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靈瞬扶著懷信的手下了車輿，只見樂安苑內(nèi)一片寂靜，隱隱有啜泣聲傳來，穿著素色宮服的宮人們靜立在門外，見夏靈瞬來了，紛紛向她行禮問安。

    屋內(nèi)的啜泣聲此時也停了下來，隱隱化為了抽噎。

    夏靈瞬讓他們起身，這才問道：“昨夜是誰救下婁夫人的？”

    一個宮女立刻站了出來，道：“奴婢起夜來換班，剛到夫人院門處便隱隱聽到響聲，原本心中有些害怕，見里面沒動靜了，又有些疑慮，便進(jìn)去看，未曾想到夫人會……奴婢又叫了幾個力氣大的內(nèi)官將婁夫人救了下來，因著天色已晚，奴婢們不敢打擾皇爺與娘娘，便未通報?！?/br>
    “這樣大的事情，以后絕不準(zhǔn)隱瞞，定要及時知會坤寧宮才是?！毕撵`瞬瞇起眼睛，面露不愉之色，問道：“那你們是如何救下婁夫人，又如何請來太醫(yī)的？”

    “奴婢們知錯?！睂m女接著道：“之前曹先生也說若是婁夫人有什么病痛便直接拿著他的牙牌去太醫(yī)院找太醫(yī)，因此便未去娘娘寢宮通報。加上樂安苑有宮人在宮學(xué)中向談先生學(xué)了一些簡單的醫(yī)術(shù)，便先將婁夫人救醒，等太醫(yī)來了又好生救治了一番?！?/br>
    夏靈瞬看向一旁的懷信，道：“還是你細(xì)心?！彼屓速p賜了那幾個出力的宮人，又向門外的太醫(yī)詢問了婁素珍如今的情況，確認(rèn)她沒什么大礙，這才走到門前輕輕扣門，道：“橄哥兒？你娘還好嗎？娘娘能進(jìn)來嗎？”

    里面好久才傳出朱拱橄微微發(fā)顫的聲音：“娘娘進(jìn)來吧?！?/br>
    夏靈瞬走了進(jìn)去，見婁素珍正躺在床榻上，面色慘白，雙眼緊闔，脖頸上還有一道紅褐色的勒痕。朱拱橄則跪在榻邊，緊緊地牽著婁素珍的手，生怕她下一秒就會消失。

    朱拱橄見夏靈瞬進(jìn)來了，原本強(qiáng)忍著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他急忙又向夏靈瞬叩首跪拜，道：“娘娘幫幫我吧，幫我勸勸我娘，不要再讓娘尋短見了。這都是我爹的過錯，與我娘沒有關(guān)系??！”他說著說著哭得更加厲害了，道：“我以前不懂事，還埋怨娘娘為何軟禁我們，全然不知道他要害娘娘和皇爺?shù)?，我和我娘要是知道，一定會寫信勸阻我爹的！?/br>
    夏靈瞬急忙扶他起來，道：“橄哥兒，好孩子，你這是干什么？我和你娘是好朋友，還能看著她死嗎？”她瞥了一眼婁素珍，見她依舊一動不動，便對朱拱橄道：“這些是你爹的錯處，與你們娘倆何干？我難道不知道你們母子是什么人嗎？”

    一旁的懷信幫著夏靈瞬將朱拱橄扶起來，夏靈瞬又對朱拱橄柔聲道：“好孩子，你也守著你娘好些時候了，先去隔壁歇著，這里有娘娘在，一定保護(hù)你娘好好的，你就放心吧?！?/br>
    朱拱橄依舊有些不放心，但也知道有些話夏靈瞬不方便當(dāng)著他這個孩子的面說，只好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其他人也出去候著吧，就留下懷信與覓菱在就是了?！?/br>
    覓菱想到蒲桃的叮囑，正要開口勸阻，懷信已經(jīng)應(yīng)了下來，她也只好閉口不言。

    見其他人都出去了，夏靈瞬這才坐在榻邊，道：“素珍jiejie，我知道你醒著，如今也不想說話，只聽著我說就是了。”

    婁素珍依舊是一言不發(fā)。

    “寧王叛亂早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因此萬歲爺并未花費太多的功夫便平定了，期間雖然有百姓遭殃，但并未波及太多地方。雖說朱宸濠難逃死罪，他的其余親眷也不然要下獄流放，但你和橄哥兒是早就來了順天，期間也未曾回過江西，書信往來更是經(jīng)過查看的，從未有情報往來的罪名，我又特意下旨讓你們和離，這事自然不會追究到你們頭上。即使真有人追究，也有我與萬歲爺頂著，你若是先尋了短見，豈不是給了他們胡亂猜想的機(jī)會嗎？”

    婁素珍的指尖輕輕抽動了一下，卻還是未有什么動靜。

    夏靈瞬嘆了一口氣，道：“我知曉你們多年夫妻，必然是情深意重的，可如今他犯的是死罪，以你的胸襟和見識，難道還真要什么‘妻從夫綱’、‘以死殉節(jié)’嗎？你們夫妻死了倒是痛快，獨留橄哥兒一個人在這世上，難道你就狠的下心？前些日子宗室科考的成績也出來了，橄哥兒考了十四名，已經(jīng)是個有出息的小郎君了，難不成你真要舍他而去？”她見婁素珍還是原態(tài)，咬咬牙道：“朱宸濠若是真值得你這樣做，那他當(dāng)初就不會叛亂！為了那些榮華富貴，全然不顧你們母子的處境，為了這么一個人渣搭上自己的性命，素珍jiejie難道覺得值得嗎？”

    屋中依舊是一片靜謐，夏靈瞬見婁素珍眼角有淚水涌現(xiàn)，狠下心道：“素珍jiejie若是還不愿理我，只怕我們姐妹兩個以后再無話可說！橄哥兒我自是會替你照顧好的，你要讓他做沒娘的孩子，我也管不了！”她起身要走，婁素珍卻已經(jīng)伸手拉住了夏靈瞬的衣袖。

    婁素珍眼含淚水，嗚咽道：“我……我怎么能狠的下心！橄哥兒是我懷胎十月的親生骨rou啊！”

    她本就是強(qiáng)忍著傷痛，如今情緒爆發(fā)，不一會兒便是號啕大哭，幾近喘不上氣，嚇得夏靈瞬急忙將她扶了起來，摟在懷中輕聲細(xì)語地安慰，又給一旁警惕著的懷信和覓菱使眼色，不讓他們上前來。

    第136章

    婁素珍倚在夏靈瞬懷里哭了許久，終于哽咽著開口道：“我是恨，恨自己與他夫妻多年，怎么沒有早些發(fā)現(xiàn)他的這些狼子野心……祖父以前便教我，無論這天地間如何變幻，為人立身一定要有一顆忠君愛國之心，這些年我與他琴瑟和鳴、恩愛情深，總以為我們夫妻也算是志同道合之人，可偏偏……偏偏他做出這樣的事情……先是想要謀害你與皇爺，而后又是起兵叛亂，這叫我還有什么顏面活在這世上，還有什么顏面再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