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前面的路上響起腳步和說話聲。

    趙寶瑟立刻想要帶著黎清瑤離開，但她現(xiàn)在腳也麻了，根本走不了。而她現(xiàn)在的樣子被看到：……

    她左右一看，在前面的人轉(zhuǎn)彎過來之前，急中生智，忙將自己面色的布巾摘下來，帶在了黎清瑤臉上，然后和黎清瑤一起退到路邊上，假意在說話。

    轉(zhuǎn)角處的腳步聲緩緩近了。

    人還不少。趙寶瑟不敢多看，暗暗祈禱他們最好轉(zhuǎn)到另一條道，卻沒想到他們徑直向著這里走來，她只好和黎清瑤低頭。黎清瑤現(xiàn)在連眼睛也腫了。

    等到前面的人走近，趙寶瑟頓時咽了口口水。

    來的正是霍然和空桑的大公子桑長清，身后遠(yuǎn)遠(yuǎn)跟著兩個隨扈，隨扈后面又跟著幾個門中年長些的弟子，大約是會談的作陪。

    她和黎清瑤站在路的最邊上，原本前面的霍然和桑長清已經(jīng)走過，而她倆低著頭，便如同一個普通的弟子一般。

    偏偏這世上最不差的就是狗腿子。

    那后面走過一個狗腿子就低聲呵斥趙寶瑟和黎清瑤。

    “山門的規(guī)矩何時如此隨便，峰主和長老經(jīng)過，竟不知行禮?！?/br>
    趙寶瑟忙將屈下的身再向下一點。

    那狗腿子只看著還站的筆直的黎清瑤。

    “不是說你，說她。”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前面的霍然和桑長清并沒有走遠(yuǎn)，趙寶瑟忙轉(zhuǎn)了個頭，背向身后人，將黎清瑤帶著面巾的臉給他看，壓低聲音道：“尊者，抱歉，我的師妹病了，這正要送她下山去看看。”

    那狗腿子被黎清瑤兩個腫成縫隙的眼睛下了一跳。

    “現(xiàn)在怎么下山？”狗腿子皺眉，轉(zhuǎn)頭去看趙寶瑟，原本兇惡的口氣立刻不由自主柔了好些，本來的指責(zé)也變成了提醒，道，“現(xiàn)在山門都關(guān)了?！?/br>
    趙寶瑟低聲道：“謝尊者提醒?！?/br>
    她伸手去扶黎清瑤：“我現(xiàn)在先送我?guī)熋没厝ァ！?/br>
    夜風(fēng)微動，那狗腿子低低嗅了嗅，只覺渾身清爽，他點了點頭，轉(zhuǎn)頭看又走出一段路的前面人群，低聲向趙寶瑟道：“師妹是新來的？若是不嫌棄，我那有些可以用的丹~藥，興許有用。”

    就在這時，前面有人叫他，他回過頭，只見霍然和桑長清均便駐足，正看著他，狗腿子背上冒出薄薄的汗，忙過去了。

    趙寶瑟趁機(jī)立刻扶好已不能說話的黎清瑤快步向前，但黎清瑤太重，她走了幾步，便累得出了薄薄的汗，而隨著她出汗，淡淡的夜風(fēng)中，也有淡淡的如花香木香一樣的氣息緩緩飄動。

    桑長清問霍然：“云衢認(rèn)識方才的弟子？”

    霍然搖頭：“不曾見過。”

    桑長清微微一笑：“我瞧著你的樣子，像是認(rèn)識一樣?！?/br>
    霍然看了一眼剛剛的那狗腿子，淡淡道：“我看那位才應(yīng)該認(rèn)識吧?！?/br>
    他們正說著話，便聽前面?zhèn)鱽硪宦晪汕蔚呐暎骸罢J(rèn)識誰啊？”已經(jīng)轉(zhuǎn)過拐角的趙寶瑟慶幸提了口氣，立刻加快了腳步，這聲音，太熟悉了。

    沒有人回答，那女聲又喊了一聲：“大哥?！?/br>
    桑長清看了霍然一眼，笑道：“自然是認(rèn)識我的meimei。”

    桑雪兒的聲音若近若遠(yuǎn)：“什么味道，這么好聞？大哥，你又配了新的香囊?！?/br>
    桑長清道：“什么味道也不如meimei做的香囊好?！?/br>
    桑雪兒哼：“大哥就會取笑我，這味道真的好香啊，聞起來讓人心情都快活起來，你這香囊給我一個好不好，。”

    霍然冷淡道：“沒別的事，我先走了。”

    他走了一會，桑雪兒向桑長清道：“大哥，你看他?！?/br>
    桑長清道：“云衢便是這樣的性子。你又不是第一日才知道?！彼杂种?，收住了后面的話。

    桑雪兒聲音透著不甘：“就是知道他并不是這樣的性子。早在當(dāng)年去青州，我就知道?！?/br>
    后面的話趙寶瑟沒聽見了，這肩上的黎清瑤死沉死沉，吭哧著終于從后門進(jìn)了青丹峰腳下。

    好在她也通些醫(yī)術(shù)，先封了黎清瑤幾道靈脈。且九黎的人體質(zhì)和其他道宗修行者不同，從小~便接觸各種毒蟲，對毒還有一定耐受能力，所以一時還撐得住。

    但還需要解毒才行。

    而對這樣的毒，最快的辦法，就是放血加靈力催毒。一日兩次。

    第一次會非常痛。

    黎清瑤十個指尖都被戳了一針，放血痛的時候，趙寶瑟看她難受便道：“你若是痛，便咬我手吧?！?/br>
    過了一會，她眼淚汪汪：“倒也不必咬得這樣狠。”

    第56章 試羅香四   “我就想要這個。”

    早上的第一次毒簡單清理后, 黎清瑤的腫還沒消，狀態(tài)并不適合繼續(xù)留下，趙寶瑟便取了她腰牌去向值守的弟子告假。得知黎清瑤今天不來煉丹, 那兩個弟子互看一眼, 都微微松口氣：“阿貍師妹若是不舒服，也不用著急煉丹, 這——多休息幾日也是無妨的。”曲貍是黎清瑤過來的化名, 趙寶瑟和她同姓，取了曲小絮。

    另一人道：“慢慢休息，不著急?！?/br>
    趙寶瑟又試探道：“只是有些配藥還要下山去采買，不知道……”

    其中一人看她，笑容滿面：“自然是應(yīng)該的, 小絮師妹那邊若是需要幫忙的, 盡管說?！笔熳R的人都道趙寶瑟是黎清瑤的meimei，對她也格外客氣些。

    等她走出一會, 兩個弟子還在低低嗅空氣中殘留的香氣。

    “這位小絮師妹身上的香料真好聞。有點雪靈芝的薄香?！?/br>
    “我聞著還有千尺木的青葉香。”

    “人也生得真是……”

    另一人笑了笑：“但我們這樣的, 還是別想了。那天你可聽阿貍師妹拒絕三師兄時說了，她這meimei年紀(jì)小，現(xiàn)在還不想這些婚配之事呢。”

    先頭說話那人忽道：“不過, 我總覺得這位meimei的眼睛似在哪里見過?！?/br>
    “哪里？夢里？”

    “夢你~爺頭?！?/br>
    如此說定, 趙寶瑟當(dāng)下便回去簡單收拾，時間不晚, 她將被褥整理好，然后重新勻面化妝，勻了脂粉，將眼角那顆叩輪痣細(xì)細(xì)遮住。

    等準(zhǔn)備換一件長袖一點的衣服時，趙寶瑟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中衣好像少了一件, 她左右翻找了一圈也沒看見，只能倉促找了一件窄袖的穿上，先去找黎清瑤。

    經(jīng)過一晚上的修整，黎清瑤的狀態(tài)好了些許，好歹能自己走了，帶著出山的門牌一切倒是順利。

    春山鎮(zhèn)熱鬧如常，空桑山門下依附的道觀主持做完了齋醮，現(xiàn)在在第一場雷雨到來之前，整個春山鎮(zhèn)都是社火和廟會的熱鬧。間或夾雜一些民間雜技，更多的還是各式各樣的貨物交易。

    煙柳畫橋，十里荷花。云樹繞堤，紅塵萬丈。

    如此鮮活的世界。

    黎清瑤精神立刻好了五六分。

    “我看那個靈草品相不錯。”

    “這有個賣孤本的。”

    “哇哦，這竟是蜀山的桃木，你看這紋路，是十年前生的，用來驗丹最好了?！?/br>
    她的腫眼睛和臉太明顯，趙寶瑟先買了兩個貍貓面具給自己和黎清瑤戴上，這才艱難順著人群向前，想要找一個稍微安靜的地方。

    人太多，擁擠的人群如同海浪，她還要抓著四處張望的黎清瑤，背上也出了薄薄的汗，又因為這淡淡的卻持久的香引來了人群的頻頻回頭。

    還好帶著面具。

    趙寶瑟心道這個香味真是一個天大的麻煩，無論做什么都麻煩，得快要趕緊想辦法去掉。

    在前面的長橋上，有相約的年輕佳人高高提著吉祥帶預(yù)備掛到小鎮(zhèn)東邊的巨木林上。

    還有兜售的小姑娘捧著花，年紀(jì)大些的老人扛著面人。

    “不買啦不買?！彼粋€個擺手拒絕。

    但卻在路過一個攤子時候頓住了。

    那攤子就在長橋轉(zhuǎn)彎的地方，攤位上都是些頭花，佩飾，金銀銅手釧一類的東西。

    她看到的是一塊玉墜。

    在攤面上描金溢彩花紅柳綠的飾品里面因為過于素凈，并不顯眼。

    那玉墜藍(lán)的底金的石花，像極了十年前她曾經(jīng)給封回買的那一塊玉墜。還記得當(dāng)時她在鎮(zhèn)上因為狼狽躲避那魔人，可惜后來那玉墜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后來封回來時她還說“我本來是給你買了一塊玉墜，和你的伐塵挺配的”，本來是準(zhǔn)備作為緩和彼此關(guān)系的小禮物，卻并沒有送出手。這回突然看見幾乎一模一樣的，趙寶瑟不由微微一頓，她站定，黎清瑤撞在她肩上，看她伸手拈起那塊玉墜。

    “品相不怎么好啊?！崩枨瀣幷f。

    趙寶瑟說：“模樣好，像個貓兒的眼睛?！?/br>
    她纖長的手指白~皙瑩潤，那玉見不得是上品，但落在她指尖，便格外好看。

    黎清瑤對這并無興趣，偏著腦袋看隔壁賣瓷瓶的攤位，想要選幾個好看的瓶子配上她精心炮制的丹~藥。

    攤主跟嗓子不舒服似的，咳咳咳嗽兩聲，趙寶瑟回神，以為自己看太久對方提醒，便問：“這個玉墜多少錢?！?/br>
    她聲音清麗，幾乎從聲音形態(tài)便能想象這面具下的模樣。

    攤主年紀(jì)不大，微微紅了臉，道：“這玉墜的絡(luò)子壞了，本也要處理的。姑娘要是喜歡，可以看看別的，我這里的禁步也是獨一無二的?！?/br>
    趙寶瑟又仔細(xì)看玉墜，越看越滿意，道：“我就想要這個。”

    攤主忽問：“姑娘是用來自用還是送人？”

    趙寶瑟看他一眼，還是回答了他：“送人。”

    她以為他是說那絡(luò)子的事，又道：“無妨。我會打絡(luò)子，到時候用金線配著羊脂玉的白珠子，一顆一顆的絡(luò)上，也是好看的?！?/br>
    攤主聞言，忽的聲音高了一度：“啊，原來姑娘這是預(yù)備送給蕭郎的?！边@蕭郎常常代指女子的心上人。

    趙寶瑟微微蹙眉，這攤主恁得話多，她只克制脾氣平了聲音，公事公辦問：“多少錢。”

    那攤主不說話，目光一直在瞟她后面，趙寶瑟順著他目光轉(zhuǎn)過去，身后都是熙熙攘攘來往的人群，并無異樣，她再轉(zhuǎn)過來，攤主這才道：“姑娘莫惱。剛剛姑娘身后跟了一個也帶著面具的男子，我看他跟著姑娘從前面過來，又不像相熟的，也不知是何企圖。所以才冒昧多說了一句。我那么一說，那人似乎覺得自討沒趣，這才走了?！?/br>
    攤主倒是熱心實在：“這玉墜本來就損了，姑娘便看著給幾個錢吧?！?/br>
    若是平日，趙寶瑟必定要講講價，但今日~她卻熄了這心思，只給了一個絕對合適的價錢。

    兩人又走了一小段路，趙寶瑟拉著黎清瑤轉(zhuǎn)過一條巷子。

    人好歹少了許多，黎清瑤喘氣贊道：“看不出來，你還挺會找路的?！?/br>
    趙寶瑟笑：“我鼻子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