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xué)醫(yī)救不了大漢(基建) 第34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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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刺史今日好雅致。” “郝郡守來了?” 聽到動靜的韓盈并未抬頭,甚至也沒有回禮,極為隨意說道:“快入座,我正有事找你呢?!?/br> 此話一出,郡守郝賢的動作不由得僵了僵,身后跟過來的隨從臉色更是難看起來。 男人,或者說官場中人,對于一些微妙的行為,往往有著比女性更加敏銳的感知,不過是沒回禮而已,心大的根本不會在意,直接就坐上去了,可對于他們來說就不一樣了。 因為這種不回禮的行為,多出現(xiàn)在友人和上司對所從屬的下屬之間。 畢竟友人互相熟悉那么久,不需要再講究那么多的繁文瑣節(jié),略過去不回也沒什么,而下屬,哪有領(lǐng)導(dǎo)對依附于自身生存的下屬回禮的?能跟著領(lǐng)導(dǎo)升官發(fā)財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分,回禮?不在那么多選擇中換掉他都是好的! 在這種情況下,韓盈不回禮的行為對郡守郝賢來說,著實有點難說。 若說是視為下屬的輕慢,可韓盈是將他請過來,還到院中后亭這種私密的,只有相熟之人能來的地方,可若說是友人,他和韓盈才見了一面而已,哪里有過往的情分在? 更糟心的,是這件事情真細(xì)究起來,真就只是簡單的沒有回禮而已,問都不好問出口,讓人有種吃魚時魚刺輕微卡在喉嚨里,不算多疼,但就是持續(xù)不斷的刺著喉嚨的難受之感。 郝賢剛過來時的放松感伴隨著這動作消失大半,不舒服的感覺身體里涌動著,他扯了扯嘴角,用假笑掩飾了自身的尷尬,上前坐到韓盈對面,用和緩的語氣問道: “韓刺史找我有什么事兒?” “今日天色宜人,閑來無事,正好約郝郡守你手談一局?!?/br> 將最后一枚棋子放置在合適的位置,韓盈終于抬頭看了郝賢,顯然,這次的回答成功讓對方升起了不滿,他唇邊繃緊,胡須因為用力已經(jīng)開始了顫動,若是換個情緒更加急躁的,‘親切’的問候怕是直接要奔涌而出了。 一個郡這么多人,想維系它的運(yùn)轉(zhuǎn)必然會產(chǎn)生大量的事務(wù),只要想握權(quán),那這些事務(wù)肯定要處理的,郡守的權(quán)限是夠大,能讓下面的人順著他的習(xí)慣來辦公,沒事先放一放手頭的事情做點別的事情不難,但絕不能是因為這樣的小事。 畢竟,今天陪她下棋耽誤的事情可不會消失,回頭還得再找時間處理,這樣打亂自身的工作節(jié)奏安排和進(jìn)程,任誰會高興? 她韓盈又不是皇帝,把握著他的職位升降,再小的事情都得先順著她來! 韓盈很清楚這種小事多讓人火大,她看著對方的臉色,將手中多余的棋子放在棋盒中,又將裝滿白棋的棋子置于對方身前,在對方即將按耐不住質(zhì)問前開口: “順帶和你說一說,陛下讓我來上谷郡究竟是做什么?!?/br> 如同一盆冷水淋頭,郝賢因為對方這點小事都要把他叫過來,宛若將他當(dāng)做從屬驅(qū)使而升起的火氣,猛的就這么被澆滅,只是郝賢還有些驚疑不定。 這短短幾l息所發(fā)生的,到底是對方的無心之失,還是故意為之,就是給他一個下馬威呢? 看著對方和自己兒子差不了多少的年輕面孔,以及這明顯有著大量回旋商議余地的私下交談,郝賢也有些無法確定起來,他遲疑著,重新堆起來笑臉,問道: “喔?在下愿聞其詳?!?/br> 說著,郝賢拿出來一枚白棋,準(zhǔn)備跟著韓盈下棋。 不管韓盈到底是不是有心,私下的閑談手上或者嘴上不能太閑著,否則到了一些起了爭執(zhí),意見不同的地方,大家就沒有臺階下,那大眼瞪小眼的多尷尬? 對這種規(guī)則別提說熟悉郝賢一低頭,剛打算把棋子下下去,便發(fā)覺這擺好的棋局隱約有點不對勁兒。 明面上黑白子數(shù)量相差無幾l,戰(zhàn)況焦灼,實際上白子已經(jīng)陷入黑子的包圍,再下何處都是必輸之勢,這樣的棋局哪里是拿來下的? “九世之仇,尤可報也,想來郝郡守也明白,陛下對匈奴,是想滅國除之的?!?/br> 看郝賢盯著棋盤,半天下不去手中的棋子,韓盈微微勾了勾唇角,繼續(xù)道: “而今有人與匈奴私下勾連,行謀叛之事,不知郝郡守是否知曉啊?” 跟歸來的隨侍立刻將頭深深的低了下去,若非擔(dān)憂自己的腳步聲會引發(fā)這兩位的注意,恐怕恨不得躲開十丈遠(yuǎn),再把耳朵眼睛全都捂住,省得聽到這種要命的內(nèi)容。 不直面韓盈的隨侍如此,被韓盈質(zhì)問的郡守郝賢心里壓力更大,整個人都慌了起來。 謀叛,指背叛本朝,投降外國的行為,是十惡不赦的大罪,它的范圍有些寬廣,除了戰(zhàn)場上一些將領(lǐng)的投降,行商私下和匈奴貿(mào)易也算其中,控制的人更是。 只不過,西漢的特殊政治,導(dǎo)致‘劉姓王和異姓王國’也算是國,漢中央并不將這些國中之國的人視為同等的人,早期甚至有通婚為罪之類的律法,而漢國內(nèi)頻繁更替,使得個體對國家的意識并不強(qiáng),更和現(xiàn)代不同的,是封建王朝為家天下的制度,某種意義上來說,非皇室成員的人其實都是皇帝的‘奴隸’,個體應(yīng)該對皇帝盡忠,而非國家本身。 只是要求被剝削的奴隸向皇帝忠誠,奴隸不僅不會聽從,反而會唾對方一臉,在這方面的意識構(gòu)建,還是依據(jù)著兩條普世原則,皇帝給了多少好處、和皇帝離得夠不夠近。 前者是拿了好處,肯定要要回饋恩情,這是道德層面上的要求,或者是上位者能否發(fā)現(xiàn)且用法來約束對方的基礎(chǔ)。 所以,漢國便出現(xiàn)了這樣的情況,拿皇帝錢多、離皇帝近的,那盡忠的義務(wù)自然多,拿的少,可離得近,皇帝看得到,那沒辦法,依舊要盡忠責(zé),拿的多離遠(yuǎn),身上沒有多少約束,那邊可以放松一些,若是拿得少還離得遠(yuǎn),對皇帝壓根沒什么感覺的,那做起事情根本沒有心理負(fù)擔(dān)。 這也是為何明明漢國對謀判的人都是不分從屬,連帶著整個家族都是死罪的嚴(yán)刑處罰下,仍舊有這么多人犯罪的緣故,因為罪責(zé)雖重,可自身并沒有那么嚴(yán)重的國恨家仇和道德枷鎖,尤其是法律雖然嚴(yán)苛,但實際上執(zhí)行的時候,因為行政力量不足和監(jiān)管不嚴(yán)等各種原因完全管不住,這怎么不讓大量的人為了財物而去觸犯沒用的法律? 可再敢觸犯,那也如同深溝里的老鼠,不能讓此事攤到陽光下,更不能見人,否則當(dāng)真正有執(zhí)行力法律的人來時,死亡的鐮刀便已經(jīng)開始懸在頭上了。 上谷郡城的情況,長久在此的郡守郝賢不要太清楚,他是沒有直接去做這樣的事情,但說底下那些人孝敬沒有走私賺來的部分,肯定就是裝傻了,再者,郡中爛成這個樣子,他這個郡守可不是一般的失職,世食漢祿,卻縱容一城如此…… 郝賢完全不敢再深想后果,甚至連韓盈指出的這點也不想承認(rèn),他盡力忽視背后涼颼颼的感覺,艱難的否認(rèn)道: “這,韓刺史說笑了,上谷郡城對陛下忠心可鑒,怎會做此等十惡不赦之事?分明,分明是——” 韓盈沒有打斷郝賢的辯解,她只是拿著棋子看著他,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姿態(tài),而想要辯解的郝賢,卻是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若沒有證據(jù),韓盈如何會提及此事?今日敢提,恐怕早就有了準(zhǔn)備,這模樣就是等著他呢! 只是郝賢停住了嘴,心同樣也跟著落了下去,韓盈到現(xiàn)在的態(tài)度都很輕松,可越是這種輕松越讓人害怕,因為對方明顯手中有著極為充足的證據(jù),不然她不至于這么輕松,而一個凌駕于眾太守之上,丞相之下的刺史,她過來會處理簡單的官吏放水讓普通行商走私之事么? 想想對方做官之本,尚院之職,郝賢額頭上便開始冒起來冷汗,他抬手揮退隨侍,左右看了一下,確定四周無人,這才小心翼翼的再次開口: “韓刺史,邊疆苦寒,底下的官吏們也不容易,的確有些小…不,的確有些人手頭有些緊,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您高抬貴手,放他們一條生路,也算是行善積德了?!?/br> 就像是現(xiàn)代老油條罪犯在警察面前,永遠(yuǎn)是審一點吐一點,不利于自己的事情絕不會提一樣,郝賢也有著同樣的心態(tài),不提坦白從寬牢底坐穿的情況,不全說出來,那還能有所狡辯的余地,可若是全說了,那不就是等對方拿捏么? 所以即便清楚韓盈手中有所證據(jù),郝賢仍沒有承認(rèn)與自己有關(guān)的事情,滑的像個泥鰍。 不言語的恐嚇已經(jīng)無法再詐出更加有用的東西,面對面對郝賢這么能撐的對手,有所準(zhǔn)備的韓盈沒有任何慌亂,她輕笑一聲: “十惡不赦之罪雖說嚴(yán)重,卻也不至于讓陛下過來派我過來處理,位次丞相的刺史,怎么也得處理夷三族的罪責(zé)吧?” 夷三族!陛下! 能嚴(yán)重到這種程度的,除了這兩年草原上的神藥,恐怕沒有別的了,這件事連陛下也知道……恐怕也不足為奇,不過,此事他未曾參與,應(yīng)該能躲過一劫? 雖是這么想,可郝賢心中卻怎么都平復(fù)不下來,他覺著過往汲廉所送木盒里的金餅和燒化了的金水一樣灼熱,燙的他拿起金餅把玩的手指也開始無端刺痛起來,他口色發(fā)干,腦子似乎也不會轉(zhuǎn)的問道: “還請,還請韓刺史明示?” “白藥。” 看著郝賢那張似哭非哭的面孔,韓盈挑了挑眉:“當(dāng)然,這兒恐怕更喜歡叫它神藥。” 她知道此事! 陛下是不是也知道此事?! 冷氣穿透外袍,從四面八方的往郝賢身體里鉆,凍的他手腳四肢都僵硬了起來。 一些難以言說的疑點,此刻終于有了答案。 如今文武不分家,不少‘文’官和武將一樣能上馬殺敵,派一個文官過來做軍事準(zhǔn)備合理,但派韓盈就有幾l分不合理了,她一直都是為政,哪里有這方面的能力?若是個男官還好,女人……著實有些詭異,更不要說軍事上明明衛(wèi)將軍更擅長,去年對方就是內(nèi)外一把抓的,今年為何不讓他來,反倒是派這么一個女官,還給她僅次于丞相的權(quán)力? 若是陛下讓對方來查他,查上谷郡這些事情上,那便說的過去了。 而既然是查,韓盈還能在私底下見他,那就是還有回旋的余地。 意識到這點的郝賢連忙再次強(qiáng)調(diào): “韓刺史,我當(dāng)真未曾做過于此有關(guān)的事情,這分明是那些人過于逾矩,實為大逆不道?。 ?/br> 韓盈臉上多了些許譏諷:“真的?” “這……” 看著韓盈的表情,郝賢遲疑了片刻,終究還是稍稍松了些口:“只收了些賻錢,也慣例,未曾敢多做些什么?!?/br> 韓盈盯著他看著,將他盯到發(fā)毛,這才說道:“你倒是未說什么假話。” “只是僅僅是走私白藥,仍舊不必讓我親自來此一趟,郝賢,你可知這白藥已經(jīng)賣到了匈奴王庭?” 此話一出,郡守郝賢心里便咯噔一下,可還未等他開口,那韓盈便從從袖中拿出寫滿文字的卷布,眉宇多了幾l分慍怒: “這是杜延從曹肥家中搜出來的暗賬,雖說曹肥已死,好在他家中尚有間人,能看懂所寫為何,區(qū)區(qū)一個賀商,往來一次便能狂攬上百金,五五分利,再往上層層瓜分,曹捷、高鵬、周溯、汲廉……連帶著你竟都在其上!” 說著,韓盈便將這絹布直接扔在了棋盤之上。 她倒不擔(dān)心對方看,因為蔣師和宋琳靈機(jī)一動,直接拿暗語寫的這賬冊,人和數(shù)字都做了處理,外人看是看不懂的,但郝賢若是想找自己的卻能飛快的找出來——這暗語指人都是用官職隱喻的,郡守就那一個,還是排在最前面。 郝賢本就被白藥賣至匈奴王庭背后所隱藏意思嚇的冷汗直流,哪里還有心思辨別此物的真假?尤其是想想前天手下府吏聽到對杜延的抱怨,更是對韓盈謀算隱忍的行為感到心驚,他看著那絹上所寫的官職,連探究下面文字指代多少金額的心思都沒有,心中只剩下兩個字。 完了。 陛下知曉此事已經(jīng)足夠駭人,而神藥賣至匈奴王庭,和勾連上匈奴單于有什么兩樣?這哪里是夷三族,九族都要沒了!更絕望的是,這曹肥竟然將他也記在這賬當(dāng)中,實打?qū)嵉淖C據(jù)在前,他再說自己只收點兒賻錢,對此事并不知曉又有什么用?韓盈沒往重里說而已,換個人恐怕此刻都要質(zhì)問他是不是和匈奴單于有什么私下往來了! 他的人頭,他一家老小連同族人的性命……不,還有救,韓刺史還沒那么說呢,她說信他的話,還只約他在此地見面,私下商議,這分明是在給他機(jī)會??! 飛快意識到自己僅剩生機(jī)的郝賢顧不得儀態(tài),用袖子擦了擦自己即將流進(jìn)眼里的冷汗,起身快步上前,在韓盈面前跪下,誠惶誠恐的喊道: “韓刺史救我!” 第378章 她是女醫(yī) 天剛蒙蒙亮,鐘裕就已經(jīng)起來收拾自己。 衣裳系正,發(fā)髻扎緊,腰帶要用皮的,胡子刮一刮,臉更是要用細(xì)布來回擦上數(shù)遍,直至搓的臉上皮膚都開始泛紅才肯停下。 這興師動眾的模樣,簡直比當(dāng)年成婚時還要鄭重,拿著囊過來的妻子不由得埋怨道: “不就是隨新來的女上官圍獵么,你一個人堆里面的小卒,再怎么大半,人家也看不上你,倒是在家里,怎么沒見你這么上過心!” 妻子話中的不滿太濃,鐘裕當(dāng)即后背一涼,連忙解釋: “這可是都尉要求的,我哪敢有別的心思?再說了,這次圍獵能有二百錢呢,據(jù)說還是吳錢!這么好的事情可就一回,若是因為不潔被踹下來換別人,我們一家可真是虧大發(fā)了。” “就你理由多,不說你了,把餅?zāi)弥?,路上餓了吃?!?/br> 鐘裕的模樣不過是周正,而且已經(jīng)是兩個孩子的父親,妻子也不覺著那樣的高官能看上他,剛剛的不滿,就是沖著他對自己不上心去的,不過這份不滿在錢食面前很快消失不見——比起來這種華而不實,對生活沒一點用處還耽誤做活的打扮,她對能拿到手的好處更在意。 所以,將兩個干囊放在鐘裕懷里的妻子后退兩步看了看他,隨即搶過他手里的細(xì)布便往脖子上糊去: “頭稅的錢得開始攢了,若真是份量足的吳錢,那你可別亂花,都帶回家里來,還有,你看你擦的,臉干凈了,脖子和耳角還全都是一層泥呢!” “哎哎良人你下手輕點!” 一番毫不留情的擦拭下來,鐘裕只覺著自己的脖子和耳周火辣辣的發(fā)疼,對水盆照照,見都干凈了,他也不敢繼續(xù)再讓妻子下手,穿好甲胄,丟下句“我盡量帶獵物回來讓家里開葷”,便拿著自己的長弓箭囊急匆匆往外跑。 騎馬走過巷子時,周圍還沒有什么人影,等到了城外的集合處,人便瞬間多了起來。 穿著甲胄的騎兵四散開,按照自己的行伍,或站或坐的在聚在一起,馬也跟在他們身邊,因為只是圍獵,并非對戰(zhàn),大家的絲毫沒有緊張,而是互相交談著什么,時不時便大笑起來,讓被驚擾到的戰(zhàn)馬不滿的打了個響鼻,直接轉(zhuǎn)了個身,拿屁股對準(zhǔn)這些人。 松散閑適的氛圍下,鐘裕也變得安逸起來,絲毫沒有急迫,而是左右閑逛,慢悠悠的尋找著自己的隊伍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