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昂面色緊張：“師叔?！?/br>
    趙寶瑟又應(yīng)了一聲。

    陸小昂又叫，這回還輕輕撞了撞她胳膊。

    趙寶瑟：“陸小昂你是不是想挨打？”

    陸小昂苦著臉向后使眼色。

    趙寶瑟順著他的眼色回過頭去，頓時一愣，三個面無表情的年輕人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她們后面，看樣子正在她們后面排隊。

    無聲無息，也不知道聽到了多少。

    領(lǐng)頭一人容貌出眾，見她回頭，淡淡掃了她一眼，如仙人掃視凡塵，繼而目中空空看向前面。

    看樣子像什么都聽到了，又像什么都沒聽到。

    趙寶瑟清清嗓子，矜持著做出長輩模樣微微頷首，正要準(zhǔn)備相互認(rèn)識一下套個話什么的。

    “你好?！?/br>
    就聽見前面?zhèn)鱽頍崆榈挠勇暎强丈５呢?fù)責(zé)接待的內(nèi)門弟子。

    “這是封公子嗎？”

    領(lǐng)頭的人點了點頭，領(lǐng)著身后兩個同樣隨從面無表情越過他們走了過去。

    前面等待的人全都齊齊轉(zhuǎn)過頭來，眾人各異的目光中，封回便這么目無下塵緩步走過，一身淡紫色直綴長袍，袍內(nèi)露出流云鑲邊，黑發(fā)全數(shù)用上等羊脂白玉鑲金簪固定，明明人間富貴公子裝扮，卻似行走的高嶺之花。

    “是迦南云門來人了?！?/br>
    “真是夠夸張，連仆從都要帶兩個，就像別家?guī)Р黄鹚频??！?/br>
    “別說了，怎么封家這次只來了封四一個弟子。”

    “聽說封家出了點事，封大公子因為意外雙~腿殘廢，這封四公子是剛從浮屠祠接回來的?！?/br>
    “噓，別說了……看過來了?！?/br>
    一旁等著帶路接待的小童子和邊緣的雜役們面上都露出難以壓制的高興神情。

    小師弟陸小昂湊過去和前面的弟子去聊天：“他們高興什么??？”

    那人收回幾分羨慕不甘神色，酸道：“錢多唄?！?/br>
    這也沒什么，迦南云門雖是空桑旁支，但并未立門于靈山仙谷，而在富庶人間。因互貿(mào)之地，供奉頗多、聲望亦盛，向來堆金積玉，生活奢靡，出手大方。

    換句話說，賞錢特別多。

    對于那些負(fù)責(zé)接待的資質(zhì)和地位一般家又有負(fù)累的童子或者雜役來說，吸引力還是挺大的。

    過了一會，陸小昂喜滋滋跑回來：“師叔，師叔，告訴你一個好消息?！?/br>
    “什么好消息?！?/br>
    “不用擔(dān)心了，那個封四他的仆從都是啞巴，多半他也是。哈，就算剛聽見了也不用擔(dān)心?！?/br>
    他剛剛說完，就見已走到了前面的封回身形微頓，趙寶瑟敲了敲陸小昂的頭：“閉嘴吧你?！?/br>
    空桑試學(xué)是在前山落霞峰。

    前殿為問學(xué)教場，后殿是各家住所，分派住地的弟子完美按照各家實力和財力排序，浣花谷落到了最末一個小院幾間屋子。

    屋外就是山澗溪流，看起來好看，晚上睡覺便吵了。

    陸小昂：“師叔，你看我說要打點一下，你偏不聽?！?/br>
    趙寶瑟：“我看這里挺好的。”

    陸小昂拆穿她：“師姐你就是摳?！?/br>
    趙寶瑟：“我這是節(jié)約。不當(dāng)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你又不爭氣，學(xué)不會辟谷，不然可以省下多少錢？”

    陸小昂：“……師姐，我只比小師妹早三天入門。”后面一句話沒敢說出口，你也就比我大一歲。

    趙寶瑟敲頭：“叫師叔。”

    沈蕊小小聲道：“師叔，我會努力的。”

    趙寶瑟心疼摸/摸沈蕊的頭：“小師妹，別擔(dān)心，師叔有錢，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你是小師妹，就應(yīng)該用來疼的?！?/br>
    浣花谷不缺錢，薄清貞不管財也不愛管事，各式寶貝扔在珍寶閣里面蒙灰落塵，但師娘沒開口，也沒人會去拿了典賣用。

    只是趙寶瑟小時候用的錢都是母親辛苦掙來的，習(xí)慣了不鋪張。

    她說罷轉(zhuǎn)頭教育陸小昂：“沒有實力，就算金身的佛也要被刮掉一層皮。修行嘛，不要將太多時間花在這些華而不實的外表上。又不是來選美?！?/br>
    陸小昂苦著臉：“好了，知道啦?！睆?fù)爾稍稍正形，“知道了。”

    結(jié)果第一天下課，鄰屋旁聽了一會的趙寶瑟一等散課就拉著自家兩個小師弟師妹準(zhǔn)備下山。

    “什么眼神，這些膚淺的人！氣死我了?！彼R罵咧咧。

    “竟然說我們浣花谷窮山僻壤，我隨便珍寶閣拿一件出來嚇?biāo)浪麄??！?/br>
    “陸小昂你平時不是話挺多嗎？他搶你位置時候怎么不還手？”

    “蕊兒，看什么呢？呆了？”

    陸小昂苦著臉：“不是師叔你說不要在意華而不實的外表嗎？而且他那衣服好貴的樣子，我怕賠不起?！?/br>
    沈蕊臉?biāo)⒁幌录t了，目光從相鄰的院落外轉(zhuǎn)過來，小聲寬慰：“沒關(guān)系的，師叔，是我們本來基礎(chǔ)就不好，我們好好學(xué)習(xí)，過兩天他們就不說了?！?/br>
    趙寶瑟氣死了：“走，先去置辦行頭。三分人才七分打扮，我還不信了。”

    陸小昂咬唇：“學(xué)堂規(guī)定，開課后弟子不可私自下山?！?/br>
    趙寶瑟一甩裙袍：“我又不是弟子。你們等著，好好溫書，陸小昂你的抄書自己寫啊，不許叫小師妹幫你?！?/br>
    陸小昂小聲嘀咕：“師娘說了，不用成績太好的。”

    趙寶瑟敲他頭：“閉嘴吧你，倒數(shù)第一名。明天主脈的桑家的人也要入學(xué)，你哪怕拿個倒數(shù)第二也行啊?！?/br>
    陸小昂捂著頭，小心看了趙寶瑟一眼：“那倒數(shù)第二名不是小師妹嘛?！?/br>
    趙寶瑟捂住胸口：“我真是……”

    陸小昂伸手要替趙寶瑟拍背：“師叔，你別生氣，你小點聲，你看隔壁就隔著一層花墻，一會又該聽見了?！?/br>
    他壓低聲音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旁邊，隔壁院住的正是那位迦南云門的封四公子，提醒：“就算人家都是啞巴，也小心為上，對吧。”

    “這么遠(yuǎn)，聽不見?！?/br>
    趙寶瑟一甩袖子走了。

    說干就干，趙寶瑟出門很順利，空桑山和臨近的集鎮(zhèn)御/劍不過一炷香時間，回來便帶了一大包吃的用的，歡呼的陸小昂恨不得抱著她親一口。

    “你就是我親師叔?！?/br>
    趙寶瑟嫌棄得一把撇開他。

    吃了一會，她想起件事：“你那吃的蓮子糕剩點……叫你閉嘴，別吃了——松手，我給隔壁院子送一點。”

    “師姐，才出谷幾天，你都變/粗/魯了?！标懶“恒?/br>
    趙寶瑟：“滾，我才沒有?！?/br>
    她從陸小昂爪子里搶了一半，用了個新油紙包好，然后親自帶著陸小昂送去。

    一來打好關(guān)系，而來探探虛實。

    結(jié)果沒想到連門都沒進(jìn)去，門口兩個啞巴仙侍站著看門，不說話也不傳話。

    趙寶瑟端正，輕咳一聲，陸小昂上前自我介紹完，那兩個仙侍轉(zhuǎn)過頭來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轉(zhuǎn)了回去。

    好大的架子。

    來都來了。趙寶瑟忍著氣，看了陸小昂一眼，他立刻明白，大聲向院內(nèi)自報家門，連說了兩次，結(jié)果里面一點動靜都沒有。

    趙寶瑟凝神感應(yīng)，屋里確實只有結(jié)/界，沒有靈氣，她轉(zhuǎn)身預(yù)備走，只看前面忽凌空一簇劍光，接著封回御/劍落到了地上，看樣子剛剛從外面回來。

    門口多站了兩個人，沒有殺氣。跟多站了兩個石頭沒有什么區(qū)別。

    他沉默收劍，目中無人向前走。

    陸小昂見狀忙上前一步，邊走邊說，將自己前來拜訪示好的來意說了一遍，封回轉(zhuǎn)頭垂眸看了他一眼，余光掃過趙寶瑟，面無表情繼續(xù)前行。

    陸小昂忙跟著追了上去，卻被門口的仙侍擋住。

    他氣咻咻折身回來，卻看趙寶瑟在那笑。

    “師叔，你還笑！你看他態(tài)度??！”

    “看到了?！壁w寶瑟手上的油紙包拆開，她一邊拈了一塊一邊往回走。

    “看到了？哎，師叔，你別跟那些人一樣，只顧看小白臉??？”

    趙寶瑟哈哈敲了他一下：“你剛剛報名字的時候，他看了你一眼，又轉(zhuǎn)過頭走了，他根本不知道你是誰?！?/br>
    陸小昂不懂。

    趙寶瑟敲他頭：“這就說明他之前根本沒注意到我們。哈哈，那還擔(dān)心什么。走。”

    陸小昂遲疑一秒：“啊……那這點心，來都來了，要不要……留下一點？”

    趙寶瑟心情愉悅：“留什么留？喂狗也不給這小呆子，來，啊——”她將點心塞進(jìn)陸小昂嘴里。

    陸小昂：……

    屋內(nèi)。

    夜明珠熠熠生輝。

    凈手，潔案。

    一只鴛鴦眼雪白獅貓靈獸邁步緩行于地上，歪頭看封回，喵了一聲。

    “聽見了?！狈饣卣f。

    獅貓腰圓腿粗，從地上一躍跳到了書案邊，又喵了一聲。

    封回落筆，注入靈力的墨汁，懸空在特質(zhì)的金紙上，他神色安靜到近乎漠然：“不必同他人一般見識?！?/br>
    隔壁的院落隱隱傳來年輕空靈的說話聲，輕笑聲，還有誰嬌嗔訓(xùn)人的聲音，和外面的山溪聲蟲鳴聲混在一起，有種奇異的和諧。

    獅貓開始優(yōu)雅又慢條斯理舔毛，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