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173. 魚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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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魚嘍!快來買啰!唧唧活1的鯽魚、鳊魚,不買沒啰!”阿明大聲吆賣著。 這一天他總算從湖墅大兜里水產(chǎn)批發(fā)部2.60元一斤批到了一篰兒約80斤成色很好的魚,便擺在門市部門口叫賣。 由于離菜場和農(nóng)貿(mào)市場太近,生意不見得好,光零零賣禽副產(chǎn)品完成營業(yè)指標(biāo)差不多,為了賺出工資來,阿明動起了賣魚的念頭,便將橫河里用過的兩只魚桶兒拿了過來。這是斷魚腥的日子,但從外地來的魚有時也會有,都在運河邊兒的大兜里批發(fā)。前三天由于成色不好,所以賺得很少。這一篰兒鯽魚、鳊魚統(tǒng)貨不錯,所以他賣得很起勁。 粗大的梧桐樹兒在寒風(fēng)中瑟瑟作響,枝枝杈杈上的毛栗果兒飄下無數(shù)細毛毛來,蜷縮在枝頭上的黃葉兒已不多了,晨光照著,干癟得像老人的臉。十七八根電話線兒橫穿于樹與樹之間,一片亂糟糟的景象。不足十米寬的慶春路上漸漸人來人往了,偶爾有幾輛公交車交會,鳴著刺耳的喇叭在人流里緩緩駛行。 門市部在丁字路口一橫的中間。這時,從對過的刀茅巷里走過一個臂腕上套著小籃兒的老太婆來,到了他的魚攤兒前。她上穿一件黑綢面大花兒的棉襖,下著一條黑色燈芯絨褲,足穿一雙簇新錚亮的棉皮鞋,白雪雪的頭發(fā)梳得極整齊,一把頭套在腦后一只黑色的發(fā)袋里,很是清秀的樣子。 老太婆的膚色保養(yǎng)得極好,白白凈凈,一點兒也不干麩麩2,手腕上套著一只玉鐲兒,指頭上戴著一枚金戒指,拄著一根精致的亮漆的龍頭拐杖。她用拐杖敲了一敲盛著鯽魚的臉盆,好像在問多少錢一斤。那魚兒活顛起來,有一條跳出了盆外,水兒濺到了她的腳高頭。 “嘖嘖嘖”,老太婆發(fā)出一連聲尖叫,邊顛腳兒,邊用拐杖把那條魚兒拔開去。 “三塊二一斤。”阿明彎身把魚兒放回盆里去。 “六、七兩的小鯽魚要賣三塊二?”老太婆又嘖嘖起來。 “三塊一,再少不賣?!?/br> “魚兒小,刺兒多,價錢便宜些,盆里的我都買去?!?/br> “你說多少?” “二塊八?!?/br> “我進價也要二塊九,不賣不賣!” “小同志,不瞞你說,這種小魚兒我是傍都不傍的,是買回去給我家的小咪咪吃的,二塊九,怎么樣?” “二塊九,我為人民服務(wù)啊,不賣!你買給貓兒吃,這條死鳊魚你二塊八拿去。” “噢唷,我家小咪咪嘴巴刁得很,從來不吃死魚兒的,這樣的,就二塊九?!?/br> “三塊一,要買就買,不買拉倒?!?/br> “那價錢依你,魚要隨我挑的。” 老太婆彎下身來,把一臉盆魚兒倒在地上,緊接著又把另一盆也倒在地上。 “老太婆!你有毛病呀?魚都倒出來作啥,要死的!” “它死,不是我死。我年紀(jì)大了,眼睛花了,看不靈清,哪條活,哪條不活,倒出來看得清爽些?!?/br> “魚都一樣的,有啥個看得靈清,看不靈清?” “小同志,現(xiàn)在的世道,騙子多,賊骨頭多,做隨便啥個事體都要看看靈清,免得上當(dāng)受騙。” “我賣魚,一不騙你,二不偷你,你弄得介慌兮兮作啥?” “哎呀,小同志,無jian不成商呀!還有我巷子里,三日兩頭有賊骨頭來偷的,不是這家被偷,就是那家被偷。我們居民區(qū)有個老奶奶,比我大六歲,最近死掉了。早兩年她子女給她做九十大壽,一雙三寸金蓮繡花鞋在解百門口都被人偷走了,氣得她當(dāng)時就差點兒死掉。小同志,你說說看,這小鞋子賊骨頭偷去有啥個用?所以嘛,現(xiàn)在做隨便啥個事體,都要小心點,你說。。。。。?!?/br> “好了!好了!老太婆,你表再多說了!二塊九賣兩條給你!” “小同志,你前頭就罵我是‘老太婆’,所以我說嘛,菜販子也好,瓜販子也好,魚販子也好,都是沒文化、沒素質(zhì)、沒教養(yǎng)的人做做的。。。。。?!?/br> “好了!好了!你表碎煩了,到底要不要賣?” “你這個價格我并不是買不起呀!只是眼下的物價那個漲呀,三分、五分一斤的青菜漲到了五毛、六毛,你說我們老太婆是不是要精打細算些?等你變老頭兒了,說不定棺材都買不起了,我說得對。。。。。。” “好了!好了!你快買了走吧!” “小同志,你要趕我走?做生意要和氣生財嘛!我們手腳不便了,不想你做**,至少也不能趕我們呀,如果跌倒了,你是有責(zé)任的噢!” “好!好!老奶奶,你千萬不要跌倒!千萬不要跌倒!這條鳊魚就送給你的小咪咪吃吧!” “我人就不吃呢?” “老奶奶,人要吃!要吃!二塊八給你!” “二塊六?!?/br> “好!好!二塊六!二塊六!” “來六條?!?/br> 老太婆拄著拐杖,一步步往對面去了,阿明這才長長地吁出了一口氣。 他幾乎要掉出淚兒來了?!袄C花鞋”、“賊骨頭”、“魚販子”、“沒文化”、“做**”,這些字眼如雷貫耳,又似一枚枚尖針戳向他的心頭,戳得他好痛好痛。尤其那雙繡花鞋,也許是杭城太小,也許冥冥中是有因果報應(yīng),被老太婆這么一說,總在他的眼面前晃來晃去,仿佛向他討還壽數(shù)似的,令他內(nèi)疚萬分。 “哈,阿明是個魚販子,是個沒文化的人!” 阿明正自嘲著,大街上忽然響起了鑼號聲、哀樂聲。他吃了一驚,循聲望去,東頭的路上,緩緩開過來幾輛夏利出租車,還鳴著喇叭。那車兒四周,都纏綁著黑紗,車頭引擎蓋前,一朵大黑花格外惹人眼兒。車子后頭許多人,家屬捧著一個小伙子的遺像,邊走邊哭。 沒有人來買魚了,都嗡上去看熱鬧。阿明放下秤,也到路邊去看。一打聽,原是一個出租車司機做夜班時被搶劫殺害了。這是杭城第一個被殺害的人,阿明聽得頭皮心3陣陣發(fā)涼,汗毛支管都篤起來了。 “唉!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回到家里,阿明把這件事兒告訴了老婆,還在不停地嘀咕。 “老公,現(xiàn)在一切向錢看了,治安越來越差,你一個老早去拿魚,路高頭千萬要小心噢!”小露很為老公擔(dān)心。 “小露,我麻袋一個,進貨都用支票,只有一些零找錢,他們也沒有什么好搶的。”阿明這樣認為。 “話不能這樣說,他們要搶,還管你多和少,出租車司機又有多少錢?” “如果踫到搶劫,錢給他們不就是了。” “你不賣魚不行嗎?魚腥氣真的很難聞!” “小露,我也不想賣魚,起早太辛苦,但不賣,又沒有收入,其它也想不出好辦法。雯雯要養(yǎng),家里要開銷,靠你一點死工資也過不了日子?!?/br> “隨你吧。只是你安全要自家注意。有人搶,就給他們?!?/br> “這個你放心,命比錢重要。有的人要錢不要命,也不怕坐牢吃二兩半,我覺得活著就好,其他都是次要的。” “老公,氣象預(yù)報后天要下大雪了,我們是不是很久沒出去玩了?” “是呀!你想出去耍子兒?” “老公,大后天我休息,我想玩雪去,把外公外婆、阿爸姆媽,還有雯雯都帶上,去花港拍照去?!?/br> “不知道預(yù)報準(zhǔn)不準(zhǔn)?” “肯定準(zhǔn)的!肯定準(zhǔn)的!天會隨我心愿的!” “小露,看你這么激動,是不是今夜又想添加點情調(diào)了?” “臭老公!夫妻沒情調(diào),過什個日子?還不如一個人過好!” “那我又該好好洗個澡了?” “你不洗,休想爬上來!” “好!好!好!我洗!我洗!凍出感冒來也洗!” 天氣預(yù)報很準(zhǔn),那一天的傍晚開始下雪了,到了第二天早晨雪停了,整個杭城真當(dāng)是銀妝素裹,滿目皆白。 花港公園的牡丹亭,枕著古往今來許多大詩人、大文豪的夢。夢沉在了無聲處,那上面覆蓋著厚厚的白雪,白雪在陽光的照耀下,將融未融閃著晶亮亮的光,也有晶亮亮的雪珠兒滴下來,無聲如夢。如果要說白色中有雜色,那便是亭前亭后一點松的青,一片楓的紅。也許雪兒憐憫那些大詩人、大文豪的意境和胸懷,并未將這青這紅全部遮掩,好讓他們把已沉淀了無數(shù)年的夢兒重新做起來。 “輕輕的我將離開你,請將眼角的淚拭去。。。。。?!?/br> 小露和曲玲打雪仗,玩得很開心,還哼起《大約在冬季》那首歌來,然后她說:“老公,記不記得新婚旅游,去八達嶺的路上,車廂里放的這首歌?” “記得記得,真好聽!”阿明不會忘記。 “好像眨了眨眼,雯雯都這么大了?!?/br> “是呀!時光如轉(zhuǎn)輪嘛!” “你看,外公外婆、阿爸姆媽多開心!” “是呀!全家人出來玩太難得了。” “老公,外公外婆是出來一次少一次,今后要帶他們多走走?!?/br> “嗯!” 雖然白雪皚皚,魚池依然是綠茵茵一灣,曲橋上有不少游人,爭相拍著照。淡淡的水氣飄漾在水面上,與綠的水、白的林構(gòu)成了一首詩、一幅畫。或許天寒之故,錦鯉不成群,卻也有數(shù)尾自在翩游,紅兮兮的顏色獨立于潔潔白的雪兒之間,更加奪目耀眼。 “老公,在想什么?”小露邊投餌邊問。 “小時候就站在這兒偷魚。”阿明若有所思。 “這么可愛的魚兒,你也偷?” “那時候窮,有得吃就好?!?/br> “這一轉(zhuǎn)兩轉(zhuǎn),你又賣起魚來?!?/br> “魚緣?!?/br> “既然與魚有緣,就換樣?xùn)|西去賣賣?!?/br> “也是為了吃,沒辦法,只能賣?!?/br> 【注釋】 1唧唧活:杭州話,唧唧會響,形容很活。 2干麩麩:杭州話,干燥之意。 3頭皮心:杭州話,杭州人對頭頂?shù)慕蟹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