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194. 愁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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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的風(fēng)兒卷著落葉兒,呼呼地從門窗縫兒里鉆進來,吹得頂棚兒嚓啦嚓啦直響。這天阿明股票市場結(jié)束后,菜場里看了一會兒打牌,便買菜回家,做菜燒飯拖地板。江大媽從房里出來,拿著一把折疊雨傘,交給阿明。 “阿明,下午一點半光景,有個男人來尋小露。我問他啥個事,他說來還雨傘,我說小露上班去了?!?/br> 阿明一看雨傘是自家屋里的,前幾天也下過雨,但怎么會到那男人手里呢,于是他問江大媽:“那個男人長得怎么樣?” “那人生得很高大,短頭發(fā)?!?/br> 阿明曉得了,江大媽說的這個人就是糖瓶兒所說的舞廳里那個男人,小露看來確實是有外遇了,居然家里住哪里都告訴他了,一股氣兒便直沖腦門上來,連炒菜的手兒都有點兒抖了。 “小露,下午有個人來還雨傘,那個男人是誰?”小露回家來了,阿明忍不住問。 “同事,前幾天落雨借去的?!毙÷稅劾聿焕磉M屋去了。 阿明看老婆臉孔肅肅起的,也不敢多問,省得淘氣。 “嘀。。。。。。嘀。。。。。。嘀。。。。。?!?/br> 吃飯的時候,小露的Вp機被連呼了四次,她看了一眼,也不回電話。 “小露,連著呼你,說不定有啥急事,你回一個吧?!卑⒚鲗嵲诼牭脽┝?,勸老婆道。 “我的事不用你管!”小露的臉色很難看,似乎是老公冒犯了她什么。 “我是不管你,叫你回個電話而已?!?/br> “你多管閑事!” 阿明再不敢發(fā)話了,等女兒吃好飯,便收作飯筷。小露沒換衣,下樓去了,似乎去上廁所的樣子。他覺得剛才的傳呼有問題,便站到窗簾邊去,往對面的雜貨店看。 小露小跑著過了馬路,果然不出阿明所料,打起公用電話來,顯然是在回剛才打來的傳呼。她說話的樣子,似乎生著氣,然后摜下電話,朝樓上看了一眼,便小跑到光復(fù)路的路口去。 阿明躲在窗簾后,見她跑去,就趕緊到窗廊上去,朝光復(fù)路口偷偷張望。 一個高高的男人站在路口拐角的陰暗處,見了小露來,便一把拉住她的手,往巷子里去了。阿明親眼目睹男龜三找上門來,似被挨了一記重拳,眼前一片漆黑,回進屋子來,便倒在了床上。 所有的猜疑似乎變成了事實,阿明頓生做了餓死烏龜1之感,又氣又恨。老婆在外頭搞七捻三也隨她去,如今膽子越來越大,把男龜三引上門來,這哪里還把老公放在眼里,簡直是色膽包天,把他當(dāng)成一張畫了。 他的氣兒鼓鼓地往頭頂上冒,恨不得將那張結(jié)婚照砸了,再把床兒掀個底朝天。 靜下心來后,他胡亂將飯盞筷兒洗好,就像只癌頭鴨兒似的,坐在沙發(fā)上長吁短嘆,雯雯吵著要他講童話也不理。 小露回來了,洗了個臉,換起衣服,又要走的樣子。 “你剛才給誰回電話去了?”阿明再也忍受不住了。 “我去上廁所,給誰回電話了?”小露抵賴。 “我在樓上親眼看見你在對面打電話,你還想賴?” “你喉嚨介響作啥?給小姐妹回個電話又怎么呢?” “哪個小姐妹?” “我小姐妹多得是,你都認識嗎?” “不是小姐妹,是舞搭子吧!” “你今天吃錯了什么藥,我有舞搭子?” “你不要以為你在舞廳里鬼混我不知道!” “跳跳舞不是很正常的,什么鬼混?” “剛才在光復(fù)路口的那個男人是誰?” “光復(fù)路口的男人多得是,你是說哪一個?” “高高的,下午來還過雨傘!” “同事,怎么啦?你瞪著個烏珠大驚小怪的作啥?” “是不是那個根老頭?” “是又怎么樣?不是又怎么樣?你是不是想認識認識他?” “小露,你現(xiàn)在真的越來越不要臉了,弄到家門口來了!” “我不要臉了嗎?不要臉的是你,我恨你!” “你恨我?我拼死拼活賣魚、賣布,一心一意為了這個家,百依百順著你,你居然還恨我?” “你有臉說這個話嗎?女人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就是懷孕的時候,有老公牽著手兒在河邊漫步;女人最需要男人的時光,就是生小孩的時候有他在身邊。而你呢?你陪我走過河邊嗎?在我要生的那天,你居然賭到天亮才回來!萬一叫不到姆媽來,我半夜里要生了怎么辦?我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要死了怎么辦?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小露轉(zhuǎn)身就走了,阿明頹倒在沙發(fā)上,什么賣魚辛苦、沒時間這些所有想要說的話都無意義了。這一杯苦汁的蓋子已揭開了,他只能自己吞咽下去,沒有人會來憐憫他。 “我是王八蛋!我是王八蛋!” 阿明恨自己賣魚忽視了心愛的老婆,想狠狠地咒罵自己,但一看女兒縮在床上抖索的樣子,便強忍了沒罵出聲來。 雯雯被他們剛才的吵鬧嚇壞了,但沒哭出聲來,只是眼淚汪汪的。阿明看女兒可憐兮兮的樣子,喉嚨里一酸,眼眶里便淌下淚水來。他感到老婆已是落花流水去,根本無法挽留了,而女兒就是他現(xiàn)在唯一的精神寄托和希望所在了。于是,他洗好臉汏完腳,便到床上去,給她講《西游記》里鐵扇公主的故事。 第二天小露和女兒就不回來了。他打了好幾個傳呼給她,她都不回,又打電話到丈母娘家,丈母娘叫他倆各自先冷靜一下。 為了準(zhǔn)備來春的布料,阿明寫了張紙條壓在寫字臺上,說去廣州中山進貨,約一個禮拜回來。從廣州回來后,他推開門,桌上的灰塵都很厚了,那紙條并未動過。 春節(jié)阿明又孤零零過了。不過,進了兩個日本的1至5碼的麻紗布包,有成百上千塊長長短短的花布兒要熨燙,日子倒也過得很快。 股票套住了,每天升升跌跌,離解套還遠著哩,阿明無事可做,元宵一過,便早早地去開店門了。 那里已開出不少古董店來,至少占了一半的店面,糖瓶兒的店也成了古董店,是一對上了年紀的夫妻做的。古董一天能做一個生意就不錯了,兩夫妻很健談,時常到阿明的店里來坐,這樣他也就不冷清了。 這一天阿明回家,發(fā)現(xiàn)門里有封信,拆開一看,是丈母娘寫給他的。 阿明: 近來身體怎樣?布店開門了嗎?我囑你們冷靜些日子已有月余了,想小露嗎?想雯雯嗎?該是你來接老婆和女兒回去的時候了。 為了你們的事,我們開了幾次家庭會進行討論??偟恼f來,你們之間的矛盾,沒原則問題,都意氣用事而已。 你們的結(jié)合,是自然發(fā)展的,只不過父母認為你為人可靠,可以作婿。當(dāng)時,小露嫁給你之前,做父母的有三點意見讓她自己考慮:一,要有頭腦;二,要重感情;三,脾氣要好?,F(xiàn)在她埋怨這不好,那不好,也不能責(zé)怪父母。 小露脾氣任性,像小孩,缺少修養(yǎng),而你也許工作不如意,為生活所困,變得邋遢,少言。可是,夫妻畢竟是夫妻,何況女兒7歲了,有這么健康活潑、聰明可愛的小寶貝,有什么分岐不能解決呢? 男人氣量大些,重歸于好你就起個帶頭作用吧!你看如何?岳母 阿明讀完來信,淚水模糊了眼眶。確實,一個家庭的建立來之不易,何況他們談戀愛時又多么地美好,如今弄得個家不像個家,叫大人cao心,真的不應(yīng)該??墒?,性格的不同,要么不吵,一吵就是冷戰(zhàn),這比搡凳掀桌大吵大鬧三天過后沒事了更叫人難受,更易使人崩潰。而叫阿明絕對不能忍受的,便是某一天耳朵里刮到鄰居在他背后說“阿明頭上有頂綠帽子”。那么,男人所有的尊嚴就蕩然無存了。 “小露,下次我不會再干涉你的事了,有話回家去好好說,再說雯雯下半年要上學(xué)了,她的學(xué)區(qū)在茅廊巷回族穆興小學(xué),不回去也不行呀!” 阿明在老婆面前再三跌倒,懇求阿彌陀佛似的求她回家去。 小露肅著臉孔回了家來,可似乎已經(jīng)厭倦了婚姻,對家庭絕望到底,幾乎不說話,有什么事兒就寫張紙條放在桌子上,晚上依舊深更半夜回來。阿明一個屁兒也不敢放,低著個頭兒嘆氣。 布店的生意江河日下,外地人一涌入杭州,價格競爭十分激烈。而國產(chǎn)面料的質(zhì)量也越來越好了,4尺多門幅的布料每米也只賣18到20元,所以,布店又關(guān)了不少。那些古董店也是門可羅雀,店主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整個市場看上去就蕭條得不成樣兒了。 那一天下午,一陣雷雨下過,雖然涼快了些,但天氣依然悶熱。阿明正坐在店里打呆鼓兒,阿芳和春桃在金舞池跳完舞,進了店來看他。有些時間沒踫到他們了,阿明高興地起身讓座,這時有人叫賣棒冰過來,他就買了三支赤豆棒冰,一人一支。 阿芳:“阿明,生意還好嗎?” 阿明:“連個鬼影兒都不見,每天擔(dān)心吃白板?!?/br> 阿芳:“現(xiàn)在生意確實難做,下崗人多,外地人多,都要養(yǎng)家糊口,一有好賣的,能賺錢的,就一哄而上,弄得市場最后癱了。” 春桃:“阿明,你這個市場又是賣布的,又是賣古董的,還有賣煙酒、花圈的,雜七雜八,不像個市場呀!” 阿明:“去年還好看些,今年就雜亂了。市場管理辦公室也沒辦法,不管經(jīng)營什么,只要有人來租門面,就全出租。春桃,這段時間好像股票不太好。” 春桃:“不要說股票了。” 阿明:“怎么啦?” 春桃:“原先吞進來2的差不多都吐出去了?!?/br> 阿明:“我聽說好像是去年有個人從二輕大廈11樓跳了下來。” 春桃:“那個人我認識,叫林建華,37歲,一個兒子還在上小學(xué),做法人股被強制平倉,透支虧本,無力還債,所以輕生了。” 阿明:“股市看來比我們賣布兒風(fēng)險還要大。” 春桃:“那當(dāng)然?!?/br> 阿明:“春桃,你頭口水吃到了,差不多就好剎鑼了,見好就收嘛!” 阿芳:“阿明,我也勸春桃好多次了,可她就是不聽,還準(zhǔn)備去做期貨,那風(fēng)險就更大了。” 阿明:“春桃,你到時不要又被咬得血出淋淋,輸?shù)眠B自家阿爸姆媽都不認識。” 春桃:“投資總有風(fēng)險的,這年頭膽大的做將軍,膽小的喝稀飯,我就是這樣一個性格,不到黃河心不死。” 阿芳:“春桃,凡事適可而止,量力而行,不要弄過頭了?!?/br> 春桃:“像阿明這樣賣布兒,我厭都厭煩煞了!” 阿明:“春桃,我是養(yǎng)養(yǎng)家、糊糊口而已,想發(fā)財,沒本錢,也沒那個本事,日子能夠混得下去,沒太多想法?!?/br> 春桃:“你這個人膽小,心平,所以發(fā)不了大財?shù)??!?/br> 阿明:“有口飯好吃就行了,有口飯好吃就行了?!?/br> 阿芳:“阿明,現(xiàn)在你跟老婆的關(guān)系怎么樣?過年的時候蘭蘭想要和雯雯玩也見不到,她是不是不舒服,又回娘家去了?” 阿明:“是的。關(guān)系么就是那個樣子了,家庭能保得牢就不錯了。春桃,你現(xiàn)在怎么樣?” 春桃:“我提出兩次離婚,他不肯,就這樣死不死、活不活過著?!?/br> 阿明:“那他什么都不管你了?” 春桃:“他再這個管,那個管,我就上法院去。阿明,我跟你實說,我已瞞著他在城西買了兩套房子,現(xiàn)在出租著,隨時可以走?!?/br> 阿明:“春桃,你真能干!那房子不便宜吧?!?/br> 春桃:“三千左右一個平方,一共二百多個平方?!?/br> 阿明:“那今后房價漲了,你又發(fā)財了?” 春桃:“放個五年、十年再說吧?!?/br> 老大快來接班了,阿芳、春桃邀請阿明出去坐坐,阿明說走不出,晩上要管女兒,他倆便失望地走了。 “老大,我看再這樣下去,每月一人200塊的生活費也麻煩了?!卑⒚鞒钅c百結(jié)。 “明年看來更不行了,你看怎么辦?要不,我們趁天涼的時候,能賺點最好,不能賺,撈住成本就賣掉,就像賣哈立克一樣?!?/br> 【注釋】 1餓死烏龜:杭州人喻老婆有外遇,男人得不到性關(guān)系。 2吞進來:贏進來、賺進來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