒既是定舟的人，自然是定舟去哪里，靈兒就去哪里了。若真有那天，我自然愿意同定舟做一對平凡夫妻?！?/br>
    未靈睜著眼，只見得一片碧色，唯有李曄爽朗的笑聲不絕于耳。

    舟上白衣?lián)u，搖落一江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