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家人和愛人，那得是什么樣的感受，你知道嗎？”

    林爾崢怔住，面色一震。

    他像是猛地想起什么，波瀾不驚的黑眸中上涌回憶，眼底仿佛有什么東西，被劃破了。

    **

    余躍收拾好東西，抬頭看到林爾崢依然立在窗前。

    “崢哥，還不走嗎？”

    “你先回吧?！?/br>
    “嘖，我知道了，一會兒又跟你沈小meimei約會去是吧？得，我懂，這就閃人，不給你們照光……”

    林爾崢根本就沒在聽。他定定望向窗外，直到身后重歸安靜，才轉(zhuǎn)身退出無人的辦公室。

    男人穿過停機(jī)坪，往更里面的一棟樓走去。他推開一樓的一扇門，進(jìn)到像是資料室的一間長廊里。

    墻壁上全是文字和各樣的圖片照片，桌臺上擺著直升機(jī)模型。

    林爾崢沒有開燈，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慢慢踱步到長廊的盡頭。

    里側(cè)的墻上印著一張不太清晰的黑白照片，下面還有一段文字。

    室內(nèi)無燈，門口透過來的光線，正好映照在“因公殉職”，“深切懷念”這樣的字眼上。

    男人挺立在黑暗中，身側(cè)的陰影被拉得又斜又長。

    他盯著那段文字看了幾秒，背過身，輕輕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沈澤誠的話還在耳邊繞：

    “……我承認(rèn)我是個很自私的父親。但為人父母，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順一生。天災(zāi)人禍，永失我愛，這樣的磨難和痛苦，我希望小姝這輩子，都不要體會到……”

    林爾崢拉緊下頜線，輕輕闔上眼皮。

    一片混沌的黑暗中，女孩的身影自然浮現(xiàn)。

    小姑娘的裙擺和馬尾靈躍，她笑著喊他的名字，一跳一跳地向他跑奔來，小臉上梨渦深深，生動又明媚。

    對于她，對于感情，或許早在不知不覺之中，他也生出了渴望。

    渴望的同時，懼意滋生。

    如果不是那次任務(wù)，她可能永遠(yuǎn)都不會遇到他。

    他們分屬不同的世界，本就是兩類人。

    他的生活早已定了軌，注定與風(fēng)暴和危機(jī)為伍。

    而她……

    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還有充足的時間去探索整片天空。

    將來，她可能會遇到更適合她的男人。

    一個不會把腦袋別在腰帶上，讓她擔(dān)心受怕的男人。

    一個能夠許她無憂無患，無災(zāi)無難的男人……

    林爾崢睜開眼，重新看向身后墻上的黑白照。

    “失去愛人和家人，那是什么樣的感受，你知道嗎？”

    他當(dāng)然知道那是什么感受。

    而他所經(jīng)歷的，絕不要她再經(jīng)歷一遍。

    **

    六月下旬，高考成績公布在即。

    沈惟姝萬萬沒想到，她居然提前知道了成績。

    那天她和姜然在王者峽谷遨游到凌晨三點(diǎn)，倒在啵啵床上后就睡了個人事不知。

    手機(jī)在桌上一直嗡嗡震動，她愣是沒醒過來。

    直到家里的座機(jī)響了好幾遍，小姑娘才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

    提起話筒，老媽高昂的這一嗓子差點(diǎn)沒把她帶走：“姝姝！！”

    沈惟姝被嚇得一個哆嗦，起床氣立刻上來了：“哎呀媽你喊什么?。∥疫€在睡覺——”

    葉敏沒有理會女兒的抱怨，她的語氣想當(dāng)亢奮：“你們班主任剛給我打電話了！”

    沈惟姝疑惑“啊”了一聲，瞌睡和起床氣都跑了大半。

    班主任怎么會給mama打電話？

    葉敏深深吸了口氣，聲音有點(diǎn)顫抖：“姝姝，你們老師說，你考進(jìn)了前二十！”

    沈惟姝懵懵“哦”了一聲，“什么前二十?。俊?/br>
    “當(dāng)然是全省前二十啊寶貝兒！”

    沈惟姝大腦嗡地一下，一片空白。

    渾身的血液全部往上涌，她握著話筒的手都開始微微發(fā)抖。

    老媽還在興奮地說個不停，什么“你也是你們學(xué)校的第一名”，“具體名次還不確定”，“但這個成績是你們老師查到的，應(yīng)該不會錯”。

    直到她說“姝姝你英語居然考了120??！比之前模擬時都要高”，沈惟姝才終于回過了神。

    大約是刺激太過強(qiáng)烈，反射弧也變得遲鈍。掛了電話，沈惟姝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嗷”地尖叫一聲，撒腿跑回了臥室。

    睡意徹底一掃而光，沈惟姝站到床上，裹著床單蹦迪似地跳了好一陣子。

    等到激動的心情稍稍平復(fù)，跳入腦袋的第一個想法便是：

    他要是知道了，會不會也很高興？

    比起想讓他知道消息，這個消息本身，好像都沒有那么重要了呢。

    沈惟姝劃開微信，發(fā)現(xiàn)置信的頭像早在大早上就給她發(fā)了消息。

    arthur·l：【起來了嗎？】

    arthur·l：【今天有時間么，見個面？】

    沈惟姝深深吸了口氣，精神更振。

    自打高考完那天后，他們倆居然一直沒能見上面。

    先是她被家人拉著去國外玩了兩周，回來后這幾天，林爾崢又一直在基地走不開。

    直到今天。

    沈惟姝立刻回了消息。定好時間和地點(diǎn)后，她的心情比剛才還要好。

    他是喜歡她的，她知道。

    在他們這段關(guān)系中，他有所回應(yīng)，也一直都有意壓控著節(jié)奏，她也知道這是為了她好。

    現(xiàn)在她高考完了，也成年了，那就沒有什么理由，再能阻隔他們了吧。

    一會兒她把成績告訴他，他會是什么反應(yīng)呢？

    要是一高興，他們倆會不會就——

    沈惟姝浮想聯(lián)翩，咧嘴發(fā)出一聲短促的笑。

    她歪倒在啵啵床上，啪地把腦袋埋進(jìn)了二毛肚子里，止不住的笑聲從熊身上悶悶傳出來。

    他是她最大膽的渴望，也是她曾經(jīng)認(rèn)為最不現(xiàn)實(shí)的妄想。

    能和他在一起這件事，光是想一想，就比高考成績還要來得激動人心。

    甚至比上大學(xué)還要令她期待……

    從浴室洗了個澡出來后，沈惟姝換上一條在國外新買的裙子。

    對著鏡子舉起口紅，她突然又想到男人那句“你不化妝也挺好看”。

    鏡中的女孩彎唇又笑了下，把口紅放在了一邊，只給自己編了條蜈蚣辮。

    最后，她特意戴上那條星星手鏈，提前早早出了門。

    走在路上，沈惟姝的每一步都像被托起來一般，格外輕盈。

    她抬頭，看到一只不知名的白色飛鳥從頭頂掠過。它拍動翅膀，很快飛躍樓宇，直上云霄。

    沈惟姝瞇眼笑了。

    她覺得自己的心也跟那只振翅的鳥兒一樣，飛往天際。

    **

    他們約在平時常去的cbd見面。

    到達(dá)地點(diǎn)之后，沈惟姝一眼就看到等在門口的男人。

    她本想繞到他背后嚇?biāo)惶缮砸豢拷?，林爾崢便跟有感?yīng)一般，回頭直直看向她

    視線交匯，她的心微妙快跳。

    沈惟姝發(fā)現(xiàn)了，不管過去多久，但只要他向她看，她都還會像第一次見到他時那樣，止不住的臉紅心跳。

    走到跟前，沈惟姝才發(fā)現(xiàn)男人的神色不太對勁。

    他看起來一臉疲態(tài)，就跟那次趕過去接她復(fù)檢時的狀態(tài)差不多——又比那時還要疲憊。

    那次他雖然累，但精神很好。

    可現(xiàn)在，男人臉上沒有笑意，眼中也沒什么光彩……

    沈惟姝抬手戳了戳男人下巴上yingying的青胡茬，下巴尖湊到他肩膀下面。

    “你怎么了嘛？”她輕聲問，“你剛下夜班嗎？”

    林爾崢黑眸深邃，睨了她幾秒才移開視線，淡淡“嗯”了一聲。

    他一手抓上女孩的胳膊肘，把她往旁邊帶了一把，稍稍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