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她見過貓抓老鼠。

    貓在捉住老鼠后，并不急著吃，而是百般捉弄之后，才拆吞入腹。

    端王就是要折磨她，要讓她因恐懼而低頭，讓她日日睡不安穩(wěn)，只能屈服于他。

    就為了這片刻的折辱，他逼著阿嫣趕出了一副百壽圖。

    馮太后在面上素來待宮人們和氣，故此大宮女在馮太后面前也時常湊趣說笑。

    素心想著素月臨走前的話，以阿妧的美貌不可能一直做奴婢服侍人，她定有出頭之日，讓她們能幫襯的就盡量幫些，結(jié)個善緣。

    “王爺?shù)淖謱懙脴O好，嫣侍妾的女紅也愈發(fā)精進了?！彼匦男τ牡溃骸爸皇桥静欢畷?，倒覺得阿妧meimei手里這個荷包鮮亮好看?！?/br>
    阿妧想著要如何把這荷包送到太后跟前，免得日后留下禍根，見素心給她臺階下，忙遞了過來?！版淼呐t是嫣侍妾所教，只是學(xué)了些皮毛?！?/br>
    在遞過來時，阿妧為了展示荷包的紋樣，把系好的帶子松開了。一個不小心，荷包里面的東西滾落出來。

    “咦，這是？”素英幫她一起去撿?！疤竽锬锟墒谴俪闪艘欢魏靡鼍?，王爺極寵嫣侍妾?！?/br>
    這是一對夜明珠。

    “太后娘娘，這是不是不合規(guī)矩？”阿妧小心翼翼的抬眼，還透著幾分不安。

    馮太后溫和的看著她，微笑道：“無妨?！?/br>
    雖是已在太后面前明過路，阿妧還是覺得不放心。

    回去后她就將這兩顆夜明珠縫到了送給太后香囊上，當(dāng)做壽辰賀禮獻給了太后。

    馮太后見了先是微訝，凝神看了阿妧片刻，才緩聲笑道：“你這孩子也太小心了。罷了，哀家收下。”

    等到阿妧離開后，馮太后叫來了張嬤嬤。

    阿妧人生得美貌，人也沉穩(wěn)持重，進退有據(jù)。更難得還是個有腦子的，不妨用她一試。

    “先準備著罷，晚宴時見機行事?！?/br>
    張嬤嬤忙答應(yīng)一聲，親自去安排。

    ***

    嘉明三年，三月初七。

    皇上攜皇后一早就來給太后賀壽，隨后跟來的是各宮妃嬪。

    阿妧還是頭一次看齊后宮有位份的宮妃們，各色美人應(yīng)有盡有。站在前頭頗有些傲氣的美貌女子是最得寵的鄭貴妃，旁邊是寧昭容，因她帶著大公主，也能站到前面去。

    壽康宮的太妃們也給太后賀壽，因貴太妃的失心瘋昨日才發(fā)作過，便由劉太妃領(lǐng)著眾人過來。

    接下來是親王、郡王及家眷們，再往后便是外命婦。

    太后過個壽辰也是極辛苦的一件事，光是坐著受禮，就花了大半日的時候。

    阿妧才來不久，皇親國戚、勛貴世家的女眷并未認全，故此張嬤嬤沒讓她在前頭服侍。

    各處奉上的壽禮流水似的送來，阿妧被安排過去看著別出差錯。

    可阿妧心知肚明，不僅僅是這個緣故。

    午宴極盡奢華熱鬧，是給群臣們看的，晚宴是家宴，只有親王及家眷，從三品以上的宮妃參加。

    此時阿妧已經(jīng)回到了自己房中。

    一套嶄新的宮裝放在她的床上，沐浴的熱水已經(jīng)備好，冷熱適宜，里頭不知放了什么，有淡淡的香氣撲面而來。房中的炭火也被特意換過了，不再是先前容易起煙的黑炭。

    這不是尋常宮女能用的。

    阿妧深吸一口氣，緩緩脫去的外衣，邁進了浴桶中。

    晚宴設(shè)在永壽宮旁的壽春閣中，半柱香的時間后，有絲竹管樂之聲隱隱傳來。

    舒適的熱水讓她有片刻的放松，不過她不敢貪戀，出來后用布巾擦干身體就開始更衣。因怕梳妝弄皺了衣裳，她僅穿著里衣就坐到了妝奩鏡前。春天的夜仍有些冷，她取了件斗篷披上。

    算著時辰，晚宴才開始不久，阿妧開始動手梳妝打扮。

    因是夜里，梳妝倒變得簡單些，且她很明白自己美貌的優(yōu)勢在何處。她只是略施脂粉，更能顯出肌膚本身的白皙和光澤。

    如瀑的青絲披散在身后，這些時日精心養(yǎng)護過。與往日當(dāng)值時不同，原本都要一絲不茍綁緊，此時她卻綁的松了些，暗中用兩根簪子固定，外觀上是看不出來的。

    她仔細端詳了一番鏡中的自己，確定沒有不妥才款款起身。

    阿妧摘下了貼身帶著的紅繩，上面綁著一顆小小的碧璽石，那是她和阿嫣結(jié)拜成姐妹時，兩人同心協(xié)力編好的，每人一條貼身帶著。

    凝視了片刻紅繩，阿妧珍而重之的將它收在了匣子中。

    “jiejie，對不起。”

    我答應(yīng)過你要好好的生活，以后出宮嫁人。

    那句謊言，她如今也說不下去了。

    一滴、兩滴的淚從她眸中掉下，她飛快低下頭，淚水打濕了她手中的帕子。

    阿妧沒有放任自己太久，等她抬起頭時，面頰上并未沾上淚痕。她眨了眨眼，那層水光被慢慢的壓了下去。

    外面的絲竹聲漸漸弱了下去，阿妧從妝奩鏡前起身，走到床前換好了衣裳。她沒有再坐下，只是默默的站著出神。

    房中極安靜，只能聽到偶爾有燭花輕微爆響的聲音。

    本是一聲極細微的響動，阿妧驀地悚然一驚。

    她的房門被敲響，阿妧感覺自己雙腿已經(jīng)僵硬，步子幾乎都要邁不開。

    她穩(wěn)了穩(wěn)心神，上前開門。

    來人是張嬤嬤。

    “阿妧姑娘，太后讓你去給皇上送醒酒湯?！?/br>
    第5章 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頭一出戲是馮太后點的麻姑獻壽。

    戲臺子上已經(jīng)熱鬧的扮上，趙峋攜張皇后向馮太后舉杯祝壽。

    馮太后含笑飲下了杯中的酒。

    放下酒盞后，趙峋覺得今晚的酒似乎有些不同。張皇后面上也很快現(xiàn)出紅暈，這酒似乎烈了些。

    因太后上了年紀，宮妃們不便一一敬酒，便由位份最高的鄭貴妃領(lǐng)著宮妃們一齊向太后敬酒。

    末了，寧昭容又把大公主抱了出來。

    只見才三歲的大公主胖乎乎的小手托著琉璃盞中的葡萄汁，奶聲奶氣的道：“?；首婺父Ｈ鐤|海，壽比南山?！?/br>
    她年紀小，寧昭容就撿著最簡單的教給她。稚嫩的童音聽在馮太后耳中，也覺得格外有趣。

    “珠珠，到皇祖母這兒來。”馮太后朝著大公主招招手。

    大公主有點怕生，還是奶娘抱著她過去。馮太后親自喂了大公主吃了些東西，讓她留在自己身邊。

    與趙峋同輩的兄弟中，除了瑞親王趙嶺駐守在外還未回京，其余的人都到了。其中以端王趙嶼平日中進宮走動最多，也最得馮太后的喜愛。

    雖說是家宴，在皇上面前趙嶼也不敢放肆，中規(guī)中矩的帶著王妃范氏向太后祝壽。

    馮太后將大公主抱在懷中，目光慈愛的看著他道：“上了年紀，哀家就愛這含飴弄孫之樂。明年的今日，你也不必挖空心思準備壽禮，給哀家添個小皇孫就好?！?/br>
    這話聽起來像是說端王夫妻無子，太后著急，實則是說給趙峋聽。

    如今他膝下僅有大公主一個女兒，還有些來路不明。沒有皇子，終究是留人話柄。

    幸而絲竹聲一直未斷，氣氛才不顯得尷尬。

    “老八，你也該收收心?！壁w峋神色和煦的對趙嶼道：“別辜負了母后的期待?！?/br>
    馮太后面上的笑意始終未散，反而更深了些?！鞍Ъ沂枪懿涣怂习伺率沁€聽皇上的話多些?！?/br>
    方才那場小小的波瀾消弭于無形，大家重新說笑起來。

    大公主不舒服的在馮太后懷中扭了扭她小小的身體，她想跟奶娘走，可又不敢說。

    末了，還是趙峋留意到大公主的神色，解圍道：“大公主愈發(fā)沉了，母后還是讓她回去，別再累著您。”

    馮太后本就是借大公主引出那些話來，聞言便將大公主交給了奶娘。

    今日雖是太后的壽宴，然而有從封地趕來的親王們，自然要輪番向趙峋敬酒，故此壽宴過半時，趙峋已經(jīng)微醺。

    張皇后瞧出了趙峋的異狀，忙體貼的命人盛了些養(yǎng)胃的湯水來。她心里盤算著，今夜皇上怕是會喝醉，命人備了攆轎，請皇上去坤儀宮留宿……

    想到這兒，她不免心頭發(fā)燙。

    皇上平日里去坤儀宮的時候不多，最多留宿的就是鄭貴妃的景和宮。今日雖是鄭貴妃也在，怕是請不走皇上了。

    終于挨到壽宴要結(jié)束時，張皇后時刻準備著親自攙扶明顯醉了的皇上。

    只聽自己姨母馮太后，關(guān)切的道：“皇上今日高興，怕是喝醉了?，F(xiàn)在壽春閣里歇歇，醒醒神再走。若醉中吹了風(fēng)，明日要頭疼的?！?/br>
    這話聽起來只有關(guān)懷，已經(jīng)“醉”了的趙峋在心中笑笑。

    “崔海青，還不快扶穩(wěn)了皇上?！瘪T太后發(fā)話。

    張皇后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被自己姨母打斷。她才想說話時，便見馮太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在片刻間，張皇后福至心靈的往馮太后身邊望去，那個美貌的宮女沒服侍在旁邊。

    她只能看著皇上身邊的內(nèi)侍總管崔海青，帶著兩個內(nèi)侍扶著皇上去里面的房間休息。

    張皇后如同兜頭被潑了盆冷水。

    ***

    阿妧提著食盒，加快步伐跟著張嬤嬤往壽春閣走。

    “你把醒酒湯給皇上送進去后，便看著皇上的意思行事?！睆垕邒叨诎€道：“你是個聰明的，知道該怎么做?！?/br>
    此時阿妧才真正明白了馮太后的用意。

    馮太后并未派人來刻意調(diào)-教她，這就說明對于她的去留太后和皇上還未達成一致。她今夜的作用，大概真的僅僅送一份醒酒湯進去。

    她僅是馮太后手中眾多棋子之一，若能在恰當(dāng)?shù)牡胤绞褂米詈茫舨荒芤矡o妨，另作他用或棄了便是。

    “奴婢記下了，必不會僭越。”阿妧柔聲應(yīng)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