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
奚允文在一個總是彌散著霧氣的城市里長大,江水穿城而過。 他從小就備受矚目,一部分是因為外貌,更重要的是他在音樂上的天賦。 奚仲文叁歲時,有一架玩具鋼琴。母親每天晚上都會看八點檔的電視劇,小文就在旁邊自己玩玩具。 電視放廣告時,母親把目光投向小文,他正在叮叮咚咚地彈著那架玩具琴。 但他所彈奏的并非破碎、散亂的音符,而是一段有節(jié)奏的旋律。 這段旋律讓母親感覺很熟悉,她跟著哼唱,想起來是剛剛電視劇的片尾曲。 五年以后,小文就在江城里小有名氣,報紙和電視臺都報道過,江城里出了個鋼琴神童。小文上過央視的節(jié)目以后,江城的鋼琴培訓(xùn)班都火熱了不少。 但大部分人不會珍惜來的太容易的東西,少年奚仲文對彈鋼琴實際上并沒有什么興趣。他很反感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鋼琴前對付那一排琴鍵,反感被打扮的精致漂亮站在舞臺上表演,所以他拒絕去大城市深造,而是留在了江城,和普通的同齡人一樣上著中學(xué),只在周末去一個老鋼琴家的家里上課。 奚仲文的童年與少年并沒有過缺憾,母親都很愛他,并且給了他足夠的自由,神童的光環(huán)與隨著年齡增長愈發(fā)英俊的外貌,讓他在學(xué)校也非常受歡迎。對一個少年人來說,這樣的生活已經(jīng)沒有什么煩惱了,朋友和戀人他也不缺,學(xué)校的老師也對他分外容忍與關(guān)注。 大部分時候奚仲文也借著練琴的名義不去學(xué)校上課,穿的破洞背心,趿拉著人字拖聽著歌徘徊在霧氣蒙蒙的江城里,江城地勢崎嶇,到處都是高高低低的樓梯,一個單元樓的頂樓天臺站上去能看到對面單元樓一樓人家的陽臺,這個城市像座大型迷宮,讓奚仲文非常著迷。 這天有點小雨,天氣陰暗,奚仲文耳機里是喧鬧的死亡金屬樂,以至于路過一個橋洞時,他差點沒發(fā)現(xiàn)那里正在發(fā)生著一次霸凌。 叁個小混混正圍著一個穿著校服的女生,那個女生長得很清秀,瘦瘦小小的,蹲在地上抽泣著。 奚仲文把MP3收進背包,聽了會兒他們說話,大意就是這個女生被小混混meimei的前男友追了,中學(xué)生的恩怨最嚴重也就這樣了。奚仲文走上前,直接對著其中一個小混混的屁股用力踹了一腳。 “日你媽,玩英雄救美呢?“小混混怒目看著面前這個瘦高的小白臉。 “我最討厭別人問侯我家人,叁中的盛哥是我拜把兄弟,要不要我讓他給你老大打個電話?”奚仲文低頭按著手機,歪著臉說。 盛哥是這一帶小混混里做事最狠最絕的,奚仲文只是提到名字,就讓這些小混混忌憚起來,罵罵咧咧地把那個少女仔細打量一遍,奚仲文按下手機撥號鍵,把屏幕舉到小混混面前:“等我手松開,這個電話就要撥出去了!” 幾個小混混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以后,少女扶著墻慢慢地站起來,聲音發(fā)著顫對奚仲文道謝。 奚仲文咧嘴笑了笑說:“沒事了,你叫什么名字?我送你回家吧。” “我叫蔣珺?!?/br> 后來奚仲文就一直送她回家,足足送了一年,他們第一次接吻,也是在那個橋洞下。 有一次蔣珺問他是不是真的認識盛哥,奚仲文支支吾吾地說,認識倒是認識,真打電話過去人家估計也不理的,蔣珺笑著錘了他幾下。 蔣珺沒有升高中,去了一家酒吧當(dāng)了駐唱歌手,而奚仲文終于開始為學(xué)業(yè)發(fā)愁,準備走音樂生的路子,每周都花大量的時間練琴。 他們在蔣珺找到一個愿意養(yǎng)他的富二代男友以后分手了。后來奚仲文辦演奏會,給了蔣珺一張票,他上臺時,果真看見蔣珺在臺下,樣子變了很多,眼神卻還是那樣子。 演奏結(jié)束以后,奚仲文彎腰謝幕,徑直走下舞臺,牽起坐在第一排的蔣珺的手,和她去了她駐唱的酒吧。 酒吧里,他把鍵盤手趕了下去,自己上去,把西服外套連同西裝領(lǐng)結(jié)脫了丟到地上,露出背帶,試了試鍵盤的音,就開始給蔣珺伴奏。 那天晚上,江城最具天賦與才華的鋼琴演奏師奚仲文在這家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酒吧里,一邊叼著煙一邊彈琴,直到蔣珺下班。然后他最后一次送了蔣珺回家,從那以后他們再見沒有見過面。 十八歲那年他獨自坐上了出國的飛機,去參加一場國際上頗有影響力的比賽,母親生意上有事情,就沒有陪他去。 上飛機之前,奚仲文還和幾個朋友約好,要組一個樂隊好好玩玩,慶祝他拿到了好幾所名校的錄取通知。 但他再也沒有回到江城。 他在飛機上睡著了,醒來以后,就已經(jīng)身在基蘭島。 他的脖子右側(cè),被紋上了數(shù)字“36”。 從此以后,奚仲文的世界里再也沒有鋼琴,他失去了他曾經(jīng)輕而易舉擁有的一切。 那個自由而燦爛的靈魂,就此泯滅。 曾經(jīng)江城的音樂天才生活過的痕跡被抹去,奚仲文也不復(fù)存在,只剩下基蘭島的36號奴隸,一個只會爬行的性奴隸。能夠演奏出波瀾壯闊的樂曲的雙手,常年被銬在身后,連動一動都無比困難。 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以前的事情,你都想起來了?”伯德的家里,倪森花了幾個小時,聽伯德講這個故事。 “只記得印象比較深刻的一些事?!安碌皖^看著自己的手,手指依舊白皙修長,可惜已經(jīng)不適合彈琴了。 “奚仲文……”倪森喃喃道。 “我覺得,奚仲文應(yīng)該不能忍受他的身體變成這個樣子,可是我是伯德,伯德是沒有自尊的?!彼难凵窨斩从质?。 他不配擁有那樣的過去,這是伯德在回憶日益清晰時意識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