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柴府
馬車中,斗笠少年如老僧入定般地盤坐在正中央毯子上,而楊耗子則拘謹(jǐn)?shù)刈诹丝寇嚧暗奈恢?,只見他眼珠滴溜溜地直轉(zhuǎn),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路上,這個少年從啟程便盤坐地上,不發(fā)一語,以楊耗子察言觀色的本領(lǐng),自然看出這少年似乎心情不佳,也不敢多說什么。 就在這時,楊耗子一咬牙,終于是打破了這尷尬的氣氛,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看您的樣子應(yīng)該是大富大貴的人家吧,不知您是打哪處來的?” 斗笠少年緩緩地睜開了雙眼,面色平淡如水,道“嵐州萍城,做的不過是小本生意?!?/br> 楊耗子當(dāng)然知道這只是敷衍之語,也不敢追根揭底,想了想,又問道“那不知大人為何要找尋那破落柴府呢”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你無需再旁敲側(cè)擊我的來歷,知道嗎?”少年語氣變得有些不耐煩,帶著半分敲打意味說道。 說罷,他便再度地閉上了眼睛冥想,臉上無悲也無喜。 楊耗子暗道自己真是糊涂了,窺探雇主的隱私乃是本行忌諱,今日怎會鬼使神差地犯下這般錯誤!看這少年分明是出手闊綽的主,自己既已得了這般好處,若是再好生服侍好他,說不定還能再得一些賞賜,可別搞砸了這難得的生意了。 摸著胸口那錠沉甸甸的金子,他心中瞬時變得美滋滋了起來,這些錢足夠他光顧城南怡紅樓那些小娘們好幾次了。 聽說,前幾日新來了一個新姑娘,大白屁股扭得那叫一個sao,想到這里,楊耗子便迫不及待了起來…… 一路無話。 馬車行走了大約了三四個時辰,天色也逐漸暗了不少,大約黃昏時刻,楊耗子忽然眼前一亮,急忙道“大人,前方就是那柴府了!” 少年‘嗯’了一聲,一行三人下了車,步行了穿過了一條年久失修的石道,便來到了一個偌大的古宅前。 只見古宅前有四棵門槐,有上馬石下馬石,拴馬的樁子都被稀疏的野草覆蓋,朱紅色的大門木漆斑駁,上懸“柴府”匾額,卻是被一道犀利的劍氣劈成了兩段,在門梁上搖搖欲墜。 但單看其格局,也不難看出這府邸曾經(jīng)的華貴。 “這柴府主人柴堯光也算是可憐之人,生前曾任揚州城經(jīng)歷,為官清廉,樂善好施,深得揚州人民的擁護?!睏詈淖宇D了頓,又道“可就在一個宴會上,卻被一群神秘人滅了滿門,就連賓客也無一脫逃,真是可惜了……” 少年斗笠下的目光閃動,低聲問道“那你知道那些神秘人是何來歷嗎?” 楊耗子不假思索地?fù)u了搖頭,道“這我就不清楚了,據(jù)說這起滔天命案曾轟動一時,就連朝廷都派了特使前來調(diào)查,可之后卻是不了了之了……倒是后面道聽途說,說那群神秘人乃是仙道宗門弟子,否則又怎會有這般驚人的力量?!?/br> 世人皆知,那些仙道宗門雖說隱于山野,卻是王朝的真正主宰,翻手便能掌握武佑王朝的皇權(quán)更迭、興衰命脈!若這滅門慘案真是他們所為,這一切便不難解釋了…… 少年卻再沒有發(fā)問,而是呆呆地望著那塊破爛的牌匾怔怔出神。 楊耗子當(dāng)然看出了這位雇主的心情不佳,識趣地閉上嘴巴,靜靜地侍立在了一旁。 許久,少年終于是回過神來,輕聲說道“楊耗子辛苦你了,我在此地隨處看看,若有什么事我自會去找你,你先回去吧。” 說罷,他又從懷里取出了一小錠金子扔了過去。 “好嘞,爺,您真是太客氣了!”楊耗子恭敬地接過了金錠,臉上頓時笑開了花,猶豫了片刻,還是好心地說道“這位爺,傳聞這柴府冤魂不散,陰氣極重,常人若待久了難免陰邪纏身,大病一場,您還是小心點為好!” 少年卻是擺了擺手,道“我自有分寸!” 當(dāng)楊耗子的矮小背影越來遠后,大宅外便只剩少年一人,再度恢復(fù)了平靜。 這時,少年不由得嘆息了一聲,終于是摘下了頭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張清秀的面容。 眼前少年正是柴知然,他從鷺鳴城天策府出發(fā)去往懸空山,至今已有五六日的時間了。 一路上,他風(fēng)塵仆仆,一連穿越了其他七個州府,正好途經(jīng)揚州,這才有了今日這一幕。 柴知然又在原地出神了一會兒,推開了生銹的門把,緩緩地踏入朱紅大門內(nèi)。 當(dāng)推開門的這一霎那,一股像放置了半年的大蝦似得腐爛味道便立刻鋪面而來,柴知然一手捂著了口鼻,另一手拍了拍臉上飛揚的灰塵,這才繼續(xù)向前走去。 只見院內(nèi)已是長滿了雜草,蜘蛛網(wǎng)密布,看似已經(jīng)荒廢了許久的樣子。 昔日母親種芭蕉綠架,父親下棋的青色石桌……雖是物是人非,但望著熟悉的景物,這一刻,兒時的記憶瘋狂涌入腦海,壓抑得他難以呼吸。 良久,柴知然吐了口氣,這才將復(fù)雜心情強行壓入心底,飛快地走入了大廳。 只見廳內(nèi)空無一物,所有家具似乎早已被人搬走,可墻上殘留這的無數(shù)道觸目驚心的裂痕,仍舊是顯示了這里曾發(fā)生過多么恐怖的戰(zhàn)斗! 柴知然眼中淚光閃爍,不知不覺已淚流滿面,他一下跪在了門檻之下,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爹,娘,孩兒回來了!” “容孩兒不孝,至今無法報柴府的血海之仇!但孩兒在此立誓,定會將仇人的頭顱帶回柴府,以祭您的在天之靈!” “仇人的實力太過強大,因此孩兒只能是隱姓埋名地躲了起來。不過六七年來,孩兒勤加練武,武道已有精進,報仇之事也終于有了希望……” 他就這樣自言自語許久,這才擦干了眼角的淚花,將早有準(zhǔn)備的黃紙香燭燃上,祭拜了一番。 死者歸去,生者悲苦,魂兮歸去,永志不忘! 當(dāng)火光燃盡,柴知然終于眼中閃過了一絲堅定,喃喃“孩兒不孝,因日程緊迫,這次不能在揚州久呆了。但下次歸來之時,必是帶著仇人的頭顱來祭奠您!” 而在柴知然即將離去之時,他的眉頭一皺,忽然望向了偏廳的一處破敗的木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