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這……”他愣了一瞬,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現(xiàn)在這張屬于紀(jì)文言的臉,暗自苦笑,但還是認(rèn)真地與池音說道,“若是如此便能留住自己所愛之人,我想這世上還是會有人愿意這樣做的?!?/br> 比如說他自己。 若是真的比較起來,他實(shí)則還不如姜力。 姜力他雖然用沈大林的臉陪著岑妙,但岑妙真正接受的卻是他自己。 而他呢? 他將臉隱藏在陰影中,露出絕望卻又瘋狂的自嘲的笑容。 他卻只能躲在一張張不同的面孔下面,接近她,哪怕她再一次愛上他,他依舊無法用自己的真面目面對她。 明明知道這樣騙來的感情并不真實(shí),但他依舊忍不住飲鴆止渴。 誰讓他愛她,卻又親手毀掉了她對他的愛呢? “是嗎?”池音聳聳肩起身,不以為意地對他說道,“我們回去吧,時間也不早了?!?/br> 紀(jì)文言低低嗯了一聲,跟著池音起身。他跟隨在池音的身后,看著她的背影。 從前似乎總是她跟在他的身后,這樣看著他。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 由于在這陣法之中東西有限,兩對新人的婚禮都辦的十分簡單。 即便如此,池音還是能看出來,岑蠻和岑蠻jiejie臉上的幸福并不是假的。 婚禮結(jié)束后,六個人高高興興地一起吃了一頓飯。 然后便是該離開這個陣眼的時候了。 紀(jì)文言表示,只要將之前岑蠻收起來的岑蠻jiejie的狐尸和雙瞳,與岑蠻jiejie的魂魄結(jié)合便能破了這個陣法。 但在此之前,姜力卻看向池音,又看了看身旁的岑妙,猶豫道:“阿妙,當(dāng)初那個妖道和我說過,到這個陣法破除的時候,他……被關(guān)在這個陣法中的沈大林也會被釋放,你……” “什么?那個負(fù)心漢也被關(guān)在這個陣法之中?”不等岑妙說話,岑蠻立刻豎著俏眉道,“他在哪兒?你帶我去,這次我非得好好教訓(xùn)他不可!” 池音想起之前姜力聽到她有辦法叫“他”永世不得超生時高興的樣子,就知道姜力心中的想法了。 她當(dāng)然可以理解姜力的想法,若是她所愛的人被人這樣陷害辜負(fù),她或許非要將那人千刀萬剮不可。 但這件事說到底還是岑蠻jiejie和沈大林之間的事,池音看了看已經(jīng)要拉著姜力去找沈大林的岑蠻,默默上前攔住了她,說道:“小蠻,你先別急。這件事還是聽岑jiejie的。” 然后她又扭頭看著曼妙問道:“岑jiejie,你想過要怎么處置沈大林嗎?若是你又需要我可以將他直接關(guān)到煉獄之中,讓他承受永生永世的痛苦。但這件事的決定權(quán)還是在你?!?/br> 岑妙溫柔地對池音道了一句多謝,才對岑蠻道:“我們先去見他一面吧。” “阿姐,這種人有什么好見的?”岑蠻不解,“直接把他丟到小音所說的煉獄中不就得了。還是說阿姐,你想親手教訓(xùn)他?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舉雙手贊成。但我真的怕你又心軟。阿姐,你想想姜大哥我姐夫,再想想小月兒,最后想想你自己這些年所受的苦,你可千萬別因?yàn)橐粫r心軟放過了這個人渣啊?!?/br> “小蠻,jiejie心中有數(shù)。”岑妙抬頭看著姜力,“阿力,我想見他一面?!?/br> 姜力見她語氣堅(jiān)定,便拉起她的手道:“好,我?guī)闳??!?/br> 岑妙也握緊了姜力的手道:“你放心,這些年的事,我心中一件也沒有忘記。” 姜力呆住,馬上重重地點(diǎn)了一下頭。 就這樣,姜力帶著幾人走出了那個小院,繞著之前去后山的路,將幾人帶到一個山洞前。 這個山洞與之前池音她們?nèi)サ哪莻€放置著很多狐面少女的尸體的山洞很像,門上都刻著那種奇怪的符咒。 紀(jì)文言施法驅(qū)除符咒的力量之后,岑妙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推開了眼前的折扇鐵門。 一股陰風(fēng)從鐵門中吹出來,讓人不自覺地就打了一個寒顫。 幾人展眼向內(nèi)看去,里面漆黑一片,全然看不見半個人影。但從里面的黑暗中傳出來的粗重的喘息聲和悉悉索索的鎖鏈與地面摩擦的聲音,卻提醒著站在外面的人,里面確實(shí)有“人”。 甚至于這個“人”還不只是一個魂魄,他或許還是個活著的“人”。 “是……誰……”里面突然傳出一聲蒼老而嘶啞的聲音。 第58章 狐母廟 虞離 “活人的氣息?”池音訝異地往黑暗中瞅了一眼, 又轉(zhuǎn)過頭看著身邊的幾人。 “什么?你是說這里面的人還活著?”岑蠻在感知力上遠(yuǎn)不如池音,聽了池音的話后,才探著腦袋往里瞧了瞧, 細(xì)細(xì)分辨之后才確定里面的人身上確實(shí)還有一些屬于活人的陽氣, 即便這股陽氣幾乎已經(jīng)被內(nèi)中陰邪的氣息所掩蓋。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一個凡人可以活這么久嗎?”岑蠻皺著眉, 伸手拉了拉已經(jīng)往里走的jiejie岑妙。 “依我看, 應(yīng)該是這個陣法的緣故?!奔o(jì)文言解釋道,“這應(yīng)該也是這陣眼的一部分,活人為陽,魂魄為陰,男子為陽, 女子為陰, 這陣眼堪合陰陽之道,不過是以小蠻jiejie的魂魄為鎮(zhèn)陣之眼, 以此處調(diào)和這陣法中陰陽輪回的氣脈?!?/br> “說實(shí)話, 不太明白?!贬U道,“總之,你只要告訴我們, 我們這么進(jìn)去, 是不是會有危險(xiǎn)就行了?!?/br> “這陣法早已衰敗,若非有小蠻姑娘你用血rou滋養(yǎng)著你jiejie的天狐眼, 此陣法中的靈氣應(yīng)該早就散盡了,以這陣法現(xiàn)在的力量,成不了什么氣候?!奔o(jì)文言道,“進(jìn)去吧,不會有什么大事的?!?/br> “那就好。”岑蠻這才放開了拉住jiejie的手。 而紀(jì)文言這往池音身側(cè)走了半步, 看她在看這山洞墻壁上的符咒,便又給她解釋了起來。 岑妙走進(jìn)山洞之后,用法術(shù)照亮了整個山洞。 這個山洞比之前放置狐臉少女的山洞要小的多,一眼就能看清其中的全部結(jié)構(gòu)。 這里面的布置很簡單,只有最里面貼著山洞壁的一張石床,上面靠著石壁坐著一個人。 只是那人衣衫襤褸,面孔和身體都被蓬亂骯臟的毛發(fā)所掩蓋,而且仔細(xì)看就能發(fā)現(xiàn)那人隱藏在毛發(fā)下面的手上和腳上都被綁著鎖鏈。 “沈大林?!贬钭叩绞策?,看著他低低喊了一聲,聽不出其中的情緒。 那人微微動了動,隨著他向著岑妙的方向仰起面空,伸手一點(diǎn)點(diǎn)撥開覆在他面上的頭發(fā)的動作,鎖鏈和石床的摩擦聲便又再次響起。 或許是因?yàn)橛刑脹]有見過光亮了,即便他的眼睛幾乎都瞇成了一條細(xì)縫,他還是忍不住用手擋住照在臉上的光。 只是他似乎很執(zhí)著地想要看清來人的樣子,即便完全忍受不了強(qiáng)光的照射,但他卻始終仰著頭朝著岑妙的方向。 “阿……妙?”或許是因?yàn)殚L久沒有和人交流的緣故,他開口的聲音就像是枯樹的樹皮一樣干澀而難聽,但他依舊沒有放棄,繼續(xù)一字一句地說道:“你……終……于……來……了?!?/br> 他舉向岑妙的像枯枝一般的手臂輕輕的顫抖著,似乎非常的激動。 這時,姜力走了上去,站在岑妙身邊,用厭棄的眼神看著眼前這個面目全非的人,問道:“他是沈大林?” “是。” 岑妙回答姜力,然后又看著沈大林問道:“你如愿以償?shù)牡玫搅碎L生,你滿足了嗎?” “不!?。 蹦歉煽莸纳碥|突然掙扎一般顫抖起來,扯著砂礫一般的嗓子大聲咆哮。 “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 當(dāng)財(cái)富,子嗣,美妾一一都被滿足之后,沈大林便開始企圖擁有更長的壽命。 岑妙還記得當(dāng)初她問他為何要這樣對她,為何要這樣對他們的月兒是,他說的話:“道長說了,只要犧牲了月兒,就能救繼宗,我只有繼宗一個兒子,我不能讓我們沈家絕后,只能犧牲月兒。至于你,你我夫妻一場,我原本也不想這樣對你,但道長有一句話說的很對,你可以給我榮華富貴,但你給不了我長生。人生只有這短短幾十年,再多的榮華富貴也終有享受不到的一日,但若是用你的力量建造法陣,不知沈家村會收益。道長也答應(yīng)了我,讓我可以利用這個陣法的力量得到永生。所以你不要怪我絕情,我相信換成任何一個人都會這么選的?!?/br> “你逃……出來了。”沈大林突然笑了起來,話語也比之前流暢了許多,“你……逃出來,我就解脫了……” “阿姐,這是怎么一回事???”岑妙掃了一眼石床上披散著打結(jié)的土灰色的頭發(fā)的人,感到有些惡心。 “他用我的命,和那個妖道換取了長生的機(jī)會。那個妖道成全了他,只是長生并不代表著不老?!贬畹粕虼罅忠谎?,她曾經(jīng)深愛過這個男人,也刻骨地恨過這個男人,但現(xiàn)在她看著他衰老的身軀,幾乎和石床黏連在一起,乍一看甚至像是攀附在石床上的枯藤一樣的下肢,那些愛恨都消散了,只剩下“罪有應(yīng)得”這四個字。 “你想解脫?”岑妙看著他,面色平靜地說道,“我想你誤會了?!?/br> “你……什么……意思?”那雙蒼老的眼睛終于是睜開了,他用那雙渾濁的眼珠看著岑妙,當(dāng)看到她的面容一如兩百年前那樣年輕時,心中升起了一種摻雜著極度悔恨的復(fù)雜情緒。 “我的意思是,在解除這個陣法之后,我會把我的雙眼依舊留在這個山洞里。如果僅僅只是維持此處的話,接下去的千萬年,你依舊可以如你所愿這般活著?!贬畹恼Z氣和往常一般輕柔,甚至聽不出半點(diǎn)怨懟的情緒,似乎只是簡單地闡述了自己的決定罷了。 “你……不,不,別,阿妙?!碑?dāng)沈大林聽明白岑妙的話的意思之后,他馬上陷入了慌亂。 這快兩百年的時光,幾乎要將他逼瘋了。 他被那個道士困在這張石床上,一個人面對著這份寂靜的黑暗,他甚至希望自己可以餓死,他也曾試著用自己的頭去撞墻,想過各種結(jié)束自己生命的辦法。 但他發(fā)現(xiàn),只要他被困在這里,哪怕不吃不喝,拼命的傷害自己,他的□□都不會死去。 這些年來,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在等待這個陣法被破除的一天。 為此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岑妙趕緊灰飛煙滅,這樣這個陣法就能隨之破滅。 當(dāng)然若是岑妙被救了也一樣,他只想趕緊解脫。 在岑妙出現(xiàn)的那一剎那,他早已麻木的身軀甚至已經(jīng)感受到了解脫的喜悅。 可沒想到,岑妙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不,你不能這樣對我。阿妙,阿妙,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殺了,你殺了泄恨,將我千刀萬剮,你不要這樣對我,我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 沈大林開始哀求岑妙,但岑妙卻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對身邊的人道:“我已經(jīng)見過他了,我們走吧?!?/br> 聽到這樣的話,沈大林明白岑妙不會讓他解脫之后,就開始狗急跳墻地咒罵起岑妙:“岑妙,你不得好死,你怎么能這么對我,我是你丈夫!你這個賤人!狐貍精!你不得好死!” “我早就已經(jīng)不得好死了?!贬顭o所謂的笑了一下,就拉著幾人出去, 幾人在沈大林嘶吼的咒罵聲中走出山洞。 岑蠻忙問道:“阿姐,你真的打算把自己的眼睛留在這里?” “嗯?!贬铧c(diǎn)頭,“我也曾想過要怎么懲罰他,但在知道我的月兒這些年的遭遇之后,我發(fā)現(xiàn)無論是什么樣的懲罰都不無法彌補(bǔ)過去發(fā)生的一切,那么就讓他自食其果吧。我既然要進(jìn)入輪回,這雙眼睛對我而言也沒有什么意義了,就讓它們替我看著他是如何在他自己所掘的墳?zāi)怪袀涫苷勰サ摹!?/br> “好,只要阿姐你決定了,我就支持你?!贬U道。 “這位紀(jì)公子,這件事還需要擺脫你了?!贬畹?。 要在陣法解除的瞬間保留出這個山洞中的力量,以岑妙目前的情況來說其實(shí)很難做到。 紀(jì)文言沒有馬上答應(yīng),而是用詢問的眼神看著池音,像是想要聽取她的意見。 池音也覺得對于沈大林這種人,這樣的結(jié)局或者就是對他所做的一切的最好的報(bào)應(yīng),于是便點(diǎn)頭道:“文言兄,就勞煩你幫個忙吧?!?/br> 紀(jì)文言這才答應(yīng)道:“稱不上勞煩,舉手之勞罷了。” 岑蠻在旁邊瞧著,不由地對小谷挑了挑眉,小聲嘀咕道:“你看,我說的沒錯吧,紀(jì)兄就是看上我們小音了,什么都聽她的?!?/br> 小谷望著池音和紀(jì)文言,想起素玄大人的話,心中隱隱有些擔(dān)憂。 夜鴉族這次去望月谷提親,和之前小鳳凰說親有著本質(zhì)的不同。 夜鴉族作為冥界的守護(hù)羽族,這一回甚至帶來的冥河畔三生石旁九千年一開花的癡心蕊。 此花據(jù)說是冥河中追悔前世情緣的亡魂淚所澆灌的,可讓負(fù)心之人回頭。 但其實(shí),這花只是可以促生情絲罷了。世間生靈的個體專情與否,與情絲的長短相關(guān),癡心蕊能促進(jìn)情絲生長,自然就能讓人變得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