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外的一條灰土小路上，一位頭裹灰色布巾的婦人正形色匆匆地趕路，她上身穿著一件深綠色的長衫，長衫外罩著一件半新不舊的黑色的比甲，下身穿一條舊的灰布褲子，腳上的黑色鞋子已經(jīng)破了幾個洞，大拇指露出來，在深秋的風(fēng)里凍得通紅。

    她身旁跟著一個四歲左右的小女孩，小女孩穿著一套深藍(lán)色的舊衣褲，褲子的兩邊膝蓋上都打著補丁，小女孩一只手拉著婦人的衣角，在灰土路上走得跌跌撞撞，因為趕路，小小的臉蛋漲得通紅，氣喘吁吁。

    “娘”小女孩道，“我走不動了。”小女孩抬起頭看向婦人的臉，秋風(fēng)里一張小臉通紅，額頭上冒著細(xì)細(xì)的汗珠。

    婦人抬頭看了一眼天邊，夕陽西下，天邊的云像被火燒著了似的，頭頂幾只烏鴉呱呱叫著飛過。

    再過半個時辰，城門便要關(guān)了。

    婦人從懷中掏出一塊干凈的白布絹，蹲下身，溫柔地替小女孩擦去額頭上的汗珠，柔聲道：“乖，再走一會兒就到了。”

    “可是娘，我腳好疼?！毙∨е耷坏?。

    婦人低頭看了看小女孩的腳，繡花的小鞋子已經(jīng)破了，大拇指微微露了出來。

    “來，脫下來讓娘看看。”婦人將小女孩抱在膝蓋上，脫下來看了看小女孩的腳，嫩嫩的小腳因為趕路已經(jīng)磨出了幾個小血泡。白嫩嫩的小腳上紅紅的幾個血泡，顯得觸目驚心，看得婦人心里一疼。有一個小血泡已經(jīng)磨破了皮，流出鮮紅的血來，染得小小的腳掌一片殷紅。

    婦人將手中的白絹撕下一小條來，包住了流血的小血泡，又替小女孩穿上了破洞的繡花鞋子。

    “來，娘背你?！眿D人蹲下身來，笑著說。

    誰知小女孩卻一扭頭說：“不，我自己走。”說著大踏步朝著前方走去。小腳因為疼痛步伐很慢，步子歪歪扭扭。

    婦人笑著牽起小女孩的手：“為什么不要娘背呢？”

    小女孩卻抬起頭認(rèn)真道：“娘的鞋子也破了，娘的腳也疼。”大大的眼睛，黑黑的眸子，認(rèn)真的神情。

    婦人欣慰地笑了：“離兒真乖，娘的腳不疼?！闭f著俯身抱起了女兒。

    小女孩在婦人懷中道：“那娘就抱我一會兒，我就下來走好嗎？”

    婦人點了點頭。輕輕蹭了蹭小女孩的臉，小女孩輕輕在婦人的面紗上印下一個吻。

    夕陽西沉，天邊的火燒云慢慢暗淡下去，暮色已經(jīng)慢慢籠起。烏鴉也呱呱叫著回巢了。

    城門口進出的人越來越少了。

    婦人抱著小女孩加快了腳步。

    “等等，等等。”婦人叫著，眼看城門就要關(guān)上了。她抱著懷里的小女孩跑了起來，卻不小心撞到了一個推著板車的老漢。

    “對不起，對不起?！眿D人連聲道歉。

    板車上綁著幾個大木桶，木桶里傳來陣陣令人難聞的惡臭。

    城門口的士兵見婦人神色沖沖地沖進城門，立刻攔了過來。

    “干什么的？”

    “探親的。”婦人小聲回答。

    “去哪里探親？”士兵懷疑地看著眼前的婦人。

    “最近查得嚴(yán)，凡是來歷不明的人都不能入城?！绷硪粋€士兵走過來說。

    婦人沒有說話。

    兩個士兵對視了一眼，露出懷疑的神色。

    “把面紗取下來看看?！币粋€士兵說著伸手過來就要扯婦人面上的面紗。

    “娘?！毙∨⒂行┖ε拢鶍D人懷中躲了躲。

    婦人沉默著往后躲了躲。

    “兩位大人，兩位大人，”那推著板車的老頭湊了過來，一張老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她們是我的侄女和孫女，是來看我和老伴的?！?/br>
    另一個士兵看了老漢一眼，笑道：“是倒夜香的謝老頭啊，平時都是早上，怎么今天晚上倒？”

    謝老頭臉上堆著笑：“老伴今日眼疾又犯了，早上沒忙過來，只好等晚些，沒人了再倒?！?/br>
    士兵伸手在鼻子邊扇了扇。

    “她是我侄女。”謝老頭指著婦人笑著說。

    士兵伸出去扯面紗的手停了下來，捏著鼻子，轉(zhuǎn)身看了謝老頭一眼，問道：“真的？”

    謝老頭弓著腰，露著笑，點著頭。

    “是的是的，很久沒見了，老伴最近身體不好，特別想念侄女和孫女?！?/br>
    “這就是他那個丑得沒人娶的侄女，”另一個士兵笑道，“你不知道？”

    “人家還是有人娶，你看孩子都有了。”士兵說。

    婦人沉默著低下頭。

    “那怎么這么晚進城？”士兵問。

    “回大人，孩子太小，路上有些不舒服，耽誤了些時間?！眿D人低眉順眼地回答。

    “好，走吧?！笔勘鴵]了揮手，“以后進城趕早點！”

    “是?！眿D人低頭回答。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謝老頭連聲道謝。

    婦人將懷中的小女孩放到地上，伸出手放在木桶上，幫老漢推著車，小女孩也學(xué)著母親的樣子伸出兩只手推著板車的邊緣。

    城門在身后“嘩啦啦”一聲關(guān)上了。

    天色暗了下來，燈火慢慢亮了起來。

    到了拐角處，謝老頭將板車停下了。

    婦人感激道：“謝謝你，謝大叔?！?/br>
    謝老頭笑了：“沒事沒事，這么晚了，你一個人帶著個小孩子要去哪里？”

    婦人淡淡笑了笑：“大叔你幫過我，我也不瞞你，我們打算去清華門?！?/br>
    謝老頭驚訝道：“清華門離這里還有十多里路，天色又這么晚了，你一個婦道人家?guī)е⒆由下凡环奖惆??！?/br>
    “咕咕咕”，身邊的小女孩的肚子不合時宜地連續(xù)發(fā)出幾聲咕嚕咕嚕的叫聲。

    “離兒，你是不是餓了？”婦人蹲下身溫柔道。

    小女孩默默點了點頭。

    “我看天色已晚了，這樣吧，不如去我家住一宿，小孩子最經(jīng)不得餓的?！?/br>
    婦人有些猶豫：“大叔已經(jīng)幫過我一次了，又怎么好意思再打擾大叔你呢？”

    謝老頭笑道：“沒事，我那老伴最是好客了?！?/br>
    婦人抬頭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身邊的小女孩道：“好吧，那就打擾謝大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