銳雯看到老人慢慢走向推事席前面的證人座位，他的手指顫抖著撫平厚厚的眉毛。

    法官耐心地說道。“老爹爹，謝謝你今天與我們作證?！?/br>
    老伯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認(rèn)識這個女人嗎，這個銳雯？”法官問道。

    “是，”老伯說?！八轿覀兗业臅r候，今年濕季剛剛開始?！?/br>
    “你們？”

    “我和莎瓦，我老伴。”

    法官看了一眼老婦人，她依然在前排的長凳上坐立不安，法官指了指銳雯。

    “她去到了你們家？”

    “其實(shí)，是我在我們家的田里發(fā)現(xiàn)她的，”老伯諾諾地供認(rèn)道“當(dāng)時有一頭小牛在夜里走丟了。凌晨的時候我出去找，結(jié)果我找到了她?！?/br>
    人群再次sao動，又驚又憂地交頭接耳。

    “間諜！”

    “后患無窮！”

    “我們必須自衛(wèi)！”

    法官把手放在面前的球型驚堂木上。房間里安靜下來?！八?dāng)時要干什么，老爺爺？”

    老人又拂了一下眉毛，瞥了一眼銳雯。就像是在請求原諒。

    “她想尋死，法官”他淡淡地說。

    法官附身向前。

    “濕季剛到，”老人繼續(xù)解釋?！八郎喩頋裢福l(fā)著高燒，幾乎就是用泥巴和筋rou粘連的一把諾克斯骨頭?！?/br>
    “你當(dāng)時就知道她是諾克斯人？”

    “她帶著武器，一把劍，劍鞘上銘刻著他們的語言。艾歐尼亞人絕不會帶著這樣的武器?！?/br>
    法官抿了抿嘴?！袄蠣敔?，你在這次入侵期間遭受了慘重的損失吧?！?/br>
    “是的，法官?！崩喜贿呎f，一邊看向他的老伴“兩個兒子?！?/br>
    “你當(dāng)時是怎么處理這個女人的？”

    老伯先是深呼吸，“我把她帶回了家，交給了莎瓦?！彼f道

    大廳中的低語又開始高漲起來，人們紛紛質(zhì)疑為何他對無情的敵人如此仁慈，大廳中的每一張臉都講述著各自失去親人的故事。這里的人們在這場沖突中無一幸免。老伯抬起頭，然后轉(zhuǎn)向人群，他不相信所有人都是鐵石心腸。

    “我的兒子們……我的孩子們……他們的尸骨早已被蒼天清理潔凈。那些逝去的人會希望看到我們被悲傷淹沒，甚至將自己埋在他們身邊嗎？”

    銳雯看到老伯和他的老伴默契地對視，莎瓦圓睜的雙眼也噙滿了淚水。

    “我們不可能說忘就忘，但是……”老伯的聲音顫抖著。“但是我們不能陷在過去的泥沼中，我們剩下的日子還要繼續(xù)過下去?！?/br>
    莎瓦咬著下嘴唇，挺直了身板，就像是要擋住身后任何膽敢詆毀他們選擇的人，老人從眾人的注視中轉(zhuǎn)過身。他面向法官坐下，身下的圓凳發(fā)出嘎吱聲。

    “已經(jīng)有了那么多死亡，我不忍心放任不管，”他解釋道。“我們給她擦洗干凈，收留了她?！?/br>
    法官面無表情地點(diǎn)點(diǎn)頭，銳雯看到法官在仔細(xì)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和褲子，想象著去掉鐐銬。

    她知道法官正在想象的畫面，她自己已經(jīng)想過許多次了。這套衣服是老婦人給她的，是一套年輕男子的衣服，身高應(yīng)該比她高一頭，也許他有著莎瓦的微笑或者老人的慈眉善目。

    對于銳雯來說，這衣服時刻提醒著她的軟肋。

    這么多年來她始終信奉著諾克薩斯的力量，出生入死。然而銳雯卻接受了他們承載希望的微薄饋贈，穿上這身衣服，融入了一個已然破碎的家庭。

    “她恢復(fù)了體力以后，要求到田里干活，”老伯繼續(xù)說道?！拔液臀依习槎祭狭?，我們很高興有她幫忙?！?/br>
    “你和你的妻子就不怕送命嗎？”

    “這個姑娘不想和諾克斯再有什么瓜葛，她憎恨諾克斯?！?/br>
    “是她這么對你說的嗎？”

    “不，”他說?！八]有說起自己的過去。莎瓦曾經(jīng)問過一次，但是她什么都沒說。我們發(fā)覺問起這個她很痛苦，所以就沒再問?！?/br>
    “如果她什么都沒說，那你是怎么得知她對自己祖國的感情的呢？”

    老人抹了一把老邁的雙眼，銳雯看到他愁容滿面，似乎剛剛的話輪不到他來說。

    他突然意識到周圍還有其他人在聽，加快了語速。

    “發(fā)燒時的夢話，法官”他說道“她來的那天晚上。某種屬于她的東西，她極為珍視的東西，被破壞了。所以她在咒罵諾克薩斯?！?/br>
    “你知道她當(dāng)時說的是什么嗎？”

    “我應(yīng)該沒猜錯，推事?！崩喜攸c(diǎn)頭?！八膭Ρ蛣η世p在一起。四天前我看到她解開了綁帶。我看到那把劍是破碎的。”

    銳雯以為那天在谷倉里看到她的只有那只捕鼠的肥貓。

    一些人開始低聲嘲笑起諾克薩斯的武器質(zhì)量。

    “得知這一信息以后你做了什么？”

    “我把劍拿到了神廟?！?/br>
    法官扭過頭，目光沿著獵鷹鋒喙般的鼻子俯視老伯“打算作甚？”

    “我希望祭司們能修好它。如果這把劍能重鑄，她也能擺脫一些過往的鬼魂?！边@句話讓在場的人群立即爆發(fā)，但老伯始終看著銳雯和她雙手上的鐐銬。“我希望她能在當(dāng)下獲得一些平靜。”

    “謝謝你，感謝你向本庭的證言，”法官說道，冷峻的眼神讓人群靜了下來?！澳愕陌l(fā)言結(jié)束了?！?/br>
    “把證物拿上來”

    ………………

    過了片刻

    在桌臺的上，巨劍和劍鞘躺在那里破碎的劍身散發(fā)出綠色的能量弧光。

    一個武士彎腰握住劍柄，他用雙手舉起巨劍，感受它的重量。雖然裂隙依然存在，但這把武器卻完整地連在一起。

    “是我殺了他！”

    “是我殺了他，”銳雯又重復(fù)了一遍。

    她的聲音是自己的，又不是自己的，這是她的往昔在說話。她看著大廳里的面孔?，F(xiàn)在她全想起來了，在自己回憶的角落中驚醒。

    “銳雯”

    銳雯的注意力從巨劍突然移向法官。

    “你知道自己在供認(rèn)什么罪嗎？”她問

    銳雯點(diǎn)點(diǎn)頭。

    “你為什么這么做？”

    “我不記得了?！彼挥羞@個回答

    雙手被束縛的銳雯此刻無法拭去默然的淚水，只能任其順著下巴滑落。

    法官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等待更多真相浮出水面

    “銳雯，你將被囚禁于此，直到明天黎明正式宣判，在此期間任何人都可以與你就私人恩怨諒解言和。”

    銳雯盯著手上的鐐銬一言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