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日，天子袞冕御殿，受文武五品以上等叩拜，行奉迎之禮。

    宮里在行冊后之禮時令女官送來了皇后的冊封所用的首飾和祎衣，尚服和幾位女官為皇后重新挽了頭發(fā)，替她戴上十二樹花釵與兩博鬢。

    深青色的祎衣配了朱色的素紗中單，穿在她身上更顯美人端莊窈窕，舉動之間博鬢輕顫，金飾光華璀璨，格外雍容華貴。

    溫嘉姝由著她們擺弄，溫府的外面早就用錦綢遮成數(shù)十里屏障，她的閨房內(nèi)站了許多內(nèi)官，一切都進行得鴉雀無聲，好像是她在做夢一樣。

    楊氏立在房外，攜了鈺郎等待皇后妝成。

    幾位女官攙扶了溫嘉姝出來，溫景鈺還不太明白此時他和阿姐之間已經(jīng)有了君臣之別，只是知道除去耶耶從遼東回來，英國公府頭一回這樣熱鬧，來了好多穿著貴氣的娘子，把他jiejie打扮得像九天玄女一樣好看。

    “阿姐，你今天很漂亮?！比槟赴阉г趹牙?，替世子向皇后請安，溫景鈺用不甚清晰的童音夸贊她：“阿娘說你今天就要出嫁了，讓我來給你賀喜?！?/br>
    她面上今日敷了許多脂粉，眼淚流下來反而不美，溫嘉姝笑著捏了捏他的小胖手，“鈺郎，我現(xiàn)在走啦，以后少和阿耶一同氣娘親?！?/br>
    “他們兩個就是再怎么氣我，也不及皇后厲害?！眱院笾Y過后楊氏整整失眠了一夜，但現(xiàn)在的精神尚好，看不出來什么：“今后娘娘到了宮里，一定要戒嗔戒躁，恭謹仁愛，方不負陛下厚愛。”

    她的女兒是大唐第一位入主椒房的皇后，也是天子元妻，身上凝聚了萬千目光期盼，但這條路是她自己選擇的，好壞與否那就不是她所能知道的了。

    皇后入宮的車駕必然會引民眾圍觀，錦綢外面的人只能瞧見新后華美的衣冠和隱在珠簾里的年輕面容，蕭琛只是一個從五品的官員，還沒有資格到大殿上朝賀圣上，他清俊消瘦的面容悄悄從地上抬起，直直地盯著皇后的車駕。

    街上的這些百姓中沒有人比他更知道皇后的美貌，他曾經(jīng)也是有機會將這樣的美人擁入懷中，但陰差陽錯，堪堪到手的姑娘飛上了枝頭，成為了太極宮的女主人。

    他近來陪著長公主吸食阿芙蓉膏久了，常常生出些奇怪的念頭，儀仗都已經(jīng)過去，他還是向著皇后遠去的九重宮闕眺望，時而幻想這個穿著祎衣的女子今日是自己的新嫁娘，時而又在幻境中踏上了太極殿，仿佛那個坐在太極殿上的男子已經(jīng)換成了自己，正受著文武百官的三跪九叩，等待使者奉迎皇后入宮。

    “眾卿平身?！?/br>
    附近的百姓議論得熱鬧，并沒有在意這聲奇怪的言語，即便是有人聽見，也只是投去驚異的目光，不知道這樣好看的郎君怎么好端端就瘋了。

    ……

    傍晚時分，帝后在椒房殿行同牢禮，尚儀引了帝后入室就席，伺候帝后盥洗飲食，匏瓜分半，以紅線栓連，兩位尙儀向內(nèi)注入葡萄美酒，呈與帝后分飲。

    兩位女官等圣上與皇后飲罷了酒，取了兩枚小巧精致的銀剪，告了一聲罪，各取下一縷青絲，用紅線結(jié)成一股，恭賀帝后新婚。

    等到禮畢，尚宮才引皇帝入東房沐浴換上常服。另一位尚宮領了皇后入幄脫服沐浴。

    溫嘉姝倚靠在椒房殿寬大的浴池邊，她只需要坐在池邊，宮人會往她的發(fā)上抹上香膏，服侍皇后沐浴。

    浴池上浮了一層厚厚的花瓣，霧氣繚繞，令人如置仙境，她被溫熱的池水弄得頭腦昏昏，但睡得并不沉，過不多時那些宮人魚貫而出，獨留皇后一人泡浴。

    溫嘉姝被宮娥們細碎的腳步聲驚醒，女官同她講過宮中的規(guī)矩，沐浴未完，哪有單獨留皇后一人的道理，除非……

    她扯了旁邊的衣衫裹住身前，拿了舀水的木瓢潑向了帷幕深處。

    “哪里來的賊道士，窺探人家沐??？”

    “阿姝的眼力見長。”

    摻雜了玫瑰花瓣的水洇濕了屏風，圣上被她突如起來的舉動所驚，雖有些被人發(fā)覺后的面紅耳赤，但仍自屏風后步出，心安理得地瞧著她，“既然阿姝不許我窺浴，朕也可以正大光明地看。”

    他坐在浴室的榻上，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池中的溫嘉姝，“蘭湯瀲滟，昭儀坐其中，若三尺寒泉浸明玉。阿姝不是答應過朕，要演一演趙氏姊妹，難道不記得了？”

    “不，我怎么可能說過這種話！”他穿著齊整的衣裳，而自己卻未著寸縷，這種情形是從未有過的，“即便是，趙合德也不肯給成帝看的?！?/br>
    “那莫若飛燕，”圣上從榻上往浴池這里走了幾步，離得更近些，摘下了她頸窩處的玫瑰花瓣，露出她光潔的兩肩，俯視她道：“阿姝看過許多野史雜文，應該曉得趙后此時該做何事?！?/br>
    “郎君，你怎么不要臉起來了？”郎君忽然比她的臉皮厚，被調(diào)戲的人變成了她，這讓溫嘉姝有些傷心，“看姑娘沐浴是多不害臊的事情，你得要些臉面才行?！?/br>
    這也多虧玫瑰花瓣撒得厚些，才遮住了水下全貌，圣上只能在水波起伏之間，偶爾窺見一點溝壑。

    “比這不害臊的事情多了去了，阿姝難道不喜歡嗎？”沐浴之事也不急在這一時，他猶豫片刻，轉(zhuǎn)身回到帷幕之后，遙遙同她講話：“那我再讓宮人們進來為你更衣梳妝?！?/br>
    “別呀，郎君?！睖丶捂€以為道長只是難得的虛張聲勢，將衣服丟到旁邊的托盤中，放心地在池中泡浴，“你進來這么久，她們準以為我們在做壞事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