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夕陽紅 271. 母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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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南山凈慈寺前,有一座聞名天下的古塔叫雷峰塔,其塔建于五代吳越國王錢俶期間,后因年久失修而倒塌,今人在原址上重建,新塔五面八層,依山傍湖,珠頂金瓦,斗拱飛檐,巍峨壯觀?!袄追逑φ铡睘楣盼骱爸撸忻?,源自于民間傳說的白娘子與許仙的愛情故事。而“夕照”兩字,則出于宋代林逋的“夕照前林見,秋濤隔岸聞”一詩。雷峰塔與寶石山上的保俶塔“南北相對峙,一湖映雙塔”,素有“雷峰如老衲,寶石如美人”之說。清雍正年間成書的《西湖志》贊其景云:“孤塔巋然獨存,磚皆赤色,藤蘿牽引,蒼翠可愛,日光西照,亭臺金碧,與山光倒映,如金鏡初開,火珠將附。雖赤城枉霞不是過也?!痹⒏摺独追逑φ铡吩娫疲骸盁煿馍缴槊?,千尺浮圖兀倚空。湖上畫船歸欲盡,孤峰猶帶夕陽紅?!毙∽佑幸皇住独追逑φ铡?,單贊這杭州西湖十景之一,詩云: 塔影明湖里,流連更在夕。 山青紅日墜,峰寂晚霞迷。 善惡佛光照,滄桑翠鳥啼。 千年一回首,最苦是相思。 阿明除出與秀云偶爾見一面外,在大森嚴(yán)歌舞廳未能邂逅美女,依然孤寂一身。一個偶然的機會,他遇到多年不見的隔壁鄰居阿芳。阿芳雖然比他大幾歲,但性格相合,一場黃昏戀又演繹開來。盡管不會有結(jié)果,但阿明精神、生理得到了些許安慰。正是: 片片晚霞迎落日,行行倦鳥盼歸巢。 271.母逝 轉(zhuǎn)眼進入冬天了,呼呼的北風(fēng)夾著小雨雪吹得行人直打寒噤兒,而在竹鄉(xiāng)安吉,溫度比杭州還要冷個二、三度,阿明躲在賓館里,幾乎足不出戶,要么睡大覺,要么看電視。 省分公司年度保費會議在安吉召開,會期三天,阿明的面包車自然被征用了。那賓館后頭是個山坡兒,坡上全是粗粗細(xì)細(xì)的毛竹,青黃交雜,小雨雪飄落在密林里,悄無聲息。整個竹林霧氣重重,如夢似幻的景色甚叫人遐思。 阿明很少做夢,大半個月前,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自己牙齒脫落,便找出《周公解夢》一書來看。那解夢上說“齒自落者父母兇”,他嚇得不輕,三天兩頭下班后往大關(guān)南六苑趕,去看望阿爸姆媽。 大人似乎都很好,阿爸錫順報紙看看飯燒燒,臉色紅襯襯的,而姆媽蓮子則麻將打打煙叼叼,精神十足,阿明漸漸地放下心來了。 這天中飯后,阿明回進賓館的房間正準(zhǔn)備看電視,收到了秀云的短信。 ——阿明,明后天雙休日,你們的會議什么時候結(jié)束? ——說是下午三點半結(jié)束回杭。 ——那我回杭來,晚上一起吃飯、跳舞去。 ——好!你下彭埠高速后,我們電話聯(lián)系哪里等。 兩人好些日子沒見面了,有時短信聊聊,情思之中說盡了rou麻話,可畢竟解不了渴,這一來,實在叫燥擱已久的阿明興奮不已,急盼著早點回杭去。 窗外雨雪大了些,阿明望著那景色,無所事事,起了詩意,便給秀云發(fā)起情詩來。 ——一滴雨,亮晶晶;兩片雪,潔潔白;三竿竹,四張葉,青青又青青;雨大了,五滴六滴滴答響;雪密了,七片八片飄紛紛;九分情,十分意,我在竹鄉(xiāng)思念你! ——忙碌的歲月里,我會珍惜這份友情,輕輕地道一聲,卻道不盡萬語千言,愿短信捎去我的謝意:我的世界因你而多彩,感謝一路有你! 秀云回了短信,阿明美滋滋的。到了下午四點光景,會議總算結(jié)束了,他便帶他們回杭。那時還沒有高速公路,走的是省道,一路翻山越嶺,穿村過莊,漫山遍野全是毛竹,在風(fēng)雪中迷迷蒙蒙的,甚是好看。 到了杭州,阿明送完最后一個人,便趕到閘弄口去,秀云已在那里的公交車站等他。這時天已蒙蒙黑了,雨雪依然下著。接上秀云,正商量著去哪兒吃飯,阿明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一看,是老大阿賢打來的電話。 “老四,不好了,姆媽出事了!現(xiàn)在救護車正送她去省人民醫(yī)院搶救,你趕緊來!” “急個套一回事?” “她今天打完麻將回來,突然摔倒了,起不來了,具體你來了再說?!?/br> 阿明將姆媽發(fā)病的事同秀云一說,秀云就叫他趕緊去醫(yī)院,她自己打的回去,短信再聯(lián)系。 阿明急煞烏拉趕到醫(yī)院,姆媽正要進手術(shù)室去搶救,他叫了幾聲,她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不停地嘔吐著。大大小小的家里人陸陸續(xù)續(xù)都趕到了,在外焦急地等待。 原來蓮子患有高血壓病,有時想到吃藥就吃幾顆,不想到吃就不吃了。這天可能沒吃,中飯后她就去與三個老太婆打五角頭的麻將。那社區(qū)的棋牌室沒有空調(diào),他們的這一桌又對著走廊口,進進出出的人多,寒風(fēng)就直吹在身上。她的麻將風(fēng)頭從來沒這么好過,又是七對子,又是杠上開,還有飄財神,連牢了七八個莊,每個老太婆都欠她六七十片籌碼。結(jié)算時,老太婆都七十歲以上了,算不清到底欠多少,七爭八爭爭得了喉長氣短。蓮子少收了好多錢,心里悶著股氣兒,回到家恰巧又停電,家里黑黜黜的。她坐在椅子上生氣地同錫順說著牢莊的事,說著說著,就一頭歪倒在地上。 曾經(jīng)也有過這樣的情況,錫順一扶就扶起來了,這次連抱都抱不起來了,叫叫她也閉著個眼兒沒反應(yīng),連屎尿都出來了。錫順一看苗頭不對,趕緊給老大打電話,然后叫120急救車送醫(yī)院。 手術(shù)一直做到后半夜,蓮子的頭顱被打開過了,醫(yī)生說是腦溢血,很嚴(yán)重。于是兄弟們商量一人陪一夜,白天就由老大陪。蓮子一直不能開口說話,一天中也只偶爾睜開一眼,看著子女,眼角淌出了混濁的淚水。她幾乎都在昏迷中,有時有點意識,知道這個那個媳婦、孫輩來看她了,微點一下頭。 到了第十四天晚,蓮子的病情惡化,一口痰出不來,于是進了重癥室切喉管搶救。那粗粗長長的管子從喉管插進去,蓮子痛苦無比地動著,兄弟們在門外看著,眼淚就禁不住往下掉了。05年1日25日凌晨,蓮子經(jīng)搶救無效死亡,享年76歲。 家里嗡喪事三天,紅燭高燒,黃香不斷,時不時燒些紙錢。出殯前那天后半夜三點光景,大家都累了,東倒西歪。阿明獨自一人在小房間里守靈,忽然間,一陣風(fēng)兒從客廳里吹進來,吹動了蓮子頭上的蓋臉布,他嚇了一大跳,以為姆媽活轉(zhuǎn)過來了,喊了一聲。兄弟、親戚們在外面聽見了,都跑了進來。 姆媽并沒有活轉(zhuǎn)過來,她與子女們永別了。 龍駒塢火葬場燒的是頭爐。阿明寫的、讀的悼詞,當(dāng)說到“蓮子雖苦,但芳香、笑容永遠(yuǎn)留在子女們的心中”時,堂里已是一片嗚咽聲了。蓮子的遺體被推進火化爐的一瞬間,阿明再也看不到為子女辛苦cao勞一輩子的親愛的姆媽了,撲在窗柵上,禁不住地大喊一聲“姆媽!一路走好”。 南山公墓是杭州最好的墓地了,現(xiàn)在根本無法進去入葬。蓮子的墓xue十多年前早已辦好了,后頭是郁蔥的青山,旁邊是小澗溪,前頭是錢塘江,墳前有一排還不甚大的芭蕉樹。姆媽的骨灰盒回家轉(zhuǎn)了一轉(zhuǎn)后,就直接去安葬了。 在公墓里一處甬道邊上,令阿明驚訝的是,他看到了一塊還新的墓碑上面的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是那么地美麗,那么地熟悉,再一看墓題,確信無疑,那就是阿琴。 “阿琴死了?”阿明簡直不敢相信。 按本地風(fēng)俗,死了大人,一個月內(nèi)不能剃頭洗澡刮胡須,也不能有任何的娛樂活動,加上過春節(jié)少了娘,阿明一天一天過得很悲傷。他走也好,躺也好,一天到晚滿腦子全是姆媽的影子,有時她給他們做千層包子,有時她在井邊洗衣服,有時她給他們蓋被子,有時她在幫錫順推車子,點點滴滴,令他揮之不去,淚濕枕襟。 小時候,到了夏秋之際,姆媽常給兄弟們買蓮子吃。那蓮子嵌在綠烏烏1的蓮蓬頭上,圓滾滾、堅yingying的,掐出來吃在嘴里,雖然有些苦兮兮2,卻很脆爽可口,齒頰會留下絲絲清香。姆媽這一生,就像她的名字“蓮子”一樣,給子女們帶來了不盡的思念。 春節(jié)過后的一個禮拜天,阿明跳不了來舞,憋悶中想起了阿琴,便開著車兒上了龍井。 這是個春風(fēng)徐徐而吹的晴朗日子,大地雖未全部從寒冬中復(fù)蘇過來,但已可以看到草木顯露出一絲綠意來了。當(dāng)時杭州正在大力建設(shè)造福子孫后代的“西湖西進”工程,即將西山后馬路恢復(fù)成“楊公堤”,同時擴大西湖面積,將西湖之西臟、亂、差的三臺山、茅家埠一帶改造成青山綠水的旅游休閑之地。 開過坑坑洼洼的茅家埠一帶,上龍井的路就好開了。一路青翠撲面,鳥語入耳,到了那里,阿琴做過的那家商店還在,阿明停好車兒走了進去,可里面的營業(yè)員都不認(rèn)識。 “你找誰?”一個看似老板模樣的中年男子看阿明不像買茶葉、絲綢的樣子,問道。 “我想找一個叫阿琴的人?!卑⒚髅霰馊鍩焹航o了老板一支。 “哦?她半年前死了?!?/br> “死了?她還很年輕呀!生病死的?” “吸毒死的。” “她不是戒過毒嗎?” “后來復(fù)吸了,并且是注射,還染上了艾滋病?!?/br> “噢!這樣的,真的可惜!” 又聊了幾句后,阿明出了商店,坐上車,望著青山綠林,聽著叮咚的山泉,回想起了同阿琴的種種往事,唏噓不已。 “唉!好端端的一個人,竟然被毒品害死了!”阿明的雙眼快模糊了。 忽忽給姆媽做五七了。門口搭起了望鄉(xiāng)臺,蓮子用過的帽子、衣服、鞋子放在一張靠背椅子上和下面,撐開的黑雨傘下的供桌上的一張遺像不論你走到哪一邊,她都慈祥地看著你,那微笑叫人心酸淚流。 紅燭燃燒著歲月的苦辛,供香飄渺著曾經(jīng)的記憶。當(dāng)午夜正十二點,蓮子的魂靈兒貼附在了靈位上——她回家來看丈夫、子女們最后一眼了! 大火熊熊燃燒起來,映紅了漆黑的夜空。姆媽用過的穿過的東西一件件被拋進了火海。當(dāng)阿明拿起兩件花綢衣時,眼淚止不住掉了下來。 蓮子怕熱,稍稍做家務(wù)事,滿臉都是汗,尤其是鼻子上,像掛著點點珍珠,滴下來,她習(xí)慣地用嘴兒一舔。家里裝了掛式空調(diào),她為了省錢,不割舍用,用塑料布兒包裹得好好的。曾經(jīng)四肢經(jīng)常麻木,尤其是手臂,也許她預(yù)感到了某一天自家會癱瘓,關(guān)照子女們等她不會動起不了床時再開空調(diào),如今她不可能再享用了。 而花綢衣就是阿明怕她熱得受不了,在夏天的時候,特地陪她到絲綢城去買來的,兩件都還簇簇新的,便要付之一炬,這令阿明悲痛不已。他摸了又摸這兩件花綢衣,遲遲不愿扔入火中去,直到其它東西燒得差不多時,在大家的勸慰下,他才慢慢地將它放入了火中。青煙騰起,花綢衣瞬間變成灰了。 有一只木腳盆,是蓮子洗澡用的,幾十年了,雖然油漆已蕩然無存,但依舊堅固得很,燒著的時候,鐵箍兒吱吱嘎嘎直響,仿佛是姆媽不忍陰陽相隔呼喊著子女們名字似的,聲聲催人淚下。 蓮子走了,永遠(yuǎn)地走了,再也不回來了,想再吃到她一刀一刀斬出來的有著香香蔥花兒的千層包子,除非在夢中了,也許是來世了。 阿明或沐著晨光,或迎著晚霞,常常開著車兒到南山上去,將姆媽的墓碑揩得干干凈凈,放一束花,上幾支香,點一支煙兒給姆媽抽,然后獨自坐在墳頭,看著遺像,遠(yuǎn)眺錢塘江,默念“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悲傷良久。 他有時也到阿琴的墳頭去轉(zhuǎn)一轉(zhuǎn),只是不忍看到她那張臉兒,匆匆一瞥就走了。 【注釋】 1綠烏烏:杭州話,綠色中呈現(xiàn)出一些烏黑。 2苦兮兮:杭州話,有些苦澀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