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勾新月掛在空中。

    新月如鐮勾，勾起一串串往事，一起掛在夜空里。

    月光淺薄，酒水辛辣，酒水一杯杯滑進(jìn)肚中，卻似乎依舊澆不滅飲酒之人那心中的愁苦。

    孫春蕊看著那孤單寂寞的背影，心中一片凄涼。

    她靜靜走上前去，默默在他身邊坐下，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江曉風(fēng)眼里已有了幾分醉意，那俊美的面頰微微有些泛紅，鬢邊垂下幾縷亂發(fā)，衣襟上沾滿了酒香，他那身姿在月色下顯得很是風(fēng)流俊美，又略帶著幾分頹喪。

    他瞧著坐在他身旁的孫春蕊一眼，干干地笑了幾聲：“你來做什么？”

    孫春蕊不答，只一杯接一杯地飲酒。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既然你要喝酒，那我就陪你喝個(gè)痛快。來，喝酒！”孫春蕊扔掉手中的酒杯，舉起石桌上的一個(gè)酒壇子，揭掉塞子，碰了碰他面前的酒壇。

    江曉風(fēng)“嘿嘿”一笑，也不說話，只舉起酒壇，仰著脖子，壇中的酒水順著喉嚨‘咕嚕咕?！魅攵侵小?/br>
    很快地，他們面前的兩壇酒就慢慢地見底了。

    孫春蕊醉眼迷離，臉頰酡紅，她“吃吃”笑著：“有詩說得好‘任憑歌酒伴余生，醉倒何妨死便埋?！?/br>
    江曉風(fēng)“呵呵”笑道：“沽酒聊**，何愁無知己。”

    一壇接著一壇，直至喝到了新月西斜，兩人都醉醺醺地歪倒在石桌上。

    西念琴站在不遠(yuǎn)處的花廊下，靜靜地看著兩人，眼底有幾分蒼涼，也有幾分悲憫，也有幾分寂寞和一絲無奈。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離開。

    江曉風(fēng)的頭從手臂上慢慢抬起來，他撐著自己的身子，盯著醉倒在石桌上的孫春蕊，眼神有些復(fù)雜，他伸出手去輕輕撥弄著孫春蕊枕在身下的手臂：“春蕊……有一個(gè)問題……我一直想問你？”

    “什么問題？”孫春蕊輕輕“哼”了一聲，抬起頭來看向她，雙頰酡紅，眼神迷離。

    “春蕊，我一直想問你，你有沒有……愛過我？”江曉風(fēng)的舌頭也似乎醉了，眼睛紅紅的，臉也紅紅的，聲音卻有些發(fā)顫。

    月光靜靜地落在石亭里，落在兩人身上。

    孫春蕊“吃吃”一笑，將臉埋進(jìn)了衣袖里，“唔，這是什么問題，一定要回答嗎？”

    “我想知道?！苯瓡燥L(fēng)的語音很是堅(jiān)定，酒醉也似乎退了幾分。

    孫春蕊從衣袖里抬起臉來，那一張白芍藥般的臉上滿是緋紅，眼里依然有幾分醉意，她看著面前江曉風(fēng)那執(zhí)著的眼神，一時(shí)有些發(fā)呆，眼里有些亮晶晶的東西，嘴唇抖了抖：“愛過?！?/br>
    聽到她嘴里吐出這句話，江曉風(fēng)似乎終于松了一口氣，臉上的神情一瞬間輕松了許多。

    兩人靜靜地對視著，空氣里滿是酒香和微柔的月光。

    “但是……”孫春蕊開口道。

    “不用說，”江曉風(fēng)輕輕打斷了她，“我懂了?！?/br>
    孫春蕊默默垂下頭去。

    “那，孩子……”半晌，江曉風(fēng)忍不住開口問。

    孫春蕊抬起頭來，臉上突然現(xiàn)出一個(gè)有些凄涼的笑，向著他遞出左手。

    江曉風(fēng)一怔，伸出手指搭在了她左手手腕上，他細(xì)細(xì)地診著脈，診著診著，突然臉色變了，酒意也退了大半，他顫抖著嘴唇：“怎么會(huì)這樣？”

    孫春蕊的那條喜脈竟然比起前幾日變得越來越淡了，若有若無，仿佛隨時(shí)都要消失一般。

    孫春蕊輕輕一笑，收回了手臂，她垂首看著石桌上斑斕的酒水痕跡，凄然一笑，仿佛有些自嘲：“我想，可能是老天要懲罰我，自從五年前為了攻打‘掩月宮’制造‘避水丸’而中了寒毒之后，體內(nèi)便寒氣積聚，每月發(fā)作，我想，我這輩子可能不會(huì)再有孩子了?！?/br>
    江曉風(fēng)聽著她的話，身子猛然一震：“那小玉臺(tái)他……”

    孫春蕊又輕輕一笑：“小玉臺(tái)，算是上蒼的恩賜，這孩子自出娘胎身上就帶有寒毒，一直體寒多病，但無論如何，我都會(huì)讓他健康長大的。”

    江曉風(fēng)的身子又是猛地一震：“那……你之前要尋找陽元草，其實(shí)是為了小玉臺(tái)？”

    孫春蕊淺淺一笑：“為了我自己，更為了小玉臺(tái)?！?/br>
    江曉風(fēng)默然半晌，突然抬起頭來，靜靜盯著孫春蕊，眼中似乎有些憐憫，也有些不解：“你這樣為他，值得嗎？”

    孫春蕊淡淡一笑：“那你呢，值得嗎？”

    江曉風(fēng)不答。

    兩人默默對視著，空氣中，有些莫名的、蒼涼而寂寥的味道。

    突然，江曉風(fēng)輕輕一笑：“我懂了?！?/br>
    孫春蕊也輕輕“嗯”了一聲。

    江曉風(fēng)輕輕一笑：“你能這樣奮不顧身地愛一個(gè)人，我也可以。”

    孫春蕊大震，忙道：“曉風(fēng)你……”

    江曉風(fēng)已站起身來，淡淡截口道：“春蕊，你不必再勸我了，你愛他，是你的事，我愛你，是我自己的事，與你無關(guān)?！彼蚯白吡藥撞剑蝗挥洲D(zhuǎn)過身來，“在你幸福時(shí)，我不會(huì)打擾你的；但你若需要我，可以隨時(shí)找到我?！闭f著，他又走回來，從懷中掏出一個(gè)小檀木盒子放在孫春蕊的手邊，“如今，你貴為金刀峽的莊主夫人，或許沒有什么需要我?guī)椭?，但世事難料，若你有哪一日需要我，隨時(shí)可以來找我?！?/br>
    說完，他再不回頭，徑直走出了小院。

    孫春蕊呆呆地坐在亭子里，看著手邊的那個(gè)檀木盒子，心中有些淡淡的失落。

    她滿身疲憊地回到房中，見西念琴坐在桌前，對著燈燭，靜靜地出神。

    孫春蕊輕輕合上了門。

    西念琴慢慢站起身來：“都說清楚了？”

    孫春蕊疲憊地點(diǎn)點(diǎn)頭。

    “他怎么樣了？”西念琴問。

    孫春蕊輕輕搖了搖頭，坐在軟榻上，盯著手中那個(gè)小小的檀木盒子：“不知道，該說的，我都說了。也許，是我錯(cuò)了?！彼鹉榿?，神色有些傷感。

    西念琴眼波閃了閃：“既然該說的都說了，怎么決定就是他的事了，放心吧。天色不早了，明日還要趕路，還是早些休息吧?！?/br>
    孫春蕊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