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貴儀出疹子請?zhí)t(yī)的事在宮中傳開，別人覺得還好，寧昭容卻覺得有些異樣。

    阿妧送來的糕點她沒讓大公主再吃，只讓人重新按照方子再去給大公主做。

    她總覺得阿妧并沒有惡意。

    不過她愈發(fā)留意起宮中的動向來，決不能在皇上離宮期間，讓大公主有任何意外。

    凝汐閣。

    阿妧忍受著癢和刺痛，不敢亂動。

    “主子，您千萬忍著些，奴婢這就給您涂藥膏?！鼻嗵m和青梅端來了干凈的水和布巾，朱蕊和茉香拿著藥膏，幫阿妧涂在出紅疹的地方。

    海棠端著太醫(yī)院煎好的湯藥，阿妧也顧不得苦，全都喝了下去。

    清亮的藥膏涂上后，終于緩解了些許難受。

    這一折騰已到了深夜，阿妧讓茉香她們先去睡，留下了朱蕊值夜。

    “主子，您這是何苦?！敝烊锏吐暤溃骸凹幢隳芰丝啵笠参幢乜辖o您解藥。”

    阿妧嘆了口氣，低聲道：“我知道，但要緊的是，先讓太后相信我會去做?！?/br>
    她這一路行動都有太后的人盯著，可她不能因為取信太后就傷害大公主，只好讓自己受著。

    她把摻了藥粉那塊做了特殊的標(biāo)記，假裝混著糖粉一起撒在奶糕上。

    “阿嫣jiejie的命還在太后手上?！卑€神色中透著疲憊。

    朱蕊服侍她躺下，心中暗暗祈禱皇上快些回來，否則主子又要白白受苦一次。

    因借著出疹子不能見風(fēng)的緣故，第二日阿妧也不必去給皇后請安。

    她躲在凝汐閣中，倒也輕省些。

    雖是明日才到正日子，大概是再加上才出了疹子，已經(jīng)對她身體是種消耗，她提早就覺得不舒服。

    太醫(yī)送的藥，她才喝了兩口就全都吐了，縮成一團(tuán)躺在床上。

    “無妨，疹子已經(jīng)漸漸退了，再涂些藥膏就好。”阿妧咬著牙吩咐道：“無論誰來，都說我臉上有疹子，不見客。”

    朱蕊含著淚答應(yīng)了。

    一直挨到傍晚，華燈初上時，阿妧的臉色蒼白得可怕，她已經(jīng)一整日沒吃任何東西。今日有太醫(yī)來給她施針，想來是太后的人，可她覺得并沒緩解半分，反而更痛了。

    她感覺自己快要昏過去，若真的能昏過去倒也好。

    恍惚之中，她聽到外面好像響起驚呼聲：“皇上？”

    ***

    趙峋得到宮中的消息，準(zhǔn)備提前回宮。

    趙崢名義上還未抵達(dá)京城，雖然心急如焚想見女兒，卻也不能跟他一起回去，約定七日后再入宮。

    “皇上，聽青蘭說，熙貴儀昨日出了疹子，今日才告假留在閣中，可她看著卻并非只因為疹子?！壁w峋回宮時已接近落鑰時分，他行事低調(diào)，沒有提前告知。

    崔海青跟在趙峋身邊通傳道：“劉太醫(yī)也送來消息說，他替熙貴儀診過脈，與隗吏目私下所寫的脈案一致?！?/br>
    趙峋沒回福寧殿更衣，直接去了凝汐閣。

    “讓劉太醫(yī)也過去?！壁w峋吩咐道。

    等他到時，凝汐閣的宮人都在外頭守著，如上次一樣，里面安靜極了。

    趙峋大步流星的進(jìn)去，桂興等人的通傳聲都被甩到了后面。

    “皇上，熙貴儀出了疹子，不敢讓您瞧見。”朱蕊想起阿妧的吩咐，咬著牙擋在了帳子前?！罢埬w諒熙貴儀的心意——”

    趙峋銳利的目光掃過去，冷冷的道：“讓開。”

    懾于天子威嚴(yán)，朱蕊雖是有心替主子守著，卻心驚膽戰(zhàn)的讓開了位置。

    趙峋霍然掀開帳子，只見阿妧痛苦的縮成一團(tuán)。

    她蜷縮著陷進(jìn)被子里，手指抓著被子的動作因過于用力而發(fā)白，聽到聲音，她疲憊的睜開眼睛。

    “不，不要過來?！彼B牙齒都在發(fā)顫，低聲道：“求、求您了——”

    這一日終于到了。

    雖是身上的痛苦極大，阿妧心中卻松了口氣。

    “阿妧，你竟一直瞞著朕？”趙峋將阿妧抱在懷中，墨色的眸子映出她因疼痛而扭曲的臉?！皠⑻t(yī)！”

    已經(jīng)有所準(zhǔn)備劉太醫(yī)忙帶著銀針過來，這些日子他也在研究阿妧的脈案。

    當(dāng)他替阿妧診脈時，目露驚訝之色。

    單從脈象上看，今日熙貴儀已經(jīng)沒有中毒的跡象。

    “今日賀太醫(yī)來給熙貴儀施過針。”青蘭機(jī)靈，忙在一旁提醒道。

    劉太醫(yī)點點頭，仔細(xì)替阿妧把脈之后，對趙峋道：“皇上，臣要替熙貴儀施針，熙貴儀會很疼，不若讓宮女們按住貴儀——”

    趙峋望著阿妧咬牙忍耐，想起路上聽說阿妧出疹子的前因后果。

    她沒有背叛他，也不忍心傷害他的女兒，更不敢告訴他真相，只能自己去承受這一切。

    看起來最伶俐的一個人，竟這樣傻。

    他自認(rèn)為向來心腸冷硬，對后宮不說一視同仁，卻也因為要制衡，算得上雨露均沾。

    先前他寵阿妧，更寵?quán)嵸F妃，也寵過其他的宮妃。

    此時此刻，他心中最柔軟的一處，竟隱隱有種尖銳的疼。

    平日里服侍他時，他用力些都會嚷嚷著疼，大顆大顆掉眼淚的人，在今日毒發(fā)時竟咬著牙一聲不吭，只在唇齒間漏出一絲呻-吟聲，她單薄的身子，似是要承受不住這疼痛。

    “朕抱著她?！壁w峋將阿妧往懷中帶了帶，沉聲道：“快些施針。”

    劉太醫(yī)應(yīng)了一聲，神色專注的扎下第一針。

    “呃——”阿妧再也忍不住，痛呼了一聲，像受驚的貓兒一般，幾乎要弓起身子脫離趙峋的懷抱。然而那雙有力的手臂，緊緊的抱住了她。她費力的睜開眼，淚水已經(jīng)模糊了視線?！疤⑻哿恕?/br>
    劉太醫(yī)觀察著阿妧的神色，扎下第二針。

    “疼——”

    她淚水漣漣，趙峋幾乎心軟，想要劉太醫(yī)停下。

    阿妧掙扎得愈發(fā)離開，趙峋要把練武的力氣都拿出來，才能勉強(qiáng)抱住她。

    等到劉太醫(yī)施針結(jié)束，已經(jīng)過去一刻鐘的時候。

    趙峋已是滿頭大汗，他懷中的阿妧，更是面色蒼白，下唇都被她咬破了，薄薄的褻衣已經(jīng)被汗水濕透。

    看著她奄奄一息的模樣，趙峋的心也被提了起來。

    “皇上，熙貴儀身體的毒一時難以拔出，臣施針只能壓制毒性，暫時讓熙貴儀不再疼?！眲⑻t(yī)低聲道：“臣回去后會繼續(xù)研究方子，盡快替熙貴儀解毒?！?/br>
    趙峋點點頭。

    這番折騰下來，大家都有種精疲力竭的感覺。

    趙峋在凝汐閣中將就著沐浴更衣，朱蕊等人立刻替阿妧擦身，換了干凈的衣裳。

    原本趙峋想看阿妧睡著他就離開，沒想到阿妧睜著那雙黑白分明的杏眸，正瞬也不瞬的望著他。

    “皇上，您別生氣好不好？”她身體還很虛弱，眼神中也透著幾分膽怯。

    趙峋墨色的眸子如幽潭、如寒星，讓人不敢直視。

    “若朕沒趕來，熙貴儀準(zhǔn)備瞞到什么時候？”他平靜的道。

    從他的聲音中聽不出情緒來，阿妧的目光怯怯落下，像是辦了錯事的孩子。她想去牽趙峋的衣角，與往常不同，趙峋只站在一旁望著她，沒有動作。

    “妾身，妾身想找個機(jī)會告訴您的?！卑€紅著眼圈，側(cè)過頭去?！翱涉?，又怎么能說得出口？”

    趙峋居高臨下的望著她，神情漠然的道：“先前熙貴儀對朕說過的話，竟是假的么？”

    “皇上，妾身真的沒有背叛您！”似乎被趙峋的冷漠所傷，阿妧急了，猛地起身道：“妾身發(fā)誓，便是自己死了，也斷不會背叛皇上——”

    趙峋走了兩步，坐在了她的床邊。

    在阿妧驚訝的目光中，他神色和緩了些。

    “那就把事情都告訴朕?！壁w峋撫摸著她薄薄的后背，那里有對漂亮的蝴蝶骨，可如瀑如烏云的青絲，卻總是遮住那處，他需要撩起她的長發(fā)，才能瞧見。

    被他溫柔的氣聲蠱惑，阿妧一邊掉眼淚，一邊抽噎的說出了實情。

    她被太后逼著吃藥，又被太后用阿嫣的性命威脅。她是怎么害怕被送回去，才小心翼翼的遮掩著秘密，不敢讓他發(fā)現(xiàn)。

    說完，她忐忑的望著趙峋，閉上眼等著他的決斷。

    是從此信任她，還是將她當(dāng)做隱患除去——

    全在他的一念之間。

    第43章 難題（一更）

    趙峋拿起帕子替她拭去眼淚, 墨色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沉靜，連一絲驚訝都無。

    “別哭?！彼麘B(tài)度平靜而溫和，緩聲道：“你也累了, 今日早些休息?！?/br>
    阿妧沒料到他的反應(yīng)竟如此平淡, 心中開始打鼓。

    “皇上，您準(zhǔn)備如何處置妾身?！彼钠鹩職? 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趙峋的目光落在她憔悴的小臉兒上，往日柔軟紅潤的唇瓣黯然失色, 那雙杏眸愈發(fā)顯得大, 泛著一層薄薄的水光。他挑了挑眉, 淡淡的道：“熙貴儀覺得, 自己犯了什么錯？”

    錯處？她茫然的看著他。

    她以為這樣做，趙峋起碼會相信她, 畢竟她真的沒有惡意，也不曾背叛他。

    阿妧即便再理智，在忍受毒發(fā)之痛、最脆弱的時候, 也感到一絲委屈。

    “隱瞞不報，是欺君之罪。”趙峋輕描淡寫的道。

    阿妧愣住了。

    可他說的也沒錯, 阿妧眸中的神色愈發(fā)黯淡, 她原本是有些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