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魏寧和甩甩衣袖,瀟灑走過。 孫遠道還沒回過神,就捕捉到那一閃即逝的血紅背影,瞳孔幾乎縮成針尖,冷汗如瀑。 “紅、紅衣……鬼王!” 孫遠道失口大叫。 神思回轉(zhuǎn)之際,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所在的方圓三步遠之地,冰霜凝結(jié),寒氣浸透四肢百骸。 魔道將鬼按照實力分三六九等,小鬼、怨鬼、厲鬼和紅衣。 小鬼是最尋常的鬼,死前飽含遺憾或怨氣則化身怨鬼,怨氣更重,化為厲鬼。紅衣是極其罕見的厲鬼,要么怨氣沖天一死即沾染血煞,要么后天不斷殺人,殺一人沾一血點,當血點浸染半身,厲鬼生出神智,名為半身紅衣。當血點浸染全身,那就只有一個名字,就叫——紅衣。 厲鬼成為紅衣,神智穩(wěn)定,實力高深,魔修再嗜好煉制魂幡,也不敢打他們的主意??v觀邪魔道,也就才一位紅衣,那位主子雖然為魔尊費盡心血煉制而成,卻脫離主仆關(guān)系,與魔尊平起平坐。 孫遠道這樣的資歷,也只遠遠看過那位一眼。一眼就被震撼住,窮他一生,也煉不出這樣的厲鬼。 他以為,有生之年,再不會再見到第二位紅衣。沒想到在一個犄角旮旯,居然遇上了。 他現(xiàn)在所看到的這位紅衣,氣息之陰冷、純粹、凜冽,比魔道那位,更勝一籌。 此刻孫遠道產(chǎn)生了和村民同樣的疑惑:魏水村不就是一個鄉(xiāng)下村子,怎么會出現(xiàn)紅衣? “呵?!?/br> 在魔修臉上看到驚訝,魏寧和倒一點不奇怪,這眼神,她上輩子見得不要太多。 魏寧和給孫遠道一個下馬威后,身影轉(zhuǎn)瞬淡去。原地消失,仿佛從未來過。 與此同時,魏寧和rou/身呼吸驟然停止,手沉沉耷下去。 蘇雋急奔的身子陡然定住,“阿寧!” 魏寧和手已經(jīng)垂下,額心與雙肩的暗淡命火,嗤地一下,輕輕熄滅。慘白小臉隨即被夜色覆蓋。 蘇雋黑的瞳孔凝視這一幕,木頭樁子似的扎在原地,薄唇顫了顫。 “阿寧——”挺直的身影,猶如弄丟一切的頹然。 他那樣傾盡全力保護的一個人,怕她苦,怕她累,怕她不快活。他最怕的,是有一天,他壽數(shù)無盡,而她早早夭亡。 為阻止這一天的到來,什么法子都試過了,好容易才穩(wěn)住她身子骨不再惡化。 可魔修到來,打破了魏水村的寧靜,也摧毀了阿寧。 蘇雋緩緩抬起頭,眼底漫上冰霜,臉色難看到了極點。龍侯劍光芒大盛,蒼茫山野,回蕩一聲一聲憤怒龍吟。 “你、該、死?!币蛔忠活D。溫潤內(nèi)斂的蘇雋,殺機毫不遮掩。 孫遠道心驚rou跳,忍不住后退兩步。看著生機斷絕的魏小族長,欲哭無淚。他沒想殺了這女人,起碼現(xiàn)在不能殺!鬼知道她怎么死的。 此刻辯解也沒用。 思及此,孫遠道心下一橫,陰冷地笑道:“人死不能復(fù)生!蘇雋,你也不想死更多人吧?” 蘇雋恍若未聞,直直走來。 孫遠道氣急敗壞,將尸體吸納入掌中,手掐住脖子道:“蘇雋,我只要輕輕一掀,魏小族長皮就沒了,你也不想她死無全尸吧!” 蘇雋冷厲臉上這才有了反應(yīng),步伐一頓,冷冷地望著孫遠道。 孫遠道愣了片刻,隨即嗤嗤地笑,嘲諷道:“這就是衍圣宗的大弟子蘇雋,守身持正的仙門子弟。我說要殺其他凡人你不聞不問,怎么一說要折斷魏寧和脖子,你就憤怒不已?” 蘇雋不語,瞳孔泛起血色。 “像你這樣生性涼薄的人,合該為魔——” 孫遠道絮絮說著,抬頭望見蘇雋的眼睛:“你……” 蘇雋眼睛全紅了,走火入魔。 孫遠道:“哈哈哈,該讓世人看看,蘇雋入魔了蘇雋入魔了……” 話沒說完,孫遠道臉“啪”地被扇一巴掌,力道太大,咔嚓——他腦袋直接調(diào)了個面,感覺到猝不及防的疼,孫遠道大叫:“啊啊啊啊?。?!” 與此同時,一雙冰涼的手揪起蘇雋耳朵:“蘇雋!魔頭不是那么好當?shù)?,你清醒一點!” 熟悉氣息撲面而來,蘇雋瞳孔逐漸恢復(fù)漆黑,平靜了。他凝澀了片刻,低聲極輕極輕地道:“阿寧,是你么?” “是個鬼!”魏寧和咬牙切齒,恨不得給蘇雋也來一巴掌,以后的容華老祖現(xiàn)在入魔,還是在鹿吳山入魔,她魏水村得亂成啥樣? “宿主,還剩十個數(shù)——” 魏寧和:“行行行我知道了,一個兩個凈耽誤我時間。” 陰冷氣息轉(zhuǎn)瞬消失。 蘇雋黯然轉(zhuǎn)身,眼前已然鬼霧彌漫。孫遠道趁蘇雋不備,早已偷偷溜走。 蘇雋閉上眼睛,神識籠罩大地。 龍侯劍發(fā)出咆哮,飛到半空,一劍化萬劍,直插入鬼霧中。 霧中頓時傳出瘆人的鬼哭狼嚎,鬼霧以rou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流失。 蘇雋神識鋪天蓋地搜索,很快捕捉到孫遠道身影,龍侯劍應(yīng)召飛出。 “蘇雋!”孫遠道慘叫,“咱們打個商量,我留下魏小族長尸體,你放我走,今夜過后,井水不犯河水?!?/br> 蘇雋慘然一笑,淡漠森然:“你殺我妻,還想全身而退?” 孫遠道臉色立即陰森:“看來你是不想要魏小族長安息了——” 話沒說完,孫遠道突然感覺到危險。 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脖子上驟然纏繞上一縷鬼發(fā),緊接著,他手中的尸體被一道力量卷走,空中傳來一道冰涼透骨的冷哼:“好大的口氣,你嚇得我棺材板都蓋不住了呢?!?/br> “大大大人!”熟悉的聲音去而復(fù)返,孫遠道頭皮發(fā)麻,若這位紅衣站在他這邊的還好,若站在蘇雋那邊,他今夜,在劫難逃。 孫遠道立刻擺上一張討好笑臉:“前輩,魔修與鬼一家親,咱們都是一家人?!?/br> 魏寧和臉埋在一團霧氣里,勾唇笑了笑:“哦,話說這么說沒錯,可,我是魏水村的鬼?!?/br> 孫遠道汗流如瀑,知道大事不妙。 “你無故殘殺我魏水村村民,哪來的臉做我家人?” 魏寧和從天而降,出現(xiàn)在重重鬼影上方。茂密的頭□□浮空中,她緩緩抬頭,露出毫無血色的一張白臉,瞳孔黝黑如夜色,透不進一絲光亮。 在上百鬼影中,一眼就能看到她。 蒼白,妖嬈,詭異…… 看一眼就會陷入深深的恐懼。 隱藏于眾鬼之間,卻凌駕在所有厲鬼之上。 孫遠道看到她那張面容,深深震懾?。骸斑@不可能……絕對不可能?!?/br> 孤陽不長,孤陰不生,凡人軀殼,怎能容納一尊紅衣! 他潛入魏水村中也有兩月,記憶中的魏小族長,就是個美貌柔弱的丫頭,吹個風都能大病一場,走不能走,跑不能跑,弱小得如同一只螞蟻,他一根手指就能摁死。 這樣的女人,如何與紅衣相提并論。 “蘇雋,身體找到了。”魏寧和扔掉孫遠道,搜出自己的rou身,匆匆看了眼,戀戀不舍地離開。 這就是她作為人的身體,嬌小、脆弱,還沒有鬼一根頭發(fā)的力量大。 可比起做鬼四處躲藏、人見人怕的日子,她更喜歡當那個光明正大行走于世間,認真安穩(wěn)過自己生活的魏小族長。 她發(fā)了誓,一定要活到三十歲的。 多苦的藥她都喝過,怎能半途而廢。 所以,她得努力好好活下去。 系統(tǒng)出聲提醒:“宿主,快,你只剩下五個數(shù)的功夫,我數(shù)五下,你一定得回歸rou/身!五、四……” 蘇雋這邊,似乎也聽到了倒計時,突然不顧一切抽出畢生修為,萬劍齊發(fā),直直劈向鬼群。 魏寧和以黑發(fā)遮住身形,再次從蘇雋身旁匆匆而過,留下一句話:“我去找魏水村村民,蘇雋,你給我除掉那個魔修?!?/br> 蘇雋頷首,“保重,快去快——”……回。 一定要回來。 龍侯劍這時綻放出刺目光芒,一整夜的戰(zhàn)斗,總算可以使出全部力量。 “三——” 魏寧和再不猶豫,轉(zhuǎn)身步入鬼影中。 丟失了人質(zhì),蘇雋又得到魏水村厲鬼協(xié)助,如虎添翼,孫遠道氣急敗壞,卻也明白自己無論如何不是兩個人的對手,識時務(wù)者為俊杰,他當豁出一切,或許能撕出一條生路。 孫遠道揮揮衣袖,抖出招魂旗。 魏寧和嗤笑:“蠢貨。” 孫遠道:“蘇雋,就讓你看看……不好!” 魂幡揮舞到一半,他才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在紅衣面前,他放出再多的鬼,都無濟于事。所有怨鬼見到鬼王,無不俯首稱臣,還有他這主人什么事? 為時已晚。鬼魂放出,并不朝向蘇雋,反而調(diào)轉(zhuǎn)身子,朝向他這個主人而來。 孫遠道只得揮舞魂幡,一個一個將厲鬼冤魂收回封印,步伐收到嚴重阻礙。 突然一把耀眼金光閃爍,龍侯劍突然降臨,將魂幡一分為二。 孫遠道眼睛赤紅,他心愛的魂幡,祭煉幾十年的寶貝……再也抑制不住,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二—— 魏寧和大喊:“速速將村人帶回魏水村!” 厲鬼冤魂聽令,帶著抓來的村民迅速離去。 孫遠道已經(jīng)瘋了:“魂幡,我的魂幡……” 蘇雋踏著鬼影,縮地成寸走向魔修。魂幡踩著森森白骨方才強大,孫遠道煉制招魂旗數(shù)十年,手下不知積攢多少業(yè)孽。魔修孫遠道,罪不容赦。 龍侯劍劈空而來,徑直沖向?qū)O遠道,穿胸而過。 至此,魔修孫遠道死去,死前,他突然咔咔轉(zhuǎn)過頭,露出詭異微笑:“蘇雋,魏寧和……” “一——” 村民盡數(shù)找回,歷經(jīng)一夜,雖受到不小驚嚇,所幸有驚無險,除了常遇,無一人喪生。