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絞車手將鋼索往回收:“躍兒,聽機長命令!” 余躍剛升至艙門口,沈惟姝余光瞥見窗外,驚呼出聲:“小心右邊!” 林爾崢敏銳側眸,“關艙門!” 他手上已經cao作起來了,“抓緊了!” 直升機一個擺尾,在浪尖上完成了一個極限漂移,堪堪避開船上倒落的桅桿。 盡管綁著安全帶,沈惟姝依然感覺到駭人的動力和速度。驚魂未定時,她感覺到有涼意伴著風雨撲到身上臉上,耳邊好像有撞擊與碎裂的聲音—— 她刷地轉頭,看到駕駛位那面的玻璃出現(xiàn)了破口。 林爾崢漠然置之。他緊緊拉動cao縱桿,再一次將直升機開回到漁船上方。這一次,他調整了登船的位置。 “余躍,你現(xiàn)在下!” 余躍即刻聽令,再次嘗試上船。 “陳智,看好了——”林爾崢鎮(zhèn)定地向絞車手下達指令,“浪把船托起來的時候,放長鋼索!” 海風混著冷雨還在不斷往機艙涌,小刀子一樣在他們臉上割。沈惟姝抹了把眼下,清理視線繼續(xù)觀察環(huán)境。 海上風起云涌,他們的油量表在不斷下降——這是最后一試。 男人看準時機,厲聲命令:“放鋼索!” 余躍乘勢下落,踩著船幫滾到了甲板上。起身時,他又被海浪打了個趔趄。 甲板上的船員立刻像見了救命稻草般將他圍住。 “不要慌!我們都會救!一定把你們都救上去!”余躍通過電波請示,“時間不夠了機長,我要脫鉤,快點讓他們上去!” 他脫鉤自己留在船上,一次可以將兩個船員套上救援套。 兩個,四個,遇險者在幾分鐘內被迅速吊上直升機。就在余躍準備將自己和最后一個人一起吊上飛機時,那個漁民居然死死扣著船幫,不愿意走。 “我出不起!”他搖著頭大叫,“我沒有錢!我坐不起飛機!” 余躍抓著他的胳膊高喊:“我們是國家政府的隊伍,人命救助不收費!” 船員哭了起來,依舊在搖頭,“我沒錢坐飛機!我出不起錢!” “……” 耳機里的救生員低罵了一聲,扯開嗓門:“免費!不!要!錢!不要!” 最后,他終于將漁民從甲板上拉了起來,一起套上了救生套。 沈惟姝一直緊攥的手心稍稍松弛,又聽到家絞車手陳智突然叫道:“不好!鋼索纏在桅桿上了!” 她腦中一震。 鋼索纏繞船上的障礙物,最可怕的意外狀況之——船可能會將直升機拽到海里,機毀人亡。 “切鋼索,機長,請求切鋼索!” 在絞車手的行為規(guī)范中,此時請求機長摁下切斷鋼索的按鈕,是標準的cao作。 但余躍還在鋼索上。 切斷鋼索的瞬間,他就會被甩進海里,必死無疑。 “不能切!”林爾崢冷聲道。 陳智急切:“可飛機在下墜!” “切斷鋼索!”余躍也在高喊,他的聲音大而堅定,像是帶著某種決心一般。 “機長,切鋼索??!快點!” 林爾崢冷硬地抿著唇,依然沒有下令。他全力cao縱著搖搖欲墜的飛機,一雙黑沉的眸目眥欲裂。 沈惟姝從耳麥中呼出的急促氣流中,聽出了男人心里的掙扎。 這一刻,他面臨的選擇何其艱難。 切斷鋼索,就代表舍棄余躍;可不切鋼索,整個機組,還有被救的船員都會有生命危險。 這是生與死的抉擇,也是理智和情感的對抗…… “機長!要來不及了!” “機長——” 直升機被船拖曳下墜,已經不堪重負般發(fā)出“咔”“嘣”的響聲,機身的搖晃更加劇烈,情況越來越危急。 “機長,切鋼索!”余躍的喊叫破了音,聲嘶力竭地懇求著,“崢哥,你切吧!切啊!” “都給我閉嘴!”林爾崢轉頭怒吼。男人的眼中赤點至深,幾欲滴血。 他下頜繃出鋒利的線條,連表情都有點扭曲了,“我把你們帶出來,就要把你們都帶回去!” 只要還有一絲可能,絕不輕易放棄。 冷靜,鎮(zhèn)定。 極盡所有的經驗和智慧去思考,迅速做出判斷—— “放鋼索!” 這樣的指令讓陳智一時怔然。 “陳智,聽我的指令!”林爾崢堅定下令:“絞車盤上還有余量,繼續(xù)放鋼索!” “我會駕飛機沿著漁船逆時針繞飛。我一邊飛你一邊收鋼索,鋼索從桅桿上解開時,立刻收鋼索把人吊上來!” 他又扭頭看沈惟姝,“引導我!” 沈惟姝一個激靈,感覺大腦和身體都燃燒了起來。 鋼索全部被放出,林爾崢牢牢控著左右搖晃的飛機,跟上海中漁船顛簸漂流的節(jié)奏,真的逆著鋼索纏繞的方向飛起來。 桅桿上的捆綁一圈一圈被解開—— “余躍跳!” 余躍聞聲,抓著鋼索和漁民,一個翻滾跳到船外,被配合默契的直升機吊了起來。 后艙一陣sao動,耳機中傳來聲音:“好了,上來了!余躍也上來了!他脫力了……” 沈惟姝聽著耳麥中救生員厚重的呼吸聲,也脫了力一般往后靠,如釋重負般深深呼出一口氣。 目光瞥到cao縱桿上的那只手。 男人的手松散一瞬,很快又更緊地握住,發(fā)泄一般狠狠緊握cao縱桿,用力到骨節(jié)全部泛白。 沈惟姝順著他全部濕透的前胸和后背往上看。 他的喉結上下翻滾不停,卻依然那樣克制,開口時平靜如常:“任務完成,請求返航?!?/br> 眼眶突然酸澀難忍。沈惟姝偏過頭在臉上抹了一把。 也不知道是雨是汗還是淚,濕漉漉沾了她滿手。 腦中突然跳出男人前幾天對自己說的一句話: 他說,他每次飛行,都不知道還有沒有命能回來…… 現(xiàn)在,她徹底理解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了。 第41章 “我不會離開。”…… 直升機返航降落后, 地面醫(yī)療立即接應。余躍和漁民被接走做進一步檢查。 下機前,沈惟姝下意識往油量表上瞟了一眼——指針直直指向“0”。 毫厘不差。 他的統(tǒng)籌計劃能力,就和他的飛行技術一樣優(yōu)秀。 沈惟姝回頭看, 男人正快步往停機坪外走, 邊走邊跟身旁的機務交代些什么。他步伐穩(wěn)健, 和平時一樣沉靜鎮(zhèn)定, 完全看不出剛剛經歷過一場生死劫難。 沈惟姝的心情卻久久平靜不下來。 開會,報告, 任務復盤, 直到午休去浴室清理,她的心口都一直熱熱悶悶的…… 洗完澡出來,迎面看見立在門口的高大男人, 沈惟姝愣了一下。 他應該也剛洗完澡, 寸頭上還沾著氤氳的水汽。 見她出來, 林爾崢什么都沒說,只伸手遞過一個杯子。 是她那只粉色的保溫杯。打開來, 有些刺鼻的白汽裊裊騰起。 是姜茶。 心里好像被這茶燙了一下, 溫溫熱熱軟成一片。 一直看著女孩喝完大半杯,林爾崢才低低開口:“嚇到了?” 沈惟姝抬眸, 抿了下濕漉漉的唇瓣,搖搖頭。 她又皺了下眉, 有點不服氣似的,“我沒那么容易怕?!?/br> 林爾崢勾了下唇角, 朝外偏頭,“走,去個地方。” 基地外向南步行十余分鐘,他們離海岸線越來越近。 沿著棧道往前走, 望著開闊的海灘,沈惟姝一下子想起來了,“這是——” 這是他們當初剛認識時,一起呆過的地方。 那天他因為沒救上來一個船長,一個人在這兒悶悶抽煙。她放學后過來找他。 那次,他們在這里呆了很久,說了很多話,還一起看了日落。 沈惟姝下意識轉動目光,看到了棧道邊的那塊巨大礁石——那天,她就是傻了吧唧地站在這塊石頭上,給他唱了一首歌…… 身側的男人突然氣音輕笑。沈惟姝偏頭,發(fā)現(xiàn)林爾崢也在朝那塊大石頭看。 四目相對,男人眉梢微揚,黑眸中劃過玩味和戲謔——顯然,他也在回味她那次的“精彩演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