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她攤開手心,手心空蕩蕩,但沈蕊方才在她手心點了三下。 整個空桑山,有竹的地方只有一個,凈山蓮池后面的紫竹林。 今晚三更。 她懷著某種難以言說的心情回到了主峰,什么也沒說便準備要去找那管事師兄。 既然能給她那樣東西,必然是知情人。 誰知道剛剛走到山門,正好遇見了一個她最不想看見的人。 桑三。 她此時也不好避開,只能側身站在旁邊去。 本來那桑三已經要走過了。 偏偏這時候,那刑堂的兩個弟子落下,正好看見趙寶瑟。 原來他們尋了一段,一無所獲。 就在這時,忽然領頭的弟子想起:“既然那女弟子如此著急,趕著近路,為何又要在涼亭休息?” 幾人頓覺有異,回去一看,果然見前面的草叢似有人動過。 當下便追了來。 趙寶瑟避無可避,只得見禮解釋道:“弟子實在有些疲累,故站了一下?!?/br> 那刑堂弟子目光如炬,卻不肯信:“是真是假,跟我回刑堂一問便知?!?/br> 他看趙寶瑟不過是個雜役弟子,便點了旁邊的弟子預備知會主峰的管雜役的管事弟子。 那桑三在一旁忽道:“不是說所有的女弟子都去領東西了嗎?這個這么面生,我方才怎么沒見到?!彼浦阃O聛?,轉過來,閑著也是閑著,便是眼前女弟子膚色黝~黑算不得驚艷,也預備仔細看一看趙寶瑟。 便在這時,卻看見霍然來了,一看到霍然,桑三的注意力下意識就轉了一下,霍然起先沒看她。 她便問:“你來做什么?” 若是平日~她這樣的問話霍然或者不理或者要說一句與你何干。 但今日,他卻看了她一眼,還回答了她:“大哥剛剛說,封回有意想要按慣例辦一次仙門大會,你之前做過,可要去看看?!?/br> 桑三聽了他話,微微一愣,接著便是一笑,仿佛聽了什么不能被人知道的好事,她垂下頭,極力壓著笑意:“這有什么好看的,不過都是些老玩意兒罷了?!?/br> 霍然竟然又回了她一句:“封回這一次想重開秘境?!?/br> 秘境不止是危險,更有機遇。但秘境開啟極為復雜,而且要求極高。 桑三不知道怎么接話才能順暢的繼續(xù)下去,張了張嘴:“真的?” 霍然嗯了一聲,向前走了,桑三走了兩步,霍然才看了一眼向他行禮的刑堂弟子:“在副掌門這里發(fā)什么瘋?” 刑堂堂主空置已久,里面原來的老堂主的肱骨和霍然培養(yǎng)的新銳激流暗涌。 那為首的弟子便是老一派的人,接到霍然凌厲的目光,頓時一頓,本想要匯報剛剛的事情,但難得和霍然說話的桑三已一口氣打斷了他,替霍然樹威:“你們堂主都發(fā)話了,還不快滾?!?/br> 霍然聽了這話,倒是看了桑三一眼。 那為首弟子有些不服氣,但還是咬咬牙退了。 霍然走過趙寶瑟的時候,她還站在那里,卻沒有垂頭,他的目光掃過她,又移開了去。 今日中午之前霍然便拿到了那份取藥的名單,名單上有青丹峰的的李小貍。 這個李曉貍真實的身份是九黎丹王的愛~女黎清瑤,這他是知道的。但還有個和李曉貍關系親厚的李曉絮,這個女子身上蛛絲馬跡的痕跡,讓他一度幾乎懷疑她就是他要找的人。但在春風鎮(zhèn)的客棧上他用冥燈試過,她并不是奪舍或者異魂之人。 那時候他起了殺心。 但若是九黎有什么別的秘法為她掩飾身份呢。 不然為何會有一個如此神似之人。 即使她如今容貌膚色大變,但那偶爾流露出來的神氣卻是很像的,特別是昨日~他的人解決了那個紅衣女子,她那淡淡的一瞥。 最開始幾年,他曾用了很多渠道去尋找趙寶瑟,神臺閣的命石沒有熄滅,她神息尚在。他知道她并沒有消失。只是藏在了某個地方。 因為高額的賞金和回報,開始幾年他也見過很多類似形似的人,她們或者嬌俏或者可愛或者溫柔或者艷~麗,但無一例外,都是騙子。 都是精心設計甚至培育的騙子。 最像的一個是延柳氏找到的,還是桑三親自去接回來的,那些年,她亦為了他前后奔走,溫軟委屈沉默。為了接回那個女人,她孤身一人前去了云州,在戰(zhàn)斗中受了重傷,卻還是將那個女人送了過來。她送過來的最后一句話是:“云衢哥哥,這個最像了?!?/br> 然后便昏了過去。 那個長相神似的女人千嬌百媚跪在前面,而滿身是血一心為他的桑三睡在地上。 那一句“最像了”擊中了他。 最像了。卻不是。 他走過去看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看起來溫順極了,抬起來的臉足有六七分相似,她那樣靜靜看著他,卻在他靠近一瞬間暴起,拔劍刺來。變故之中,被他左右的人一劍刺中。 果然,是最像的一個。 那之后,霍然再也沒有用賞金去找過趙寶瑟。 后來,因為兩家的需要和家族利益,他也沒有推拒和桑三這一場婚事。 桑三開心極了。 卻沒想到,在新婚當天,他才無意中知道,當日那個女人是桑三從云州一個古鎮(zhèn)帶回來的。很早之前她就知道霍然在找什么,但一直在等,等他已經找得心灰意冷,她這才出現(xiàn)去帶走那個女人。不僅如此,臨走的時候,桑三出手殺了那個女人的新婚夫婿,殺了她的父母殺了她的族人,只留下一個幼弟作為砝碼逼~迫她。 她不但殺人,而且將那個女人灌了酒放在椅子上,讓她眼睜睜看著自己一個一個殺。 新婚當晚,她收到那個幼弟逃跑的消息,低聲交代心腹侍女斬草除,務必不要霍然知道。 提前離場的霍然字字句句聽完了一切。他當即扔了手上的固元湯轉身走了。 剝開面具和溫情款款的面紗后,兩人關系越來越差,無論桑三做什么,他都不為所動。和空桑所有的關聯(lián),只剩下利益。 但是現(xiàn)在,死去多年的東西好像有什么又活過來了。 霍然走得很慢,轉過臺階的時候,他轉頭看那個叫絮兒的姑娘,她已經不見了。 第73章 七香道一 贖 趙寶瑟回了房間, 方才的一出插曲,那一抹焦躁的心情反而靜了兩分下來。 她在房間東西看了一處,將之前柜子里那個小瓷蠱收起來攏在袖子里, 徑直向著用膳的長廳去了。 到了那里, 推開門,里面果真暗沉沉的, 一個人也沒有。 趙寶瑟便把那小瓷盅往桌子上一放。 砰的一聲。 從里間的房間果真轉出來一個人。 正是那管事師兄。 趙寶瑟也不說話, 只拿眼睛看他。 那管事先看了桌上的小瓷盅,又看了趙寶瑟的形容,倒是先向著她點了點頭,然后走上來問她:“東西送到了?!?/br> 然后又問了一句:“人也見到了么?” 趙寶瑟五個手指按住桌面,看他問:“你預備我見的是哪一個人?” 那管事師兄聽了這話倒是笑了笑:“那看來是見到了?!?/br> 他從長桌上的茶具中取出兩個杯子, 伸手倒了兩杯茶, 自己端起一杯,像端酒似的在另一杯碰了碰:“怎么, 師妹竟是不認得我了?” 說罷, 他端起冷茶一飲而盡。 然后又坐下來自倒了一杯。 趙寶瑟聽了這話,這才坐下來,仔細看眼前的人, 但看來看去, 究竟還是看不出來。 管事師兄便笑:“當年的空桑試學,你本要推薦我去, 師娘新選了兩個新弟子,臨走你還特意來和我說了一聲?!?/br> 他這么一說,趙寶瑟驚得一瞬站起來:“華師兄?!” 華霆笑了笑,慘白的臉上那白斑也跟著動了個位置。 “你怎么會在這?你怎么認出我的?你……又如何成了現(xiàn)在這樣子?師娘他們可好?”她一口氣問出許多問題,實在是太多疑問了。 華霆又喝了一杯冷茶, 去看那杯底的殘茶:“當年在浣花谷,你便是最聰慧的,你進門開始,人人都說你五行雜駁,不是修行的天資,但你偏偏樣樣都可以,連師娘都說你將來是浣花谷的希望。我再怎么勤奮努力,也及不上你資質十之一二,我那時心里頗不服氣,修行豈能取巧,況且人的精力有限,總歸專注一行我未來是要超過你的,卻沒想到后來根本沒有這個機會?!?/br> 趙寶瑟伸手捏住茶杯瓷身,那水早冷了,這話聽起來仿佛是帶著幾分不滿,但他口氣里說起來反而有一種難言的親切,她心里不由微微一澀,喊了一句:“華師兄?!?/br> 華霆笑了一下:“同門數(shù)年,我們竟沒有說過什么話。我這人嘴笨,不太會說話。”他手指摩挲著杯子,復爾放下,“但你回來,我很高興?!?/br> 趙寶瑟想著如此這樣也沒有聊到正題,便直道:“這之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師兄說給我知道吧?!?/br> 華霆便說了一段他這邊的事情。 原來當年師娘帶門人上主峰之前,又另要他帶著兩個弟子先回浣花谷一趟,守著谷里的命燈,若是有異也不必再來空桑,直接前往東海尋找避世的宗門師叔,將此間情形告知。 他領命帶著兩個師弟回去,結果到了浣花谷遭到伏擊,在兩個師弟舍身相護的情況下,他逃了出來,路上為了避免暴露行蹤,他便燙毀了自己的臉。 輾轉近半年終于到達東海碧涌島,然島上一片荒寂,蛇蟲遍地,哪里還有半分修行之地模樣。他無奈只能再度返回,此時的修行界一片風平浪靜,再無浣花谷半點消息。 他只能蟄伏,后機緣巧合下救了蜀山掌門獨子謝天,在他的引薦下,他自毀修為,隱姓埋名到了空桑山,從一個普普通通的外門弟子開始做起,花了七年時間重塑氣海靈脈,重啟修行,然后便遇見了沈蕊,在沈蕊不動聲色的幫助下到了主峰,那時候沈蕊便說,總有一天趙寶瑟會來的,如今果真是來了。 “至于小師妹的事情,便讓她同你說吧?!比A霆道。 夜色轉已濃厚。 約定的地點趙寶瑟到的早,入寢時間一到,她直接迷昏了同屋的女弟子,然后便出了門。 一更時分趙寶瑟已先到了。 來的早了,這后山的竹林風吹萬竿斜,綽綽約約頗有些陰氣森森。 趙寶瑟站在一棵佛桑花旁,看著來路。 月光留下淡淡的影子。 時間好像很久又好像很短。 本想同封回一起,但趙寶瑟還是放棄了。如今小師妹的狀況若是一個陌生男子在場,恐有些話不方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