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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難得順從了一回上皇的話,從世族旁系里抓了幾只肥羊宰割,連著裴相也因為縱容家奴罷官歸鄉(xiāng),將一部分家財充入宮中,要不是因為皇帝來這樣一手,上皇還不至于負氣回了南內。 “育有子嗣的嬪妃母家至多不過流放,阿耶不會有異議的。”圣上想要扶她起身喝一碗醒酒湯,“夜里頭露水重,咱們回寢殿睡去。” “這才多早,誰要同你睡呀?”溫嘉姝輕輕推開他的手,“欽天監(jiān)說今夜之中會有星隕如雨,想著在外面看一看?!?/br> 這個意兆很是不好,說的是君王德行有失,如桀紂殘暴。 正碰上朝中這些事情發(fā)作,邊疆戰(zhàn)事未休,要是上天再降下異兆,朝中立刻會有許多臣子趁此機會勸諫皇帝暫消雷霆之怒,向上蒼懺悔自己驕奢yin逸、不孝父親的過錯。 “前朝得重寶,天不佑壽,朕得流星,也不見得就要亡國?!笔ド系坏溃骸捌鋵嵭请E如雨也是極美的夜景,不辜負此等良辰?!?/br> “郎君倒是想得開。”他能這樣想自然是再好不過,溫嘉姝也不想在這時說起前朝內廷的事情,有一搭無一搭地和郎君聊著,葡萄藤織就了一道天然的屏障,清澈的月光透進來,她都想伸手掬一把。 “道長,我小時候有一種傳說,如果站在葡萄藤底下,就能聽見牛郎織女說話。”八月份仍有流螢點綴夜的落寞,她坐起來想聽一聽,除了秋蟬的叫聲,什么也沒有。 “七夕鵲橋相會,阿姝這個時候聽當然什么都沒有。” 他懷疑溫嘉姝是酒氣涌上來了,開始說胡話,換了哄孩子的方法:“等明年你再聽就有了?!?/br> 她點了頭稱是,“不過這種說法也奇怪得很,憑什么要從葡萄藤這里聽呢?” 圣上覺出和一個醉鬼說話的麻煩,也就胡亂編了一些話來回她,“大概是他們的話音可以存在葡萄藤里,阿姝不困嗎,快別想了?!?/br> “那道長和我說的話,也能存到這里面嗎?” 她歪著頭笑,打量郎君道,“以后我就這樣騙他們,就說是你教的?!?/br> 虧她還分得清騙不騙的,圣上執(zhí)了她手捏了兩下解恨:“ 阿姝要去騙哪個他們?” “當然是孩子們了,”溫嘉姝興致勃勃道,“等他們能聽懂人說話的時候我就教他們坐在這張榻上,然后我和道長就在外面假扮牛郎織女說話?!?/br> 圣上見她說起孩子的事情,心底滋生出些許溫柔,“騙過第一個就算了,以后再要騙,就容易被戳穿了?!?/br> 第一個還好騙些,等大的這個明白了事理,再想去騙第二個第三個就難了。 “要是生得像阿姝一樣聰明可愛,第一個也騙不過去的。”圣上撫摸著她的發(fā)絲道:“我聽說宮宴上英國公府派人送進來一幅鐘大家的真跡,是夫人送你的嫁妝嗎?” “道長,我阿娘那是找了個由頭派人過來與我說,想著接我回去了?!彼囊滦浒胝诹嗣嫒?,偷覷他的神色:“你答應嗎?” 論情,他當然不想放人走:“在內宮讓女官教導不也是一樣?就像是前朝的皇后,婚前都是養(yǎng)在宮中的?!?/br> “可阿娘嫌我太能闖禍了,一下子得罪了這么多人家,不說別人,南內那位肯定要不舒服的?!?/br> 比起國庫中悄無聲息被花掉的金銀,溫嘉姝覺得這些人也就稱不上一句可憐了。 上皇并不當權,圣上又不曾株連那些嬪妃的三族,只是發(fā)落了瀆職的一些人,這些也是事前告知過南內的。上皇日后也與她不常相見,只要溫家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旁人巴結皇后和溫家還來不及,又不是和世家大族結怨,根本算不了什么。 “那些人都是朕下旨流放的,與皇后有什么干系?” “我聽郎君的意思,是不許我回去么?”她嘀咕道:“你當時要我進宮,可沒說要我住一個月這么久。” “不是不許,只是不想和阿姝分開罷了?!彼罂梢哉f是母親思念自己才要把她接回府去,但卻選擇了坦然與他明說,圣上也不會叫她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不過父母愛子,也是人之常情,等你酒醒了我再教人送你回英國公府去?!?/br> 他出于私心,也十分贊同前朝那種把未來皇后養(yǎng)在宮中的做法,但既然英國公府擔憂阿姝的處境,也該讓她回去瞧一瞧父母,否則也顯得自己太不近人情,強搶了人家的姑娘入宮一樣。 “畢竟以后阿姝受了璽冊,能侍奉雙親的機會比如今更少,現在你也該和夫人與世子多親熱一些?!?/br> 她只“嗯”了一聲,睡意濃重,大概也是搗葡萄困倦了,控制不住眼皮打架。 他慢慢搖著扇子,忽而見一顆流星劃過夜空,想要喚她一觀,但回答圣上的卻是姑娘那綿長的呼吸。 倏然月掩軒轅,天星盡搖,傾斜西北,流星貫徹北極,如甕如斗,不可計數。 內侍極有眼色地呈上來一件披風,圣上披在她的身上,細致地替她裹好,夢中的女子嗅得情郎的氣息,呢喃幾句,向他的懷中靠攏了些許,復又沉沉睡去,無緣得見這等絢麗奪目的夜景。 圣上見她睡得香甜,在將她拽起和聽憑她見周公之間思索片刻后,便在溫嘉姝的面上落下繾綣一吻,抱了她回千秋殿的床榻上安睡。 道長是個言而有信的男子,等他豎日上過了早朝,兩人一起用了一頓早膳,便點了一隊御林軍送了溫嘉姝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