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住，按下心中的起伏不定，公事公辦的平靜語氣：“二十分鐘。你們最多只有二十分鐘。”

    林爾崢點頭，“明白?！?/br>
    有那么一瞬間，沈惟姝感覺到男人還有話要跟自己說。

    可他只深深看了她一眼，再無多言，縱身徑直跳下。

    一道橘色的身影在?？罩g劃出弧線，急速墜入海中。

    沈惟姝聽不到男人跳水的聲音，心臟卻隨之驟然下墜。

    只一瞬她便平復(fù)了心情，拉動cao縱桿，繼續(xù)在現(xiàn)場觀察支援。

    海面上，救生員們很快游至翻覆的客輪附近。他們不斷敲擊船底，嘗試取得被困人員的回應(yīng)，從而確定救援位置。

    很快，幾艘救助艇帶著更多的救援人員趕來支援。

    救生員和應(yīng)急隊員們開始下水入船，逐層逐艙地進(jìn)行搜救。

    入水出水，出水入水，耳機(jī)中的通訊不間斷：

    “報告，沒有發(fā)現(xiàn)生命跡象！”

    “我這邊也沒有?！?/br>
    “還未發(fā)現(xiàn)生還者，要改變救援方案嗎？”

    “……”

    林爾崢是最后一個上來的。

    他浮出水面時，身前緊緊抱著一個人。

    “發(fā)現(xiàn)生還者，前胸受到重創(chuàng)，急需搶救治療！”男人仰頭向直升機(jī)示意，“傷員無法乘坐救生艇，請一機(jī)組立即轉(zhuǎn)送傷員！”

    沈惟姝：“收到！”

    等到傷員隨擔(dān)架一起吊入機(jī)艙后，沈惟姝又開口：“我必須提醒你們，船體傾斜的角度又變大了。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她抬手托住耳麥，沉聲繼續(xù)道：“請你們立刻離開現(xiàn)場！”

    剛說完，耳機(jī)中便有人緊急匯報：“林隊，你們機(jī)組的余躍和李武二次下潛后，現(xiàn)在還沒有上來！”

    “他們的通訊沒有回應(yīng)。不排除被水下雜物糾纏的可能?！?/br>
    無線電中沉默片刻，林爾崢的聲音響起：“其余隊員，繼續(xù)撤離！”

    “我下去看看?！?/br>
    他已經(jīng)重新戴好裝備，“保持聯(lián)絡(luò)，隨后接應(yīng)?！?/br>
    沈惟姝的心跳隨著男人的話音消滯。

    她定定望著海面，回頭又看身后奄奄一息的傷員。

    握著cao縱桿的手慢慢攥緊，指節(jié)泛白。

    “好。”她嗓子眼中擠出聲音，艱澀道，“一機(jī)組即刻撤離，轉(zhuǎn)送傷員?！?/br>
    咬牙拉動cao縱桿時，沈惟姝又向海上看。

    救生艇已經(jīng)疾馳離開，海面上浪花卷著火舌，男人的身影伶仃。

    沈惟姝喉嚨發(fā)緊：“等我把人送過去，就回來接你們！”

    她深深吸了口氣，“相信我?！?/br>
    “好?！蹦腥嗽陔娏髦械偷突貞?yīng)。

    頓了下，他又重重道：“你也相信我。”

    第61章 回家

    下水前, 林爾崢帶了強(qiáng)光手電和破拆工具。

    船下極暗，水流急且渾濁，能見度很差, 即便有手電, 探測艙室的難度也很高。

    這艘翻扣的豪華客輪一共有三層客艙, 艙室很多。余躍和李武情況不明, 沒有時間一間一間查，林爾崢一路摸排著在船殼上敲出聲響, 企圖和他們?nèi)〉寐?lián)系。

    頂著水流摸索到近船頭的位置, 他終于聽到了動靜。

    是余躍的聲音。

    林爾崢立刻提起精神。循聲而去，在一扇被切割開來的艙門后，他看到了水下的隊友。

    李武和余躍在水中一橫一豎, 兩人都被船艙中的床和雜物壓困住, 動彈不得。

    船翻扣得突然, 部分空氣沒有及時排出，船底和水面還留有一段空隙, 余躍的腦袋正好就在水上。

    “崢哥！”

    他吃驚又震動, “你怎么下來了！這船馬上就要沉了，你快——”

    林爾崢已經(jīng)探出水面, “會有人來接應(yīng)我們的?！?/br>
    他游靠過去，“余躍, 你感覺怎么樣？”

    “我沒事，崢哥, 你快看看李武！”救生員仰著脖子，急切到破音，“他在水下起不來，我怎么叫他他都沒反應(yīng)……”

    林爾崢扎下水靠向李武。

    李武擋在余躍身前, 整個人都橫在水中，氧氣面罩已經(jīng)掉落。

    “艙門打不開，我以為是壓力問題，就把門破了。結(jié)果剛一進(jìn)來，上面的東西就砸下來了……崢哥，崢哥——”

    余躍動不了，焦急間掙扎出細(xì)碎的水聲，“李武怎么樣了？他擋在我前面，直接給砸進(jìn)水里了，是不是暈過去了啊？”

    林爾崢拿下自己的呼吸器塞到李武口中，對方依舊毫無知覺。

    林爾崢心下一沉。

    但愿他只是暈過去了……

    余躍懊惱極了：“怪我，是我非要進(jìn)來的，都是我的錯……”

    “好了躍兒，先別說這些?！绷譅枍槆L試清理兩人身前的雜物，“得快點把李武弄上來?！?/br>
    李武是隊里水性最好的，失去意識的時間應(yīng)該還不長。

    很快林爾崢便發(fā)現(xiàn)問題所在：李武是被一個鐵架壓在了艙臂上，而余躍的右手在他胸前，卡在鐵架之中。

    架子很大，一個人根本移不開。

    余躍的手卡死在里面，也拿不出來。

    “崢哥……”

    余躍再次開口，聲音比剛才低了不少：“我身后，有割條?！?/br>
    他的語氣不平穩(wěn)，但很堅定，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林爾崢反應(yīng)過來，腦中一震。

    他沒有接余躍的話，兩手再次搭上鐵架，“我再試試，一定還有辦法。其他人馬上就到了，很快——”

    “可是李武等不了！他會沒命的！”

    余躍的聲嘶力竭在狹窄的船艙和水間回響，帶出擴(kuò)聲效果。

    他在水上仰著脖子，呼吸聲很重，哽咽不停：“崢哥，李武從進(jìn)隊就跟我搭檔，你說讓我多帶帶他，但實際上是我老拖他的后腿……他要是真出事，我這輩子都過不去這個坎兒！”

    “一只手換一個兄弟，我覺得值！”

    林爾崢喉頭一哽，“余躍……”

    林爾崢突然想起余躍剛進(jìn)隊那會兒，那一批救生員很強(qiáng)悍，他實習(xí)考核總在后游，隨時可能淘汰離隊。

    有一回他來找機(jī)長匯報，說著說著就哭了，說自己什么都不行，壓根就不是做救援的料。

    林爾崢說誰說你什么都不行，你力量優(yōu)勢明明最明顯，手勁尤其大。

    第二天午休時，隊內(nèi)就來個掰手腕大賽。余躍一口氣掰贏包括機(jī)長在內(nèi)的二十個人，士氣大增，之后訓(xùn)練考核也嗖嗖上去了……

    林爾崢又想起來，前幾天余躍還說想跟在他和沈惟姝后面辦婚禮。

    和陳瑾這次復(fù)合后，兩人都很堅定，女方家里的態(tài)度也軟化不少。

    余躍很嘚瑟地在隊里顯擺，說他未來丈母娘現(xiàn)在看他越來越順眼，夸他的工作是一心為民，光榮得很，而且能做他們這行的，就說明人品素質(zhì)都不賴，身體也倍兒棒……

    “快啊崢哥，再等就真來不及了！”余躍喊著，哭了起來。

    “算我求你了行嗎！林機(jī)長——隊長，我求你了，求你快把李武弄上來！”

    林爾崢抬手抹了下臉，深深呼出口氣，“余躍?！?/br>
    他拿出救生員身后的割條，低聲：“對不起……”

    對著鐵架切過去時，男人忍不住落淚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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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隊長對不住你！”

    **

    沈惟姝將直升機(jī)降落在救援船上。

    此時，打撈船，沖鋒舟，大批的救生員以及緊急醫(yī)療團(tuán)隊已經(jīng)趕來支援救人。

    剛下飛機(jī)，她就聽到有人大喊“隊員受傷了”。順著醫(yī)療隊的方向，她看到擔(dān)架上熟悉的救生服。

    沈惟姝心里一跳，趕緊上前。

    “余躍李武——”

    她猛地哽住，瞪大眼睛，倒抽了一口冷氣。

    余躍和李武的潛水服上滿是水和油污，兩人都處于昏迷狀態(tài)。

    余躍的右手血rou模糊。

    半個手掌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